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是那個樸實到簡陋的宮殿,還是那個年輕的君王。
達索斯正在和自己的老友兼下屬下棋,但從那昏招不斷,節節敗退的局勢來看,他的心思完全沒有放在棋盤上。
往日,他都會憑著技高一籌的棋藝飛快的收拾自己的老友,然后在對方的沮喪中開始談正事,只是這次,他卻沒有往常的鎮定了。
“赫米特卿,還沒有找到嗎?”
“找到?哦,那個騎士公主啊,她們換了個居所,現在住在律法之神教會哪里。襲擊真神教會可是個大麻煩,為了個女人,值得嗎?”
說話的是個瞇著眼的褐發青年,帶著個單眼的進食鏡片,文質彬彬的,若只看外表的話,恐怕誰也不會想到他就是奧蘭帝國的情報首席,也是大帝的私人財務顧問,整個國家最有權勢的人選之一。
“別給我開玩笑了,你知道我找的不是那個小丫頭。我找的是那個天使血脈的女人,那個單手就硬生生的鎮住魔劍的女人。”
達索斯能一眼看出斯溫娜是女人偽裝的,卻是其觀察入微的表現,那天過后,他也在猜測兩張相同面孔、氣質卻完全相反真假公主,是不是真是兩個人。
“雙子星,又是一個象征不詳的雙子,難怪嵐⑧∟長⑧∟風⑧∟文⑧∟學,ww♀w.cf↓wx.ne□t之王室要隱藏她的存在了。”
好吧,結合歷史,腦補都有了依據,至少在達索斯眼中,那絕對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最明顯的證據,就是魔劍的表現了。
“赫米特。你應該知道我為了把猩紅征服者覺醒到第三階段花了多少代價。但那女人一開始就能夠馴服第三形態的魔劍。而當她把魔劍還給我的時候,魔劍給我傳遞來的感情居然是‘可惜’、‘恐懼’‘放松’,這只有一個解釋,魔劍在她面前居然完全臣服了,恐怕她可以使用完全形態的魔劍。”
“那不可能!這把血海暴君打造的猩紅征服者永遠渴求鮮血,你當年為了使用這把劍至少付出了近萬條性命,至今我們每年都要為其準備幾百個死囚祭劍,那女孩才多大。怎么可能鎮住魔劍。”
“但她的確做到了,不是嗎?”
“所以你才想她求婚?即使被當面拒絕也矢志不移?”
“不,不,看膩了那精美而脆弱的花瓶,我突然覺得沐浴在鮮血中的血天使也很不錯,我是真的迷上那個女人。可惜了,沒想到她居然會喜歡女人。真是太可惜了。”
“你打算放棄?那你為什么還找她?”
“你覺得像嵐之王室藏著這張底牌做什么?你覺得手中握有這些籌碼的她們會乖乖在繼位大典上向我臣服效忠,你認為那驕傲到不正眼看我的半天使,會在典禮那天向我半跪效忠?”
想起那天那驕傲到腳不落地的戰爭天使,赫米特搖了搖頭。
“有的人天生就不會屈居于他人之下。我不認為她會臣服任何人。”
“但我們也沒有退路了,要么挺過去。要么就此功虧一簣淪為二流。”
是的,這次接著繼位大典逼著眾國臣服,即是對小國的壓迫,何嘗又不是對奧蘭帝國自身尊嚴和國力的挑戰,若能夠成功自然一躍成為超級大國,而若是失敗的話,恐怕原本的從屬國都會因此動搖,直接掉成二流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這是一場豪賭,關系到奧蘭后兩百年的國運,我們可輸不起。”
“我懂了,這個時候容不得一點變數,我會派出探子去打探東嵐人的秘密的。”
“不,先等等,派幾個魔鷲騎士做好盯梢就夠了,我已經派出了烏鴉,盯緊了還不方便他們發揮。”
“烏鴉?他們可毫不值得信任,他們整天都在預言計算那莫名其妙的世界末日,簡直就是一群神經質的瘋子。”
“不過,瘋狗毫無理智,咬人一般特別痛啊。”
說著,達索斯大笑起來,他當然知道烏鴉不可靠,但瘋狗也有瘋狗的用法,放出去咬人的話也不需要理智。
“我差不多知道你找我來做什么了。”
“嗯,以東嵐公國的變數為核心,多做幾個應急方案吧。”
“需要做最壞的打算嗎?東嵐公國從這次盟約國中剔除。”
“不,最壞的可能是東嵐公國帶著其他國家向我們宣戰,而且我們的兵力還被牽制住了。”
赫米特點了點頭,他了解達索斯,什么都往最壞的地方做準備是他的老毛病了,這并不代表他沒有自信完成好繼位典禮。
相反,這提前做出多種準備方案,反而說明了他對盟約成功勢在必得。
別人都以為他是個粗豪且不拘小節的梟雄,只有自己這樣一起長大的同伴才知道,達索斯最大的優點是心細,或許,正是因為他對任何糟糕的情況都早有準備,才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別急,下棋都是一步一步的來的,先用瘋狗探底吧。哈,你分心了吧。將軍,我贏了!”
