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氏冷笑了兩聲,真真是哭笑不得,問道:“弟妹當真舍得把你的兩個孫女送去給人為妾?”
李氏定定心神,她最初也不舍的,可一門的興旺系掛在男子的身上,再說今兒傳珠鬧出的那出,她亦聽人說了。“傳玲自個愿意,我們做長輩的,又沒逼她們去做妾。”
素妍氣得擱下手中的筆,“叭答!”掀簾而出,“二嬸這話說得,好像與你們做長輩的就沒關系了?傳玲才多大的孩子,她哪里知龗道事情的輕重,只想著穿得好、吃得好就光鮮,卻不知這背后有多少辛酸。你們身為長輩,不教她們正確的做法,還要由著她們胡亂,這還是長輩嗎?”
居然以孫女愿意為由,隨水推舟,或者說,這也是他們樂意看到的。
女子居然成了禮物,被長輩們一句話就要送人為妾。
舜宏妻見素妍言辭咄咄,道:“郡主,你還是尊貴人呢,怎能這么說話?”
“我怎了?我這樣說還是對你們的尊重。明知晚輩做錯了,你們不糾正,反要借此利用,天底下有你們這樣的長輩嗎?”
舜義妻忙道:“這可不怪我們,今兒傳珠鬧的那出,郡主可是瞧見的呢。怪只怪她們的命不如郡主好,不像郡主有一等公候的父兄,兄長、侄兒個個都是有功名的。他們沒有這樣的出身,要想有榮華富貴,便只能給人做妾了…”
讓自己的孫女、女兒去做妾,還能說得這樣的義正言厲。仿佛與他們就沒有半分的關聯。還說這樣的話來奚落素妍。
素妍咬了咬唇,“我不管,若是她們當真自愿便罷,要是你們逼人如此。我第一個就饒不得你們。”
虞氏不愿讓素妍聽到這些事,就如她所想,素妍會生氣。虞氏不曉得他們是怎么想的,若是換作自己,便萬萬不肯讓自家的女兒受半分委屈。自家養了那么多年的孩子,要送給別人踐踏、欺辱,她寧可養一輩子,也不愿被人欺負了去。
舜宏妻道:“郡主放心,自是她們自愿的,要是不樂意。我們一定不會強迫。”
素妍取了青嬤嬤新沏的茶。一口飲下。因為太燙,想吐不是,要咽下也不是。強行咽下,灼痛咽喉,仿佛吞了口火入肚。
舜義妻生怕虞氏不應,“喏,我瞧著田嬤嬤和青嬤嬤倒是好龗的,不如虞嫂嫂割愛,留下一位在族里,讓她們先教著小姐們規矩。”
虞氏看著田嬤嬤,田嬤嬤連連退后兩步,他兩個兒子都在皇城。兩個都是江家莊子上的管事,日子過得也不錯,比江家族里中等偏上人家還要稍好些。
青嬤嬤一直視素妍為親閨女,讓她留下,她也不樂意,忙道:“幾位老太太真會說笑,我們不過是候府的下人,哪有宮里的嬤嬤懂規矩。我還想著回南橋鄉田家莊看看,要過繼一個到我死鬼丈夫名下,好為田家延續香火呢。”
田嬤嬤接過話,道:“你先別急,我已托了嬌姑奶奶幫忙物色人選,許就在這兩日了,待選好了人,你再去看看,已經說好了,年紀在八歲到十五歲間的,這個年齡最合適,到了皇城,你再親自調教,待你老了,也是個依靠。”
江書嬌嫁到南橋鄉田家莊,正是田嬤嬤娘家的莊子。那在南橋鄉算得是數一數二的大莊子,一莊的人八成姓田。
兩人故意岔開舜字輩老太太的話,就過繼嗣子的事兒拉開話來。
素妍自然明白她們倆的意思,誰也不愿意留下來,一個是虞氏身邊得力的,一個是素妍身邊的乳娘。“青嬤嬤放心,改明兒放你幾日假,特意回鄉去辦這事。”
青嬤嬤行禮謝過。
舜宏妻見嬤嬤不樂意,虞氏又不開口,目光就落在舉止大方得體,比族里小姐更像小姐的白芷身上。
白芷忙道:“奴婢雖是丫頭,卻是皇上欽封的正八品女官,有封號,有官服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身有功名,要想留她來調教那些小姐,亦是不可能的。
李氏笑道:“大嫂,你看這事兒,還得你幫忙才好。教引嬤嬤得你幫忙尋個好龗的,否則還真不成。”
素妍并不答話。
田嬤嬤可不想留下,見幾位老太太、太太都看著自己,低聲笑道:“老太太,我們候府是有位從宮里出來的教引嬤嬤。老太太該記得,幾年前為了讓郡主學規矩,特意求了宮里的貴人幫忙討了一個嬤嬤來。”
虞氏有這印象,“后來,她去哪兒了?”
田嬤嬤娓娓道來,“早前,聞家的六姐兒要待選皇子妃,聞太太特跟老太太求了去,專教六姐兒宮中規矩。“
虞氏這才回過神來,吐了口氣,“我記得桂嬤嬤說過,她老家亦是晉地的,十三歲就入宮做了宮女,服侍過兩代皇帝的后妃。”
田嬤嬤應道:“正是。”
虞氏道:“她還在聞府?”
