奪人未過門的妻為妾便罷,還把她弟弟給打傷了,這口惡氣,她咽不下。
就是先帝在世,也多少給許家幾分薄面。
現下舒家猖狂,處處與許家作對,她不會就此放過舒秀儀。
次日一早,許淑妃候在新皇下朝后必經的路口,遠遠看到明黃的龍袍身影,跪迎而至:“啟稟皇上,行刺皇后的案子已查清楚了,是翠玉軒舒貴人所為。這是翠玉軒太監、宮娥的證詞。”
大總管接過《招認書》,轉與新皇。
新皇看罷,悖然大怒,“可惡!”
許淑妃道:“請皇上示下,此事如何處置。舒貴人到底是太后的侄女,臣妾不敢擅作主張。臣妾聽聞,就是太后對舒貴人的父兄都多有顧忌…”
新皇突地憶起上次去見康寧宮,太后向他求爵位的事,是給舒貴人弟弟的,“皇上,舒貴人的哥哥已是靈壽候世子,她弟弟尚無爵位,封個伯爵之位如何?”
看似商量,卻已拿定了主意。
他離開康寧宮時,花嬤嬤便與他說過,就在昨兒舒家靈壽候帶著兩個嫡子曾拜見過太后,怕是說動了太后為此說項請封。
晉爵封候,他在朱宅跟著朱武學習時,朱武就這塊就曾說過,自來嫁給新皇,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寵妃、皇后、太后的娘家于朝廷、百姓未立寸功,卻能得封候爵,耀武揚威,為禍一方。
新皇此刻怒火亂竄。
許淑妃道:“皇上,太后的顏面總要顧忌,不如從輕發落舒貴人。臣妾之見,就貶為五品才人如何?”
北齊后宮嬪妃階位分明:皇后一人、妃四人、嬪六人、貴人九人(又稱九夫人)、美人二十七人、才人二十七人、寶應若干、秀女若干。
唯有正二品嬪、一品的妃與皇后方可敬稱娘娘。
許淑妃怕開罪太后,一臉膽怯,面露不安。
新皇不怕,就算舒太后是他親娘,該罰的還得罰。高聲大喝:“來人!”
大總管低頭應聲。“老奴在!”
“傳朕旨意。舒秀儀大逆不道,買兇行刺皇后、嫁禍淑妃,此乃禍及六族的大罪,即日起貶入冷宮,其父舒昂教女無方,縱女行兇,奪去靈壽候爵位,貶為庶人,全家流放嶺南,未奉圣諭。不得再入皇城。”
許淑妃見目的達成,她不敢發落。太后也要顧忌舒家情分,只此兩點,就已觸怒新皇,不敢喜露于色,輕聲道:“皇上,這…樣妥么?”
“你是說朕處置不妥么?”
“請皇上恕罪,臣妾不敢!”
新皇憋著一肚子火揚長而去。走了一截回過神來:許淑妃這是故意的,如若是楊云屏處理這事,直接就降了舒秀儀的位份。低聲對大總管道,“去打聽一下,舒家是因什么事開罪淑妃。”
沒有莫名其妙的這么做,如果單純的只是舒秀儀嫁禍許淑妃,許淑妃不會這么做,新皇相信,這內里一定還有旁的原因。
齊惠祖的皇貴妃后宮榮極。其子宇文理得晉地為封地,險些釀成兵禍。他絕不能犯下同樣的錯,無論是誰,要是危及他的地位,他都會毫不心軟地除去。
素妍說過,在皇位之路上,“你的心慈,就是敵人的利器,必要的時候就得果敢心狠。”
新皇著翰林院擬旨,舒太后就得了消息,派了嬤嬤來請。
舒太后滿臉憂色,“軒兒,犯錯的是舒秀儀,你怎要禍及你舅舅一家。”
新皇冷哼一聲,“舒家真有拿自己當朕的舅舅?”
舒太后微愣,乾明太子早逝,在她嫁入東宮時,先帝厚封,給他父兄晉了靈壽伯的爵位,新皇登基,晉為一等靈壽候。無論如何,新皇將舒昂一家流放嶺南就罰得太重。那些孤兒寡母相依的日子,舒家當真沒有呵護過他們母子,可到底是舒太后的娘家兄長、侄兒。
新皇厲聲道,“舒昂是靜王黨的人,昔日不說,是想為母后留下幾分顏面。自朕登基為帝,舒家上竄下跳,為靜王黨人說合,他們倒當真以為朕是傻子。當他們為靜王所用,甚至為了討得靜王歡欣在羹湯毒害幼年的朕時,可曾想過,朕是他的外甥,母后是舒家的女兒?”
舒太后身子一搖,不敢相信地看著新皇。
她的兄長為了討好靜王,居然毒害過幼年時的新皇?
“既然今日母后都說到這個份上,朕也不隱瞞。朕十二歲那年,靈壽伯,便是朕的外公六十大壽,朕去吃喜酒,回來后大病一場,纏綿病榻一月之久。對外,花嬤嬤是如何說的?”
