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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八章 太歲

  “母妃說的是,我都依著母妃就是了。”柳若姒極為恭敬地答道,一面就請蘇氏往屋里坐,“母妃請進屋說話。”

  柳若姒這么說著話,身子似乎就有些支持不住。院子里有服侍的小丫頭,就忙跑了兩個過來,幫著攙扶柳若姒。

  “夫人,要不要請太醫?”就有一個丫頭問道。

  “罷了,”柳若姒瞧著蘇氏的眼色,就瞧出蘇氏心情不好,而且明顯有些不耐煩似的。蘇氏是真的從來沒有將她放在心上過的,別說當做兒媳婦疼愛,只怕在蘇氏眼睛里,她比個陌生人還不如。看見她這樣,蘇氏不僅不擔心,還很不耐煩。如果不是好歹還記著些厲害,蘇氏這個時候還不知道會說些什么那。

  柳若姒暗暗嘆了一口氣。蘇氏對她如何,這是她早就清楚的,也沒必要這個時候傷懷。

  “我好歹還能支撐,母妃過來必定是有要事,你們不要打擾。”柳若姒就假意訓斥小丫頭。

  “你若身子不好,就不要強撐,還是打發人去請了太醫來。”蘇氏聽出柳若姒話中的意思來,忙就皺著眉頭說道,“若是有個什么,我卻是擔待不起。…跟你說幾句話,想來是無礙的吧。”

  “自然無礙,母妃請。”柳若姒就道。

  眾人走上臺階,就有小丫頭搶著打起簾子來,蘇氏被邢王兩位嬤嬤攙扶著進了屋,柳若姒慢慢跟在后面。進了上房屋中,柳若姒請了蘇氏上坐。

  蘇氏坐下,柳若姒又親自捧茶。

  蘇氏接了茶,掃了柳若姒一眼,就沖柳若姒點了點頭。

  “你也坐吧。這些事讓丫頭們做就好了。”蘇氏說著話,還看了一眼柳若姒的肚子。柳若姒如今已經十分顯懷,行動間沒有來往往日的靈便。

  “謝母妃。”柳若姒道謝。就要在一邊椅子上坐下,卻似乎有些坐不下去。就又哎呦了一聲。

  “還請王妃體諒,夫人如今身子重了…”常嬤嬤忙就過來向蘇氏行禮,一面就陪笑著說道。

  “嬤嬤不要如此說,讓母妃笑話我。我哪里這般嬌氣了。”柳若姒又訓斥了常嬤嬤一句,卻也再沒有往椅子上坐。

  蘇氏見柳若姒兩番如此,心中越發的焦躁,看柳若姒也就越發的不順眼。雖然心里不痛快,但是蘇氏這個時候卻不敢順著柳若姒的話了。

  “王府子嗣大事。如今你的身子可金貴。別說在我跟前了,你們平常怎樣,就怎樣吧。難道我是那等刁惡的婆婆,不顧大局,故意刁難媳婦不成。”蘇氏這樣說著,卻又在嘴里輕輕地哼了一聲,似乎是自言自語一般,“也太嬌氣了一些。”

  柳若姒自然聽見了,就故意瞪了常嬤嬤一眼。她也不坐了,干脆就讓丫頭扶著站在那里。

  蘇氏見柳若姒這樣。心中雖覺得有些不妥,但是另一方面卻難免有些快意。她來柳若姒這里有正經事,就想著趕快將事情辦完了她就回去。就讓柳若姒委屈這一時三刻的也不算什么。

  因此,蘇氏就假裝沒看見柳若姒還站著。

  “…你也知道,今天府里有些流年不利。我找人算了算,說是犯了太歲了。別人還罷了,如今你懷著身孕,是最要緊的。我已經請到了化解的法子,整個府里都安排了下去,想著還有你這一處,別人來我不放心。非要我自己來,親自跟你說了。”

  “勞煩母妃了。母妃請講。”柳若姒安靜地聽著,見蘇氏停頓下來。就恭敬地說道。

  蘇氏點了點頭,似乎是對柳若姒現在的態度還算滿意。

  “也并不麻煩,并不要你做什么。只需將這佛牌在屋里供奉好了,每天早晚三注香,再誠心禱告,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也可以化解了。”蘇氏接著說了下去,“其他人都是要磕頭的,你身子重,就免了,只要你上香、禱告,安排個小丫頭做你的替身,多替你磕幾個頭吧。”

