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書鴻道:“爹放心,這段時日府上會取消賞花宴、酒宴之類。二房那邊的喜事一樁接一樁,我們也會倍加小心。”
江舜誠長舒服了一口氣,“若非一早應了你二叔,還真想留在府里吃了傳達、展顏的喜酒。只是耽擱不得,怕是久了,就趕不上傳溫的婚宴。再則你二叔公也等著見我最龗后一面。”
江書鵬歪著腦袋一臉深思,祖父不主持親孫子的婚禮,卻要去吃侄孫兒的喜酒,這怎么也說不過去,雖有二叔公想見最龗后一面,要是在三月二十一日啟程,一路辛苦一些,也能趕到,亦或寫封信回去,讓江舜信延后婚期。
太反常了!
他低聲問道:“爹,這次回鄉,你還有甚大事?”
素妍望著父親,只見江舜誠也露出幾分詫色,面上掠過幾分贊賞。
江舜誠道:“我能有甚大事?只是不忍讓你二叔失望,你二叔公是我們這一支唯一的長輩,我總得回去瞧瞧。”
江書鵬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能讓二哥棄親子婚事于不顧的,皇上交托的定是大事。又能讓爹這么急著趕回晉陽,只有一個可能,便是爹也收到了皇上的秘函。”
江舜誠并不固執否認,道:“有些事不是你們該知龗道的,少問!為父行事,自有分寸,你們在皇城做好分內事。”
江書鴻知有大事,皇上讓江舜誠與江書鯤去辦大事,事關重大。也是對江家的信任。過往,江舜誠最擔心的就是皇帝百年之后,下位新皇如何對待江家。現下瞧來,應不會有滅家之險。“爹還得多帶些人手才行。要不,我讓傳嗣請兩月假,著他陪你們回晉陽。”
“胡鬧!”江舜誠當即反對,“此次離開皇城,我帶妍兒和傳良就夠了。”
白菲站在門外,低聲稟道:“郡主,六爺求見。”
素妍這才憶起江傳禮了,回來這些日子,先是去無色庵陪孟氏住了些日子,到二月二十七日晚才回了江家。還是回來那日見了一面。他就忙得沒影了。倒也慕容家的幾位公子交好。又與傳遠兄弟倆感情深厚。
她出了門,見傳禮站在院門口,沖她傻笑著。
“拜見姑姑。”
素妍審視著。“新做的衣服?”
“是,是…是她讓繡房給我做了幾身新春衫、夏裳。我和五表哥、七表哥約好了,明兒去滄州玩耍,聽說姑姑要跟祖父、祖母回晉地,特過來瞧瞧。”
江書鵬冷著臉,看著一年沒見長高一大截的傳禮,“回到家里,不安心讀幾日書,鎮日亂跑做甚?江家是書香門第,允你學武沒錯。可你也不能擱下書不念到處閑逛。”
傳禮見素妍在,壯著膽子道:“不光是我要去,五哥也說要去,他們想到滄州選鋪子做拍賣行的生意,我若去了,他們便答應分我一成五的賺頭。”
素妍伸手,輕拍著傳禮的肩膀,“禮兒這是在為將來打算呢?”
“慕容家的幾位表哥,好幾個都是打小就會做生意的,尤其是三表哥,滿了十二歲就沒再用過家里的一文錢,自己就開了三家鋪子,一年就有近二千兩的收入。我想學他,也靠自己,就算將來不能得中武舉人,不能入仕,我也能養活自己。”
素妍笑著,看著一臉冷容的江書鵬,“三哥這個樣子做甚,禮兒能這么想是好事。龍生九子還不一定是龍呢,何況是禮兒。他既想這么做,不如由了他去。”
江書鵬是希望兒子同他一樣,也做學問,練得一手好字,再拜個名師,于后世揚名。
顯然,江傳禮似乎對生意上的事更感興趣。
素妍道:“三哥,我得了一些好東西,回頭讓禮兒給你送來。你有沒有瞧過禮兒的字,大有進益呢。”
傳禮不好意思地撓著頭,“都是姑姑給我的字帖臨摹的。”
江書鵬問:“是朱先生的字帖?”
素妍含笑點頭,又將傳禮夸贊了幾句,直夸得江書鵬的臉上多了兩分笑容。
江書鵬的心里真正喜歡過的女子只有何氏,早已將孟氏忘得九霄云外,也只傳禮出現的時候,他才憶起還有一個兒子。當傳禮不在時,只與何氏母子過日子,眼里看的是何氏這個妻子,想到的亦是何氏生下的兒女。
“你就慣著他吧。”
“三哥這話好沒道理,禮兒懂事又聽話,哪里是我慣的。”素妍瞪了一眼,“你再多說,彩紋硯我可不給你了,還有琰世子送來的琳瑯坊筆也不送你…”
有好東西送他?
江書鵬早就聽說,他們禮送重了,江舜誠、大房、自己都給素妍送了好硯,她手里可得了三塊。忙道:“別呀,那有說出口的話又收回去的?”