而對我來說,把東嵐公國的大使團弄到我們一起住,卻不是沒有目的的突發奇想。
離繼位大典還有三個多月,不長不短,若上次失敗兼丟人后,在自己的主場王都,達索斯不弄出些什么來找回面子,那反而不可思議。
而我和大使團之間的聯系必然會越來越緊密,與其今后被人發現疑神疑鬼,不如干脆直接聯系上,在一起的話,既方便安保,還可以順手調教一下那個小丫頭。
至于那個律法之神教會,只能算是意外之喜了。
本來我們這里只打算建一個審判庭,既讓律法職業者修行、學習的場所。沒有當地主權的支持。審判業務是無法展開的。倒是仲裁業務可以如期開展。
審判就是以主權為依靠,以律法條文為準則進行罪行審判,是一種居高臨下的處理,而仲裁則是契約雙方、仲裁者都處于平等的位置,約定由仲裁者進行裁決。
無疑,在得不到主權認可的地方,律法職業者會長期從事仲裁工作,但實際上由于缺乏權威型。仲裁工作對律法的理解要求更高,在某個世界,至少要從業八年以上司法工作的經驗者,才有從事仲裁的可能。
當然,這是往大了說,其實落到實處,卻往往卻是雞皮蒜毛的小事。
“李大嬸。李大叔不就是欠了你三個銀幣嗎?他說了兩個月就還給你,別生氣了。”
“兩個月?兩個月后連本帶利至少要四個銀幣!”
“三個半!”
“四個。”
“好吧,我做個中間人,李大嬸多給點時間。李大叔多還一點利息,三個月后四個如何?”
“成。”“中!”
雖然看起來很扯。但實際上仲裁就是做這個的,區別只在于最后涉及到的金額大小、雙方當事人是個人還是商會、組織。
當然,若雙方始終無法達成一致,那作為仲裁者的律法職業者也可以在無眠者神像前做出強制仲裁,那就肯定有一方要利益受損了,這時候,仲裁判決就會被無眠者的神力擔保執行了。
沒有主權就沒有審判權,自然就沒有刑事犯罪的審判權,但本著契約自由的原則,律法職業者成為中間人,借用無眠者的神力和神職,做下民事仲裁倒是可以的。
仲裁制度在硫磺山城已經運行了幾十年,但在地表上顯然是新鮮東西,而很快,嗅覺靈敏的商人們就發現這種制度的優越性。
最大的優點就是它快,非常快,往日若僅僅是合同、商品糾紛,到本地司法機關訴訟,沒個一兩年是搞不定,民事賠償就算到手了賠償金,搞不好自己已經破產了,那就是典型的贏了官司輸了人生。
而若是合同涉及到了某個貴族和大官還是自認倒霉吧。
而仲裁只涉及三方當事人,達成協議非常快,往往幾天就能搞定,對商人來說,時間就是生命,更不要說神前的契約和仲裁受到無眠者的加護,根本沒有人敢拒絕履行,那個詭異的法咒術:強制執行契約,更讓腰纏萬貫的賴賬者無所遁形。
沿江而建的卡格西城四通八達,本就是著名的商業之城,商人云集,這種新穎的解決糾紛方式,立刻一傳十、十傳百的擴散開來。
“居然有神明來保證契約公正,再也不用擔心那些痞子賴賬了,太好了!”