  蘇氏將一應安排都跟柳若姒說了,一面暗中就自覺十分心慈、寬厚,替柳若姒設想的周到。如果換個刁惡些的婆婆,管柳若姒是否懷著身孕,每天就磕幾個頭,還能壞了事不成。她都不用明說,也有法子讓柳若姒每天必須在佛前磕頭。

  蘇氏這樣想著,就招手將帶來的兩個小丫頭叫到近前來。

  “這佛牌和每天的香燭我都為你準備好了,就替你安置妥當,也免得你費神。”蘇氏讓小丫頭將綢布掀開,就見一個小丫頭端著的托盤上是一張佛牌,另一個小丫頭托在手上的卻是佛香。

  看上去都是好東西,不過此時此刻,卻并不適合拿來給柳若姒。

  蘇氏見柳若姒半晌沒說話,就又皺起了眉頭瞧著柳若姒。

  “怎么,你還有什么為難不成?”蘇氏就問柳若姒。不過是一件極簡單的事情,她作為婆婆已經非常通情達理,柳若姒如果孝順懂事,就該馬上應承下來并且感激她。雖然,她跟柳若姒說的那一番話并不盡實。說要柳若姒每天三注香敬佛,以化解府內的太歲之噩,這是真的。但是蘇氏卻不會告訴柳若姒,她認為府里的太歲正是柳若姒本人。是柳若姒嫁進王府來,才給王府帶來了這么多的厄運。

  蘇氏并沒有告訴柳若姒實情,但是心中卻人為自己做的十分慈悲。如果換一個人,完全可以直接說柳若姒就是禍根,將柳若姒攆出府去生產。她還是心軟,顧念著榮成翰和柳若姒的。

  “不管母妃什么安排,本來沒有不依從的。”柳若姒慢慢地對蘇氏道,“只是,母妃也知道,我現在有孕在身,且并不是多么安穩。太醫早就囑咐了,這屋子里,不好再燃香。還請母妃能夠體諒。”

  “這個香是上等御用的香,宮里的娘娘貴人們也是用的。都不見有什么,怎么偏到了你這里就這般挑剔起來。這是整個王府的要緊事,你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女孩兒。還不明白這樣的道理。…因此我不放心別人過來安排,還特意親自過來跟你說。”

  蘇氏的意思。這件事對于柳若姒還說是一件小事,但是對王府卻是件大事。柳若姒不該只顧著自己,而不管整個王府。另外,她做婆婆的人親自過來了,柳若姒總該給她幾分顏面。

  “難道我會不顧王府的子嗣大事,難道我會不心疼孫兒?你這樣推搪,可是疑心我?”

  “不敢。”柳若姒低垂了眉眼答道。

  “不是疑心我,是要故意刁難我不成?”蘇氏又問。不管怎樣。蘇氏已經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讓柳若姒答應,也好為王府轉轉運。蘇氏認為,這從大局上來說,也是為柳若姒好的事,因此格外理直氣壯。

  “母妃這樣說,讓我再無法開口。”柳若姒抬眼看了看蘇氏說道。

  “不是刁難我,為什么不答應。這又是多大的事,于你又有什么妨礙,且是為了大家好。你不答應。不是刁難是,是不想大家伙好?”

  “母妃這話,讓我怎么敢當。”柳若姒見蘇氏如此。不由得暗皺眉頭。什么太歲,什么全府上下都要供佛燒香的話,柳若姒是并不相信的。就算是蘇氏沒有安什么壞心,柳若姒也并不打算聽蘇氏的。這些時日,柳若姒對蘇氏是有了更深的了解。

