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孫賓和西爾德掃平了最大的生羌部落圖余和色利羌,生羌人被秦人聲威所懾已經老實了許多,有些腦筋靈活的生羌部落甚至已經開始向熟羌轉變。n∈w.
綿羊毛這么賣錢,傻瓜才不想分得一杯羹呢,他們是傻大黑粗沒錯,可只要還是人類,就會知道學習的重要性;部落里的先知、羌王,有哪個不是粗識幾個字的?現在秦人肯免費教授他們的孩子讀書,只要肯報名入學就有筆墨相贈、另外還有雪白雪白的紙簿......見到這些寶貝,羌人們的眼睛都直了,他們情愿遠涉數十上百里送孩子去秦人開設的‘帳篷學堂’中讀書、學識字,有時也會傻乎乎地賴在那里旁聽,熏陶一久,這幫擅長茹毛飲血的生羌也開始明白了什么叫做衣冠之禮,在不知不覺中就被‘熟化’了。
這就是筆桿子的作用、這就是文化侵略的可怕。白棟建城升殿東陽君誦讀天子書的時候,西君殿中就站著幾位生羌王;這幫挽弓射雕下馬吃肉上馬殺人的桀驁之徒聽得比華夏人都認真,個個都像是乖孩子,誰會想到他們都是生吃人肉的干活?
本以為生羌歸熟,已是不足為患,卻哪里想到會在此處遇襲?別說西爾德會緊張,就連白棟也不覺心驚。這次他是代天巡狩西域各族,大張旗鼓當然是不合適的,這畢竟是懷柔施恩不是來打仗,因此除了聶諸帶領的兩百名白家老軍外,就只有西爾德的三百騎兵保護。周王室派來的儀仗隊就算了。這些人高馬大的儀仗兵擺個陣型供人觀賞還成。真要動起手來就是菜。生羌人的戰鼓一響,腿肚子都在哆嗦、便宜岳父姬扁親賜的赤色貔貅旗也跟著哆嗦。西爾德斜眼看看這幫儀仗兵,心中很是不滿。
“列盾陣,守護君車!且戰且退!這里距離長河谷不過百里,鷹書飛到也不過兩柱香時間,我們只要退出六十里,就可與來援大軍匯合!”
西爾德翻身上馬,一連串的發出命令。敵人太多了。硬打是不成的,現在只求陣腳不亂,保護老師撤向東方就好。
秦軍前方是足足兩三千名生羌人,有手持石斧石戈的步軍,也有騎在光屁股戰馬上的騎兵,雖然裝備爛到了極點,卻勝在人多勢眾;而且這幫生羌似乎極是亢奮,戰鼓被他們敲得震天響,還有幾個頭插鳥毛頸掛掛著獸牙頸圈的家伙在陣前跳來跳起,仿佛是在舞蹈。就是太難看了。
好在這幫羌人似乎不懂什么兵法戰略,明明兵力十倍于己卻不明白‘五倍攻之、十倍圍之’的用兵道理。幾千大軍都壓在了前面,以秦軍的行動速度,要成功撤離卻是不難。
“慢,西君......我看這些生羌未必有什么惡意。那幾個在陣前跳躍舞蹈的應該是生羌中的巫者先知,他們跳的也非戰舞,而是一種表達尊敬的儀式。”
說話人是一身黃衣面容清瘦的墨家黃竹,當年從狗洞將哼哼送進白家莊的就是這位仁兄。黃竹名‘余’,身為墨門八竹之一,也是墨門中最優秀的語言學家;身兼羌、西戎、山戎等各族血統、是個聰明伶俐的混血兒;這次白棟入主西域,最緊缺的就是他這種翻譯人才,禽滑西有見于此,第一時間就將黃竹派到了白棟身邊,那天為東陽君和范強做翻譯的就是他了。
西爾德就在白棟身旁,聞言不由看了看黃竹:“你能確定?”
這些生羌人用的羊皮旗古里古怪,是西爾德從沒見過的,而且看這些羌人來勢洶洶的樣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迎接好朋友,也難怪他會懷疑黃竹的判斷。
“當然。”
黃竹微微一笑,策馬走到陣前,大聲叫道:“烏骨,骨里媽里花拉骨?”
“尼死烏骨,沙里撒,白......”
“哈哈哈,沙里撒,沙里撒......白!”
黃竹與一名正在舞蹈的生羌先知對話了幾句,笑著回到白棟身旁:“已經清楚了。這個部落叫‘乃’,原本是生活在西君城一帶,圖余王看中了他們的土地肥沃、水草豐美,就將他們趕去了戈壁深處;前段日子他們聽說西君殺死了圖余和色梨王、成為西域之主,便想著要舉族遷回。方才見到我軍衣甲古怪,所用旗幟又與傳說中的西君相同,所以才會前來拜見。剛才我已經告訴了他們,西君白子就在這里。”
“他們拜見人都是習慣幾千大軍一起的麼?”