于是,新的商業契約在簽訂的時候,都不會忘記加上一條“若發生糾紛,就到XX地律法教會進行仲裁。”
于是,在短短一周不到,這個審判庭就擠進了數千名新教徒,直接上升到地方教會級別。
好吧,按照神明的規則,當足夠的信仰者產生,真神無眠者開始注視這塊地方,這里就成了他的圣域卡格西城律法教會分會就此誕生。
當“人之法”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得到主權的支持,才能走上歷史舞臺之前,這個新興的仲裁制度,卻成了律法真神無眠者擴大信仰的有力武器。
而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艾希大陸的不少角落,于是,在異位面的神域,無眠者正在獲得他第一個衍生神職契約之神。
公正的本質被寫入了契約自由的內容,弱小神力的他正逐漸向一個中等神明進化。
“啊。完全沒有料到啊。”
在律法中加入仲裁制度,本就是我模仿前世的司法制度隨手而為,我真的沒有料到,這個在那個世界并不怎么受到重視的仲裁制度,卻在異世迅速開花結果。
“嗯,在這個中世紀一般的混亂世界,這種中立的契約擔保、執行、糾紛處理的確很有需求,之所以在那個世界不受歡迎,應該還是缺乏主權的擔保,即使仲裁得出結果也很難執行。而在這個有真神作為契約擔保的魔法世界。仲裁自然有威力的多了。”
而這種意外。對我來說自然是多多益善。而這個意外,也讓我開始正視這個肉身那名為仲裁者的血脈 “左邊是混沌,右邊是秩序,我站中間當仲裁者?結果必然是同時得罪雙方,系統啊,你這是在提醒我的目標是典型的吃力不討好嗎。”
地方教會已經屬于真神注視的地方了(律法之神不設教堂,是指不像其他真神一樣為了傳教到處丟教堂),襲擊教會和當面打神臉沒什么區別。作為住戶的我們的安全性自然也因此飆升。
但即使如此,我依舊可以從來訪的信徒中看到成打的探子。
“喂,這位大哥,你這大塊頭偽裝背著大包到處旅行的行商的確是個好主意,但可不可以把軍靴換掉,上面還有蒼龍騎士團的團徽了。”
“呵呵,你家運草料的馬車用優良種軍馬來拉?這賺的錢夠它們的飼料燕麥嗎?”
“你的劍上的貴族徽記專業點行嗎?虧你還笑得出來。”
好吧,不管是對那天大放異彩的東嵐公國有興趣,還是對這個新興真神的教會感興趣,這座城市對客人表達熱情的方式實在讓人吃不消。
“神使大人!你有時間和他們玩。不如來幫幫忙吧!”
審判庭升級成地方教會后,位階最高的科絡絲再度中招。直接被趕鴨子上架當上了地方主教,但可惜的是,雖然升了職,不僅沒有加薪,也沒有增加手下,工作量倒是如期暴增。
這不大的教會,商人們都迫不及待的來這里解決積累的契約糾紛,平均來訪量過百人,隊伍已經排到了院子外的悲風小攤,接待者和仲裁者的話兩個灰精靈,科絡絲和她兩個手下,累積五人,完。
雖然科絡絲在努力培養第一批神職者,但全部從頭來,離他們擔當一面,還早著了,現在只能靠科絡絲他們加班硬頂了。
所以,即使在那次講課后科絡絲對我尊敬了不少,但看著明明對律法頗有了解的我整天閑晃,氣就不打一處來。
“神使大人,若有有空的話,可以幫忙看下那地精商人的契約嗎?有些地方我有點猶豫,需要您的解答。”
“哈哈,我今天還有點事,回來再說吧。”
丟下這句話,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跑,科絡絲想追,但前面的人山人海讓她無奈的停了下來。
這次還真不是推脫,我真有事,今天,我和人有個約會。
目的地倒是不遠,那是一片人跡罕至的空地,一個腐朽的老樹之下,我斜靠著它,然后給地上灑了點酒,灰色的迷霧就匯作了銀色的幽靈,但卻沒有往常怨靈的兇悍和冰冷,這是介于幽靈和英靈之間的存在。
“嗨,凱恩大叔,我又來了,你孫女的事情已經解決了,留下的學費夠她用十年的了,這次可以把劍給我了吧。”
得到了海洛伊絲的提示,若還找不到目標豈不是太無能了,第一天我就找到了凱恩的靈魂,但可惜,這些天和他聊了不少東西,更幫了不少忙,凱恩卻依舊對自己的劍守口如瓶。
“嗯,小伙子,你的誠意我已經看到了,那么,最后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若有鏡子的話,我絕對是一臉囧像,這幽靈像極了游戲中的NPC,先是做跑腿任務,再給我講背景故事,這故事還多半說的是他本人,最后還要開導他升天。
“村莊被魔獸威脅,敵人大軍隨時有可能通過自己的哨所,那個年輕的騎士面臨了兩難的抉擇,是去遵守王令忠于值守,作視那個危在旦夕的村莊覆滅,還是違抗命令,拋棄騎士的榮耀,去守護村莊。年輕人,若是你的話,會如何抉擇。”
好吧,我就知道是這樣的問題,這和老婆、老媽掉下水后先救哪個一樣無解,不回答反而是最好的答案。
但對我來說,這種沒有答案的考題已經做得太多了,答案從一開始就不在考題提及的范圍內。
“我會提前行動,先完成任務再去守護村莊,或是干脆先干掉威脅村莊的魔獸群。再拉著村民來幫我完成任務。嗯。最簡單的。就是把所有村民都帶上,跟我一起值守。”
“這這不合要求吧,”
“誰的要求?出題者的?還是你自己限定的。只要結果好,過程什么的,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不,那是不可能的,你說的那些我都做不到。”
“你做不到我做的到啊,說句實話。若我在你這個位置,魔獸在造成威脅前,發現征兆,我就會想辦法鏟除了。而且,就算你做不到,你不能喊人來幫忙嗎?”
