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風樓滿是狐疑的接過了邸報,隨即在邸報中立即被一篇奏書所吸引。
大明朝的邸報具有很強的風向性,說穿了,其實就是朝廷對天下官吏的某種風向標,假若所有官員不看邸報,不知近來朝廷的風向,到時一不小心,死都可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都察院御使南京張開奏曰,據查,紫金山一帶匠造聚集,所圈匠戶不下五百人,臣據實巡查,卻為人所阻,都察院有在內兩京刷卷,巡視京營、監臨鄉、會試及武舉,巡視光祿,巡視倉場,巡視內庫、皇城、五城、輪值登聞鼓之責,阻擋京畿巡按,實乃咄咄怪事。”
郝風樓看了這消息,不由地將眼眸瞇了起來,顯然,都察院這些人不甘寂寞啊,現在眼看著朱能對此不滿,他們也想跟著落井下石,其實被御使彈劾,郝風樓覺得沒什么所謂,在南京混飯吃的,但凡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哪一個不要被這些蒼蠅般的御使罵一罵,這位張御使想來這里巡查,被營地的人阻止,呱噪幾聲,也是理所當然,郝風樓并不介意。
可問題就在于,為何這封奏書會上邸報,這是誰暗中授意?按理來說,邸報的刊發和翰林院不無關系,莫非翰林們早看自己不順眼,所以這一次借機過河拆橋嗎?
有這種可能,郝風樓深知南京城里的這些人就沒幾個好鳥,別看那些翰林平時大度,好似你得罪你一兩分,他也只是一笑而過,但是這只是表面而已,他們一笑而過,是不愿意和你死磕,可是一旦遇到落井下石的好買賣,這些人,只怕少不了要有所動作了。
可問題在于,授意這奏書上邸報的翰林是誰?文淵閣的解縉?還是那些侍讀、侍講?
郝風樓對這些人的了解不多,所以也沒什么頭緒。
不過在接下來的邸報里,郝風樓倒是看到了一個頗有意思的奏書:“戶部錢糧主事周進奏曰:近來天干物燥,京中多處走火,承運倉昨日亦是火起,燒毀庫房九間,并無死傷,兵馬司及時趕到,火勢頓滅,此雖天災,卻也是疏忽所致,臣罪該萬死,懇請圣裁。”
承運倉起火了…
郝風樓不由笑了,這承運倉位于正陽門附近,是南京最大的軍儲倉庫,儲備了大量的刀槍劍戟還有長弓、箭矢,什么時候不起火,偏偏這個時候起火,可見里頭有很大的蹊蹺。
郝風樓心里琢磨,這應當是有人故意為之,或者是戶部的這些人要欲蓋彌彰,可能整個倉庫早就被他們搬空了,貪墨得一干二凈,現在又要對安南動兵,五軍都督府那邊催著要這些軍資,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把倉庫燒了,到時候責問下來,那戶部負責軍儲的主事肯定倒霉,可是其他人卻是能夠保住。
這個節骨眼,還真有人敢這樣做。
再聯想方才有人彈劾郝風樓的奏書,郝風樓頓時明白了,這是一次有預謀的團伙作案,也就是說,有一批人的牽涉肯定不小,從戶部到都察院,從都察院甚至到翰林院,甚至可能還牽涉到七七八八的衙門,他們聯起手從軍儲中撈到好處,現在眼看即將東窗事發,索性就直接玩一把大的。
可是五軍都督府會善罷甘休嗎?自然不會,他們是要去流血的,你把刀槍劍戟都燒了,讓大家拿燒火棍去干事?既然不成,肯定要鬧,于是乎,便有人抬出了郝風樓,將郝風樓推到了風口浪尖,那些隱藏在戶部軍儲之后的大臣們想來是希望郝風樓來吸引火力,拿郝風樓來做五軍都督府泄憤的對象。
這就如有人質問你的時候,你若是任他死纏爛打,絕對不是最有效的辦法,因為一旦人家認真起來,就極有可能將你牽連出來。而唯一的辦法就是立一個靶子,正好五軍都督府被郝風樓不滿,再加上郝風樓也弄走了許多軍資,將大家的注意力轉到郝風樓的身上,才能使自己的損失降到最低。
“他娘的!”郝風樓忍不住破口大罵,將邸報狠狠拍在案牘上,自己居然就這么被人黑了,假若你是落井下石,郝風樓尚且能理解,可是這些孫子顯然是拿自己充當冤大頭,這就不能容忍了。
朱智凌帶著幾分擔心的看著郝風樓,道:“我也聽說過一些傳聞,說是許多人和你不對付,你在罵那御使嗎?”