西爾德遠遠望著生羌大軍,還是有些疑慮。孫師早就說過了,用兵之道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實為詭道;這幫生羌人雖然不識兵法,誰又敢保證他們不是天生狡詐?白師是西域之主、秦國重臣,可萬萬出不得半點差錯。
西爾德話音未落,三千多名生羌人便齊齊跪伏,領頭的幾名巫者先知雙手高舉過頭,嘴中嘰里呱啦不知在說著什么,一名身穿羊皮外袍、纏頭上鑲嵌美玉的羌人先是對著白棟所在的方向拜了幾拜,后在幾名巫者的擁護下向秦軍大隊走來。白棟對西爾德點點頭,示意放他們過來。
生羌王走到白棟面前,親手奉上一根樣式粗長、帶有精美雕飾的牛角,口中嗚啦哇啦又說了一通生羌土語。黃竹將這段話翻譯過來后,白棟聽得險些噴飯,誰說這些生羌都沒有腦子?這貨比誰都精明!先是夸獎了自己的功績、說自己是他們的部落的大恩人,又說這只牛角是乃族的傳家寶、是白石天神遺落在人間的寶物,只有西君這樣的人才配擁有......
狗屁,什么白石天神的寶物啊?就是個普通的牛角而已。不過看這牛角的樣子應該是只牦牛角,這東西生活在蔥嶺高原地帶,老秦雖然也有,卻是白牦牛,可是產不出這種粗大黑硬的牛角來,也不知這些羌人是從哪里得到的這只牛角,估計是物以稀為貴,就當成了寶貝。
‘傳家寶’都送給了西君,生羌王的腰桿頓時硬了起來,開始提出自己的要求;說什么他們的部落世代生活在長河谷一帶,是被圖余部搶去了土地和牧場,感謝西君打敗了可惡的圖余部,不知西君是否會將土地歸還給‘乃’部落呢?如果可以,‘乃’部落會奉西君為草原的主人......
就知道這貨會提這個要求,白棟示意黃竹為自己翻譯:“周天子和秦國是西域兄弟的父親和兄長、親人和朋友,當然不會侵占自己人的土地了。現在‘乃’部落歸來了就好,回到你們的土地上,繼續快樂的放牧狩獵吧,只要遵守西域自治區法,秦國就會保護你們。以后再也不會有人搶奪你們的土地和牧場,再也沒有戰爭流血,只有民族兄弟的親親之情,以后的西域,將會是一個和諧的西域、美麗的西域!”
生羌王聽得嘴唇連連抖動,感動的想哭。這些年乃部落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啊?曾經是一個族民過三萬的大部落,結果被圖余和山梨聯手趕出了長河谷,不得不遠遁高原雪山,三十年過去了,他的父王去見了白石天神、他的族民只剩下不足三千......這次還是從山戎人口中得知圖余和色梨王被秦國西君殺死,才抱著萬一之想回到生養自己的家鄉,沒想到啊,這位西君白子竟是如此平和可親,一口就答應了將土地和牧場歸還他們,這在弱肉強食的西域草原簡直就是個奇跡!
看來山戎人沒有騙他,現在的西域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樣子的了。這位西君白子不是可怕的狼王,而是溫暖的太陽......
生羌王定定地望著白棟,忽然慢慢彎曲膝蓋,長長伸出手臂,低低伏下了身子,撅起的屁股向下一壓,然后就像一條小蛇般趴伏在白棟面前。
五體投地,這是西域最高的禮節,通常都是普通戎人向戎王們跪拜,現在卻是一位戎王向外族人行此大禮!白棟雖是傳說中的光明使者、周天子承認的西君,這個禮也未免太重了,充當翻譯的黃竹險些驚得要跳起來,他有八分之一的羌人血統,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西君的寬厚仁慈就如太陽一般溫暖、你的威嚴就像阿摩山一樣的高聳、你的恩情就像白石天神一樣廣博無邊......我的王,請接受阿休撒最珍貴的禮物吧。我要將自己的王后獻給你!如果她能夠成為西君的妻子,整個‘乃’部族都會感到無上光榮......”
生羌王阿休撒已經決定了,只有這樣做才能表達他對西君的尊敬和感謝,相信西君也一定會很高興接受他的禮物吧?
“他說什么,你再翻譯一遍?”
白棟聽得有些傻眼,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白子,你沒有聽錯,生羌王阿休撒剛才說,他要把自己最珍貴的禮物、他的王后獻給你,讓她做你的妻子。這是生羌部落最崇高的禮節,你可不能拒絕的,否則就是對該部族最大的侮辱,他們會與你不死不休......”
還有這種事情?意思就是這個阿休撒拼命要我給他頂帶顏色的帽子,我不給還不成?
白棟有點暈,感覺自己的價值觀隨時都可能崩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