花嬤嬤是新皇的乳母,對他最是忠心。
花嬤嬤低頭答道:“說皇上染了風寒需要靜養。”
“皇祖父派去的太醫又是如何說的?”
“說皇上乃是中毒,并非生病。”
舒太后一臉驚慌,她的父兄居然是靜王的人,她的兒子一早就恨著舒家人。
正要開口爭辯,新皇朗聲道:“從那時起,朕就沒拿他們當朕的舅家,要不是看在母后的情面上,朕豈能留他們到現在。他們為討靜王歡心,毒害于朕,可曾替母后想過半分。而今朕登基為帝,母后貴為太后,舒昂父子在外面就斂收財物,強納四品朝臣嫡女為妾。”
這樣的父兄,如此無情。
舒太后只有失望!
新皇道:“無論是誰,打著朕的旗號為非作歹,朕第一個便容他不得。”
就算是他的親舅父也不行n況還是對他動過殺意之人。
舒太后一陣心痛,“你為甚不早些告訴哀家?”
“母后那些年太過看重舒家的情分,兒子不想讓你傷心。”新皇閉了閉眼睛,昔日的他雖然年幼,當知曉了實情,也為此靜默流淚。難過之后,是他絕然的放手,再也不拿舒家人當舅家、親人,“母后若舍不得他們遠去,朕答應你,你可以選兩個舒家孩子留在身邊。”
他這樣做,就是不想讓她愧對舒家,到底是舒家負他們在前。
舒太后定定心神,“你舅舅的嫡長孫舒真是個好孩子,將他留下;秀麗雖是庶女,行事倒也得體。”
“好,這二人留下。”新皇一早就猜到,舒太后若能保下兩人,定是他們,對左右道:“宣舒秀麗入宮相伴太后,舒昂嫡長孫舒真從此交由太后哺養。”
舒真不過是個三歲的孩子,舒秀麗年芳十五,才貌雙全,最得太后之心的。昔日為新皇選妃,她年紀尚幼,否則太后也不會選中舒秀儀。
新皇退出康寧宮,喚了大總管道,“你親自去一趟舒家,把舒家當年毒害于朕的事巧妙地提上一提,即刻將舒秀麗、舒真領至康寧宮,朕能為太后做的,但凡能做就會做。”
既然舒家仗著是太后的娘家為非全歹,而他乃是一國之君,萬不能縱容,也要給那些沾了皇親的人一個警示。
大總管領命,出宮宣旨。
新皇靜坐在養心殿,他登上九五至尊,是新皇了,為什么總覺得如此的空落,不由自己的一次次想到了素妍。
她還好嗎?
驀地望向大殿,卻見一邊站著楊云簡。
楊云簡以為有事,抱拳而入:“皇上。”
“朕記得你已經當值兩日了,今天怎么還是你?”
楊云簡笑道:“琰世子聽說安西郡主歸來,今兒一大早特意入宮,讓我再幫他值守一日。”
她要回來了。
宇文琰比他有心,滿心想的是她,所做的許多事也是為她。就是男子遇上如此深情,情難辭,心難以不動,況是她呢。
此刻的宇文琰,帶著護衛,騎著汗血寶馬,正在皇城西郊十里坡上眺望。如若他們歸來,這是一條必經之路,幾月未見,不知她成了什么模樣,遠遠地就看到那邊移來一行人,揚著旗幡,上面寫著“江”,亦如凱旋而歸的將軍。
素妍與虞氏共乘一車,車上坐著田嬤嬤和白芷。
白芷道:“看這回長平縣主還炫耀說她的針線好,那幾個才是真正好的呢,這一路過來,居然縫了好幾套衣裳。”
田嬤嬤笑道:“這不可是,連我這手都生汗打滑,偏她們幾個跟沒事一樣。”
素妍秀眉倒顰,“你們是不是故意的,明知我不會女紅,整天的夸順姑、盼兒、柔兒的針線好。”
白芷住嘴,只是傻傻地笑著。
虞氏不以為然,“你不會女紅,還不讓說旁人女紅好了。”
“一路過來,天天聽你們說,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外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如從夢里飄來,宇文琰大聲道:“弱水!弱水…”
前面馬背上的江傳良嬉笑道:“我忻姑沒回來,說是晉陽風景不錯,要多贅日。”
宇文琰勒著韁繩,“當我是三歲孝,我可是一早就知道你們五月底啟程回轉。”
江傳良啞然,真是失敗的玩笑。
虞建章挑起車簾,沖宇文琰溫雅地笑著。
宇文琰見里面坐著江舜誠,抱拳道:“岳父好!”
江傳良大叫:“你瞎叫什么,我忻姑還沒過門呢。”
這一激動,居然喚上岳父了,他以前可是喚伯父和老候爺的,宇文琰笑著喚了聲,“伯父一路辛苦了。”
江傳良道:“你改口也太快了。”
惹得眾人哈哈大笑,江舜誠捻著胡須微微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