  但是眼下,柳若姒卻并不想跟蘇氏正面爭執。

  “一切都依著母妃,母妃總是為了我們好的。”柳若姒略一思忖,就對蘇氏說道。

  “這就對了。”蘇氏點頭,暗自松了一口氣。

  一面王嬤嬤就按著蘇氏的吩咐。帶同兩個小丫頭將佛牌安置好了。王嬤嬤雖有些怕了柳若姒,但是有蘇氏在跟前。她的膽氣就壯了起來。她自然不敢明著對柳若姒怎樣,只是裝作特別認真的樣子。來回支使著柳若姒屋子里的丫頭幫忙,又挪桌案上的玉石盆景,又挪百寶閣上的小青銅香爐。這樣忙了半晌,才算安置妥當了。

  蘇氏卻還不放心,讓小丫頭挑出三注香來給柳若姒,就要柳若姒當著她的面給佛牌上香,還教了柳若姒一番禱告的話,讓柳若姒務必要念出聲來。

  聽了蘇氏教她的話,柳若姒心中懷疑更甚。

  如今老王爺還健在,榮成翰是全心全意護著她的,蘇氏并沒有膽量害她,柳若姒對此是很篤定的。但是,柳若姒依舊不愿意冒險。

  幾乎不用費什么心思想對策,柳若姒摸了摸自己凸起的肚子,她可沒忘記她如今身帶著最有效的護身符這件事。這個時候發作起來,一點兒也不會突然。畢竟她剛才已經兩次表示不舒服,且還在蘇氏的跟前站了這么半晌了。

  “是,母妃。”柳若姒嘴里說著話,伸手就去接香…

  然后,柳若姒就暈倒了。

  常嬤嬤、臘月、六月還有另外兩個小丫頭都在身邊,常嬤嬤更是早就收到了柳若姒的眼色,她們當然不會讓柳若姒真的摔倒。

  常嬤嬤帶著丫頭們扶住了柳若姒,一面就嚷了起來。

  “不好了,夫人暈倒了。”

  “王妃,求王妃開恩,就饒了夫人吧。”

  “快去請太醫。”

  “快打發人去請侯爺回來!”

  蘇氏坐在那里,不知是急還是氣,一雙手隱隱發抖,臉色已經黑如鍋底。

  等榮成翰回到府中,急忙趕回云水居的時候,已經有太醫過來給柳若姒診了脈。

  “怎么樣了,可有什么妨礙?”榮成翰進門時,正看見太醫出來要開方子,忙就上前詢問道。

  “哦…已經i什么大礙了。”老太醫上了些年歲,說話也慢吞吞的。

  榮成翰聽到這一句,心就大半放了下來,緊接著又問太醫是怎么回事。

  老太醫說的略有些含糊,大概意思是說柳若姒沒有遵從醫囑,做了什么忌諱的事情了。至于具體怎樣,老太醫沒有說,看他的意思,是要榮成翰自己去問柳若姒。

  不用老太醫提醒,榮成翰此刻也急著要見柳若姒。只有親眼確認柳若姒無恙。榮成翰才能夠真正安心。

  榮成翰大步進屋,在門口處卻故意放輕了腳步。此刻柳若姒正躺在榻上,雙眼是閉著的。

  榮成翰的心又懸了起來。他走到柳若姒榻前,輕輕地叫了一聲。

  柳若姒已經得到了稟報。也聽見了榮成翰的腳步聲,等榮成翰叫她,她才慢慢睜開眼睛。

  榮成翰俯下/身摸了摸柳若姒,又仔細看她臉色。柳若姒的臉色并沒有什么異樣,依舊是白里透紅,一雙眼睛也亮晶晶地,看這個樣子,是真的沒什么妨礙的。

  榮成翰松了一口氣。就在柳若姒身邊坐了起來。柳若姒那亮晶晶地眼睛了,分明閃著某種他所熟知的東西。

  “嚇到啦?”柳若姒見榮成翰扶額,忙坐起身。

  “你躺好。”榮成翰立刻按住柳若姒,態度雖堅決,卻并不敢加力,“真的沒事嗎?”

