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那朱棣和朱高煦,郝風樓和太子朱高熾無論從哪一種角度,多半都屬于‘武術界’中的三等殘廢,郝風樓還好一些,雖然不會拉弓射箭,可好歹還能上馬;可是那朱高熾,身體肥胖臃腫,連上個馬都需內官攙扶,踩著高凳氣喘吁吁地上去,因而但凡遇到了父皇的這種愛好,他總是抿嘴微笑,站在一邊默默注視。而如今,在他的身邊卻站著一個并不討喜的家伙,偏偏這家伙還不斷的給校場中的人叫好,自是更給太子殿下添了不少堵。
朱高熾眼眸一轉,斜眼看了郝風樓一眼,卻是突然道:“皇弟的火銃,本宮早有耳聞,為何皇弟不上校場試試這火銃的威力?”
郝風樓立即曉得了朱高熾的心思,自己的火銃確實堪稱犀利,坐在馬上,火銃打出去,即便沒打中目標,那也是聲勢駭人,不過朱高熾慫恿自己登場,卻顯然是故意讓自己去弱化漢王朱高煦的風頭,那朱高煦靠的就是弓馬來博取自家父皇的喜愛,即便是和郝風樓關系好,被人搶了風頭,心里只怕也有不悅,這顯然是朱高熾耍弄所謂的驅虎吞狼的把戲。
郝風樓微笑道:“這個…太子殿下見諒,揚鞭策馬并非我的特長,就不必出丑了。”
他刻意將太子殿下四字咬得頗重,刻意的顯露自己的疏遠。
朱高熾見郝風樓不上當,倒也只是哂然一笑,卻是道:“這卻未必,皇弟的威名,本宮可是如雷貫耳啊,皇弟太謙虛了。你看漢王,弓馬委實不錯,即前幾日,幾個學士都曾夸贊他。說漢王殿下將來必定是一員虎將。”
郝風樓呵呵一笑道:“陛下豈不也是一員虎將?”
朱高熾的目光頓時變得更加復雜起來。他的眼眸瞇著,只有一線的縫隙投射出那黝黑而深邃的瞳孔。顯然他明白了郝風樓的意思,漢王未必就單單是一員虎將,況且是不是虎將也不是他說了算。
沉默了片刻,朱高熾才干笑一聲道:“你說的不錯。不錯…”
緊接著,二人便互不搭理了,郝風樓也并不在乎他的感受,人反正已經得罪,以他的性子來說,指望著自己過去給你賠笑,那是休想。
小半時辰之后。這朱棣和朱高煦父子二人才大汗淋漓地牽馬出來,朱高煦笑嘻嘻地道:“父皇的弓馬不減當年,兒臣雖是壯年,卻總是及不上父皇。”
朱棣哈哈大笑道:“這是你承讓朕。你當朕不知道嗎?罷,這是你的孝心,朕也不怪你。”
到了一邊的涼亭去吃茶,朱高熾才找了個機會插了句話:“父皇龍精虎猛,實是國家之福。”
朱棣頜首身受,旋即端起茶來喝,突然問起郝風樓:“郝風樓,近來北鎮府司如何?”
郝風樓答道:“一切井井有序。”
這個回答算是最賣乖的,可進可退,若是朱棣流露出對北鎮府司的不滿,郝風樓便可以說,雖是井井有序,卻也有疏漏之處,還請圣皇勿怪。若是朱棣覺得滿意,這句話也隱含著謙虛的意思。
朱棣便只是笑笑,接著道:“好生辦事吧,好啦,朕就不再為難你們這三個年輕人作陪了,朕知道你們沒興致天天圍在朕的身邊,朕年紀大了,脾氣也怪,有幾個做后生晚輩的有這樣的耐心?有鄭和在就好了,你們都退下吧。”
三人連說哪里的話,一副恨不能日夜伴駕的意思,最后都借坡下驢,告辭而出。
朱棣仍留亭里,卻是朝遠遠站著的鄭和招手,鄭和上前道:“陛下有何吩咐?”
朱棣吹了口茶沫,慢悠悠地道:“方才…朕說到趙王的時候,太子和漢王都有不悅之色,朕許是老眼昏花了,你看清了嗎?”