“他們也有自己的任務,怎么可以用私事來玷污其他騎士的榮耀。”
“這是那個年代的老觀念了,難怪你幾十年都想不開。”
“我我就來考驗你是否有能力做到我做不到的!”貌似老騎士直接惱羞成怒了。
好吧,預料之中的,最后還要打一場。
十九秒。包括拔劍、收劍的時間,早已經布置好的亡靈束縛法陣啟動。一個圣騎士招牌技能的驅散亡靈,然后舉劍猛敲,于是被定身的凱恩就直接倒下了。
“這不公平”
“怎么,你以為我會和那些傻騎士一般,和曾經抵達傳奇階的你比劍術?大戰三百回合后被你砍翻,你就沒說一下傳奇大佬欺負青銅階菜鳥公平不公平,你看,這樣多輕松。”
“我年輕人,難道我真的錯了嗎?”
猶豫了片刻,我給出了最后的答案。
“不,您沒錯,您做出的選擇值得我們這些后輩尊敬。錯的是必須讓你做出這種殘酷選擇的世界。”
老騎士拯救了村莊,而因此沒有完成自己的任務,失去了作為一個騎士的榮譽和地位,并因此殃及家人,在之后的人生之中,他不斷拷問自己是否做錯了,最終郁郁而終。
“蒼白的正義”是他靈魂之劍的名字,也是他不斷拷問自身靈魂的吶喊。
“我錯了嗎?難道堅持正義是錯誤的?難道我就應該看著村莊就此毀滅?”
“洛卡鎮,就是您當年救下來的村子,七十年了,他已經從300人口的村子變成了近萬人口的小鎮了。您做的很好。””是嗎?太好了。“
語畢,帶著笑顏的凱恩的靈魂開始散去,而唯一留在原地的,只有那顆散發冰冷白光的冰淚石。
蒼白的正義的靈魂寶石:蘊含了傳奇圣騎士凱恩的部分靈魂碎片和力量,將它和凱恩的佩劍融合,將獲得完整的‘蒼白的正義’
“正義是否蒼白,有有什么重要的,行事只要對的起自己的天地良心就夠了,和外界的聲音何關。”
這是我想說的,卻最終沒有說出口的話語,對老凱恩來說,后人的評價其實并不重要,那個被他救下的村莊的繁榮延續,就足以證明他的選擇沒有錯誤,那么,還多說什么。
但現實,卻往往比童話殘酷。
“洛卡鎮?的確曾經有,但卻已經再度消失在歷史之中了,當時諸王爭位,戰火紛飛,七十年來那里最少經歷了五次毀滅性的戰爭,即使當時的村民活下來了,也應該死在之后的戰爭中了吧。”這是我從民政部門得到的的回答。
撫摸著散發冰冷光輝的靈魂寶石,我搖了搖頭。
“長路漫漫,慢慢來吧。”
突然,我又想起了什么。
“不對啊。這不是要去找凱恩當年的佩劍,誰知道他丟哪里去了,難道我又被坑了?村莊都消失在歷史之中了,我到那里去找一把劍?老人家,您還在嗎?指下路再升天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