田嬤嬤笑了起來,“老太太好些年沒打理候府不知龗道,聞六姐兒嫁了十一皇子后,桂嬤嬤就回了文忠候府。大太太賞了個恩典,讓桂嬤嬤挑了順眼的丫頭認作干閨女,服侍她起居飲食,如今在果蔬莊子里養老。”
因是小事,虞氏未曾過問,聽說是沈氏的意思,心里也安慰不少。
文忠候府上下素來是厚待下人的,從來不會無故責罰。
青嬤嬤微微頷首,“這事兒,我也是聽說過的。”
虞氏輕嘆一聲,“桂嬤嬤是晉地人,讓她回晉陽許是樂意的。”
幾位老太太聽說,頓時舒展眉宇。
舜宏妻道:“還得勞你寫封信,把人叫來。”
虞氏看了眼素妍:“妍兒。你來寫信吧。”
一切改變不了,除非那些江氏女兒拒絕與人為妾,可她今日瞧見了傳珠,瘋了一般地大喊大叫。說要給富貴人家為妾。為了榮華富貴,她還當真連女兒家的顏面都不要了。
素妍很想早早地離去,偏江舜誠離時留了話,讓她們母女在江氏族里再住三日,還說只需三日便好。
虞氏道:“人,我可以借給你們,但你們得厚待桂嬤嬤母女。”
幾人齊聲應下。
這幾日,對虞氏來說異常疲憊,忙于與族里的婦人周旋。
大家坐了一陣,談妥了諸事。這才各自散去。
夜。殘月如鉤。撒落出淡淡的銀輝。
江傳良送了紙墨來,素妍以虞氏的名義寫了信,讓白芷送到虞氏處。白芷給虞氏念了一遍。
虞氏道:“就這樣吧!明兒一早就讓傳良把信送出龗去。”
素妍打下抽屜里,一眼就瞧見了唐觀送來的拜帖,“四月二十三日辰時二刻,晉陽城西靈光寺涼亭一見。”他就確定她一定會去?
多想拒絕,可她無法忘卻唐觀夜里說的那些話,字字句句都是對她的敬重,沒有半分的怠慢與不恭。
他是這樣一個翩翩君子。
去?還是不去?
想要拒絕,她說不出口,可要她后日便去著實又難了一些。
四月二十一日上午,被關了一日的傳珠又從江氏家庵里放了出來。轉而關入了祠堂旁邊的佛堂時抄寫經書、養心修性,聽說在關進去前,舜義妻與傳珠娘特意狠狠地訓斥了一通,也不知說了什么,傳珠是少有的沉默,老老實實地進了佛堂。
傳玲頗有些失望,在她看來,傳珠就應該真的做姑子。
素妍呆在屋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練字,就是整理江舜誠校改后的《西嶺江氏祖訓》,這和素妍之前看到的已經精減了四成,估計是把族人們不能接受的部分都改掉了。
抄了大半日,竟沒瞧見江傳良與張昌興二人的影子,就連追隨他們的小廝也不見了影子。“四爺和張大爺今兒去哪兒了?”
白芷輕聲道:“說是老候爺讓他們過去幫忙呢。”
“幫忙?”素妍面露疑色。
江舜誠是不放心江書鯤辦砸了皇差,這才親自趕回晉陽城。
江書鯤在晉陽城,但一直沒有露面,他是以暗使欽差的身份入晉,目的就是要調查靜王謀逆案。
從皇城傳來消息,靜王事敗,服毒自盡身亡。
皇帝大怒,將靜王家眷下了詔獄,待候發落。
靜王頭晚死,吳王次晨就被立為儲君。
素妍的記憶里,皇帝并沒有立吳王為儲君,而是留了遺詔,要他靈前登基。
白芷欠身,“郡主,奴婢派人去打聽一下。”
素妍繼續抄寫著《西嶺江氏祖訓》,過了約莫大半個時辰,白芷回稟道:“郡主,聽說候爺今兒在江宅宴請晉陽城的書生、才子做文章,四爺、張大爺還有族里十三位有些才名的后生都進城了,個個都想贏賞紅呢。”
第一名一千兩銀子,這對出身寒門的文人來說,無疑有著巨大的吸引力,這還不算,更大的吸引是能推薦去皇城讀書,且還能贏得聲名。江舜誠是誰,可是做了十幾年丞相的重臣,皇帝賜封的文忠候,自古以來,有幾個文臣憑自己的本事得了公候封賞,還能世襲的,廖廖可數。
召集大家作文章轟動很大,也就是說,晉陽候已經被捉了。
“你還打聽到什么?”
白芷面露詫容,“郡主怎么猜到的?”怎就知龗道還打聽到別的事,她轉而又道,“晉陽城出事了,有五百羽林軍侍衛抵達晉陽,帶領晉陽府官兵包圍了靜王府。靜王府上下已被打入大牢,晉陽候一家亦在郊外被抓,擇日押送回皇城。城里都亂了,都在說靜王謀反,在皇城畏罪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