  “她們是讓誰給你送的信兒,沒跟你說清楚嗎?”柳若姒就問。

  “是說明白了,但是我還是不放心。”榮成翰嘆氣,“你如今身子不比從前,絲毫差錯也不能有。”

  “我知道。我小心著那。”柳若姒忙就安撫榮成翰,為了讓榮成翰相信她很小心,就將方才蘇氏過來的一應事情都跟榮成翰說了。

  柳若姒只是單純的敘述事實。不等柳若姒再說別的,榮成翰就已經生氣了。

  “什么太歲,胡說八道,虧…虧她怎么想的出來!這分明是折騰你。”

  榮成翰都這么說了,柳若姒反而好脾氣地什么都不肯講了。

  “什么佛牌,還有佛香,都在哪里?”榮成翰接著就問。

  “稟報侯爺,都在這,老奴收著那。”常嬤嬤在一邊聽見榮成翰問話。忙就走了過來,還告訴榮成翰。“夫人這邊暈了,王妃身邊那位王嬤嬤就要將東西都收走。是老奴拼著給攔住,把東西給留下了。”

  柳若姒這邊暈倒,蘇氏又急又氣。她身邊的王嬤嬤倒是個聰明人,立刻就想到要將佛牌和佛香都拿走。但是柳若姒身邊服侍的也都不是傻/子,當然不肯。

  一番爭執,最后以王嬤嬤勝利告終。

  “我這就去找人看看,這東西里面有沒有什么問題。”榮成翰就讓人包了佛牌和香,轉身出去,當下也不用找別人,正好給柳若姒診脈的老太醫還沒走。

  榮成翰很快就回來了。

  “是普通的佛牌和佛香…”佛香是檀香,但是里面也摻有一些雜香,當然是非常非常少的一點兒。老太醫的說法,并不會對柳若姒肚子里的孩子造成什么明顯的危害,但如果天長日久,孕婦的身子又不好的話,難免會讓孕婦難受。

  這些日子,柳若姒這屋子里是一切熏香之物都禁了的,身邊服侍的人也不準佩香。雖然并不是每個懷/孕的女子都會這么做。這件事上,柳若姒真的不是要跟蘇氏作對。

  很少的雜香,就是老太醫都一時無法完全辨別出其所有的成分來。即便是榮成翰這個時候拿著東西找過去,蘇氏那邊也可以推諉。當下佛香的制法就是如此,且太醫也說并不會危害胎兒了。

  這一次,蘇氏的準備不可謂不周全。

  但是蘇氏似乎忘記了,準備的再周全,這首要的前提就不對勁兒,整件事自然也說不上妥當。

  “算了吧,”柳若姒就勸榮成翰,“我這鬧了一場,父王已經知道了,聽說已經數落了母妃了。你再過去,只怕會火上澆油。…雖說咱們占著理,但是這次數多了,我擔心父王會有別的想法。其他人,也都難說。”

  蘇氏總是不肯消停,柳若姒雖應付有余,但是長此以往,多少也會對她有些影響。人言可畏,兩敗俱傷的局面不是柳若姒想要的。

  “怎么能就這么算了。”榮成翰卻不肯同意,“阿姒,你的擔憂我也考慮過。不妨事,我自然有辦法。”

  榮成翰就讓柳若姒放心,他會將事情處理好。

  從屋子里出來,不在柳若姒跟前了,榮成翰還是皺起了眉頭。王府里這么多人,別人都待柳若姒極好,偏偏王妃,他的親娘一次次找柳若姒的麻煩。榮成翰要說不氣惱,那是不可能的。至于柳若姒的顧慮,榮成翰還比柳若姒先考慮到了。

  但是那又能怎樣,就因為這種顧慮,就縱容蘇氏,讓柳若姒受委屈嗎?

  當然不行,一絲一毫都不行。誰知道這次他們退讓了,下次對方是不是會變本加厲。

  蘇氏有沒有想到她這么做,會對他和柳若姒造成怎樣的影響?那背后慫恿蘇氏這樣做的人,最希望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吧。兩敗俱傷,榮成翰當然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榮成翰舒展開眉頭,心中也再無疑慮,問過小廝老王爺的所在,就直奔書房去了。

  榮成翰跟老王爺都說了些什么,并沒有人知道。只是當天夜里,春暉堂里服侍的王嬤嬤就突然病了,且病的十分嚴重,料想以后再也無法服侍蘇氏了。王嬤嬤畢竟是蘇氏身邊的老人兒,王府又歷來待下寬厚。王嬤嬤被允許榮養。隨著王嬤嬤榮養,又有兩個小丫頭和一個媳婦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轉天,蘇氏就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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