“三哥不知么?我素來就是這樣的。”素妍翻了個白眼,“也不知你怎么回事,對誰都是笑臉,見著禮兒這么兇做甚?”
“嚴父出孝子。”這便是他給出的答案。
亦或,江書鵬看到傳禮,就會憶起孟氏是如何“背叛”他的,對于男人,那是恥辱,多少對江傳禮都有兩分厭惡,即便從江傳禮的身上能瞧出自己的影子,可想到他的母親,很難親近這個兒子。
素妍說了句“懶得理你”,拉了江傳禮往得月閣去。
令白菲將宇文琰送來的筆拿出來,拿紙包好,姑侄二人敘著離別之情,更多的時候,是素妍在靜默地聽江傳禮說話,她聽得很用心,偶爾問上幾句。
江傳禮興致勃勃地比劃著武功招式,“五哥說,讓我拜琰世子為師學武。”
“早先是說讓你去慕容家學五年的,等你學成歸來。姑姑讓他教你便是。”
“好!”江傳禮笑得燦爛如花。
素妍送給江書鵬的,是一套琳瑯坊的各式畫筆與一方彩紋硯。給傳業送了一套筆,給傳遠送了一套筆,又送了傳禮一支白玉狼毫筆與一套筆。
素妍噓了一聲。“回頭可別告訴他們,我多送了你一支白玉狼毫筆,免得被他們罵我偏心。”
傳禮的印象里,素妍是除了母親以外,是待他最好龗的。
素妍則是可憐他打小離開母親身邊,因為母親的過錯,不得父親憐愛。
她給傳禮診過脈,一切都好了許多,心疾也輕淺下來,再養過兩年。許就康復了。
傳禮回到江家后。被安置在靜瀾院后面的筱靜居。派了丫頭、婆子服侍著,小七傳儉亦住在這院子里,自有乳娘、下人服侍他。
傳儉最愛纏著傳禮說話。在他的印象里,這是他的親哥哥。
可傳禮卻從何氏的眼里看到了厭惡,偶爾還有敵意,雖只一瞬,每次他定睛細瞧時,卻又沒了。
傳禮將素妍吩咐的事辦妥,先跑了大房、二房,把筆送了出龗去。
最龗后,才回到靜瀾院。
站在門外,低垂著腦袋:“稟父親。我把姑姑送您的筆和彩紋硯帶回來了。”
屋里傳出何氏與江書鵬說話的聲音,“真不知是誰這般惡毒,居然咒我生女兒。大奶奶說了,她沒干這種事,我亦信她。你說,這事會不會是近來有人做的,就像二房那邊發現咒李氏的事一樣?”
會有在近來害她?
傳禮心下想著,莫名地難受起來,該不是說他吧?
他可不會做這事。
江書鵬道:“進來。”
丫頭們開了房門,傳禮見拜禮,小心奉上東西,“這是姑姑送給父親的。”
江書鵬似在探究,接過東西,眼前一亮,見到上等好硯,露出幾分笑容,“你姑姑送你什么了?”
“一…一套琳瑯坊的筆,不光是我,三哥、四哥也得了一套,五哥、二哥聽說后也想要,姑姑又給他們送了一套。”
江書鵬無奈地輕嘆一聲,“他跟著湊什么熱鬧,哪是會愛惜的,平白遭踏了好東西。那幾套筆還是琰世子送你姑姑,都被他們討了去。”
傳禮總覺得父親這話,是在說自己,道:“我也想辭了姑姑美意,又怕姑姑生氣,也就收下了。姑姑囑我練好書法,還說等我從江南回來,便要親自教我。”
江書鵬眼睛一亮,“她真這么說了?”
“是姑姑親口說的。她說要是我練不好字,就不收我為徒。”
有了這話,只怕傳禮會更加用心。
江書鵬冷聲道:“別只顧著練字,也要多讀書。便是你姑姑在山上學藝時,就不知熟讀了多少書。”他略頓片刻,打開紙包,看著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筆,江書鵬露出笑顏,這些筆都是宇文琰特意花了高價在琳瑯坊訂制的,“莫要辜負了你姑姑的期望。”
“孩兒知龗道!”
何氏捧著羹湯,看著面前父嚴子孝的畫面,只覺好不刺眼,捧著大肚,道:“禮兒,你說母親這肚里的是妹妹還是弟弟?”
江傳禮一陣語塞,若是親生母親,自沒有什么,可何氏冷不妨問出這句話話來,他不知如何回答。
何氏歪著身子,“我說是弟弟,還是兩個弟弟呢。這樣儉兒就有了手足兄弟,他們大了,彼此有個幫襯。”在她的心里,他和傳儉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不,或許連親兄弟都算不上,只有她生的男孩,才與傳儉是親生的兄弟。
江書鵬低喝道:“我瞧著禮兒與儉兒處得不錯,將來大了,也能彼此照應的。”
“多兩個兄弟不是更好么?”何氏明明笑著,眼里卻有寒冰,犀厲如劍。
傳禮不再看她,微垂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