鄭和的臉色一變,大氣不敢出,這種事卻不是他能議論的,任何一個回答都可能讓他置身險地,于是他連忙道:“奴婢什么都沒有看見。”
朱棣瞇起眼,若有所思,最后卻是悠然長嘆道:“朕一直說什么?說這做天子也不省心啊,這話對是不對?朕真希望他們兄弟能夠永遠和睦,可是…說來容易做來難啊。”
他的眼眸先是帶著幾分惆悵,下一刻卻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下份旨意,讓錦衣衛和都察院好生查一查龍江船廠,朕總覺得有點不對味,即便是沒有事,讓人查一查,權當是敲打一番,這些人不敲打一二,是不曉得盡心盡力的,朕沒空閑和他們講如何造船。”
鄭和忙道:“奴婢遵旨。”
朱棣的臉色這才是緩和下來,接著道:“鄭和啊,你跟著朕也有些年了,從洪武二十年到現在,辛苦你了。朕在想,不能一直留著你,你師從姚先生,本事是有的,朕不能讓你一輩子伺候人,否則朕對不住你。”
鄭和聽罷,眼睛顯得微紅,道:“奴婢愿意伺候陛下。”
朱棣卻是搖頭,道:“不成了,不成了,眼下是不成了,朕打算命人下西洋,可是需要信得過的人,這人進了汪洋大海,節制這么多人馬,若是有人圖謀不軌,朕也無可奈何,所以必須要朕信得過的人才行,朕想來想去,只有你最為合適,你就代朕下西洋吧,代天巡守四海,辛苦是辛苦,卻也算是一份功業。事情就這么定了。”
他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可是眼下,朕最關心的還是造船,造不出船或者是耽誤了時間,朕沒有這么多的功夫去糜費,耽誤不起啊,朕年紀已經不小了,要做的事實在太多太多…朕今日清早對鏡整冠的時候,看到了朕的兩鬢之間又添了幾許白發,朕不是女子,雖不似女子那般為此自哀自憐,可是朕心里還是不痛快,人生如白駒過隙,耽誤不得,再耽誤,朕就一事無成了。”
朱棣的情緒變化得極為復雜。而此時,鄭和的情緒只怕也好不了太多,這一主一奴都想著心事,竟是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郝風樓出宮,并不去北鎮府司,他對這案牘上的事算是深痛惡絕,現在好不容易撂了擔子,自然不愿去自投羅網,可是現在回家又嫌太早,索性去東城千戶所閑坐。
這東城千戶所算是郝風樓的基石,里頭的上下人等都和郝風樓關系緊密。
聽到郝風樓來了,不只是千戶曾建,還有司吏周芳,以及千戶所的百戶、總旗都湊來了不少,紛紛來給郝風樓見禮,這些人可都是郝風樓提拔起來的,從前郝風樓任百戶的時候,大家一起打過架,吹過牛,即便如今身份懸殊,可都透著那么一股親近。
郝風樓的心情格外的好,他伸手去握曾建的胳膊,這家伙的胳膊像蠻牛一般,肌肉很是結實,忍不住嘆氣道:“為何還沒生贅肉?這教我這僉事情何以堪?曾千戶,你不需如此用命的,你瞧瞧你的樣子,又黑又壯,沒少上街吧?你堂堂千戶,整日都上街,你讓百姓怎么辦?曾千戶,聽我一句話,做錦衣衛要節制,切莫做竭澤而漁的勾當。”
曾建立即大聲辯駁道:“這是什么話?卑下待人一向是清楚的,即便是上街吃西瓜,那也是給錢的。”
郝風樓順著他的話道:“這太好了,那便請曾千戶請我們吃瓜吧。”
曾建頓時覺得自己上當了,不過他倒也大方,丟了一個小碎銀子出去,讓幾個校尉去買瓜。
說笑了一陣,瓜還未來,倒是有個北鎮府司的胥吏上門了。
這胥吏行了禮,正色道:“大人,指揮使大人聽聞大人已經出宮,是以命小人請大人速回北鎮府司,說是有要事相商。”
這才多久功夫,便被人打探了行蹤。郝風樓不由皺眉道:“卻是不知所為何事?”
胥吏搖頭道:“卑下也是不知。”
郝風樓只得嘆口氣,對眾人道:“我的瓜記得留著,若是爛了便是曾千戶的不是,下次再來,記得雙份,今日實在有事,不好叨擾,都散了吧。”
眾人一起將郝風樓送出去,郝風樓約定了下次再來,旋即馬不停蹄的趕去北鎮府司。
紀綱確實遇到麻煩了,而且這個麻煩還不小。
他手里拿著的是新近從宮中遞出來的一份中旨,可是中旨的內容卻是語焉不詳。
紀綱的差事和別人不同,別人的差事是做事,而他的差事卻是做人,尤其是要做一個天子看來有用的人。
這一點,他深以為然,所以錦衣衛上下拿的任何人,做的任何事,都和天子的心思有莫大的牽連,如何對陛下的胃口,對紀綱來說極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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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