郝風樓搖頭道:“這個都察院御使不過是人家的一把刀而已,我罵的是握刀之人,這些人真是可惡,罷…外間的事都不要理會,就算理會也是無用。”
郝風樓知道,現在自己如何跳出來反擊都沒有用,最好的辦法就是將火銃的事辦好,辦得好了才能翻盤。
只是面對這種無妄之災,縱是郝風樓這般樂天派的人,心里也不免有幾分黯然,一臉倦意的道:“睡吧,累了。”
朱智凌瞧他一臉黯然之色,心里頭的擔心不由又增添了幾分,安慰他道:“其實…其實沒什么大不了,這些御使就像蒼蠅一樣,不必理會就是了,實在不成,我…我想辦法,和宮中…”
郝風樓笑了,道:“哎…求美女姐姐不要擔心了罷,我很好,睡一覺就好了,這一點打擊算什么,郝千戶將來還要封侯拜相,會在乎這些魑魅魍魎?”
朱智凌也勉強的笑了笑,道:“可是我看你臉色不好,小香香…小香香呢,叫她來照料你吧。”
郝風樓道:“她已經睡了,不要叫醒她了。”
朱智凌輕吁一口氣:“求你不要難過好嗎?其實…這種事,我正是有過經歷,才懂得這樣的滋味,我…我父王遇害時,我幾乎都要昏死過去,后來又是千里迢迢趕去北平,其中受的苦楚自是不必待言,這些年漂泊于外…呵…你看,今日不知怎么了,瞧你難受的樣子,我心里也有些難受,許是觸景生情吧,你早些睡,嗯,我也睡了。”
說罷,朱智凌臉帶幾分不知所措的回房去了。
郝風樓嘆了口氣,隨即失笑起來。自己似乎有些敏感,明知這些人不是好東西,偏偏要抱以希望,其實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情緒,只是高估了那些人的節操而已,今日看破了,以后反而能夠從容。
接連幾日,火銃的改良一直都在繼續,除了銃管,還有銃柄以及木質的支架也需要調整,郝風樓之所以選擇核桃木來制作支架和銃柄,是因為核桃木更加耐磨,且比尋常的木頭結實得多,這部分倒是和工藝無關了,主要考慮的是人體工程學方面的問題,怎樣讓人握的舒服才是要點。
這個時代的火銃既是射擊的火器,同時也是榔頭,至少許多官兵都喜歡這樣用,抓著火銃就可以近戰,至于手感問題并非是他們所考慮的。
如此一琢磨,郝風樓倒是又想起了更為嚴峻的問題。
素質。
武器再好,也在于人,至少他經常聽到的是,官兵就算得到了火銃,也基本上不會進行保養,甚至有人刻意的進行毀壞,火器實則對保養的要求極高,幾乎隔三差五的就需要上油和擦拭,再有操練方面,若是讓那些官兵按著土法子操練,火銃改良得再好也沒有任何意義。
郝風樓漸漸有了一些思路,他開始去尋朱智凌,想法子讓朱智凌調撥一隊壯丁來。
這些壯丁的人數只有五十人,人不多,不過幾個月下來已經有了些模樣。
郝風樓見過之后,覺得頗為滿意,隨即讓他們暫停眼下的操練,而是進行一種特殊的操練。
操練的內容倒是簡單,列隊,前進,一切聽從鼓聲前進后退,五十人列為三隊,來來回回的走動。
隨后,郝風樓又弄來了一批火銃來,這批火銃自是試制出來的‘低劣’產品,射程短,精度幾乎可有可無,郝風樓讓這些壯丁每日配發一支,讓他們進行保養。
保養必須有板有眼,每日夜里,所有火銃要入庫,并且還要對保養狀況進行檢查,若是有人偷懶,自然免不了懲罰。
好在這些人大多都是苦出身,也沒有沾染上流氣的性子,就算是有,經過幾個月的磨礪,也早已收斂了。其實前頭幾個月,不但磨礪出了這些壯丁的耐力和體力,也讓這群烏合之眾有了基本的紀律。
每日除了吃睡識字就是操練,大多數人其實已經麻木,什么都來不及多想,條件反射式的只知按著上頭的意思去做。
有沒有思想不重要,聽話才最重要。這就是郝風樓想要,畢竟眼下大明朝無論是哪個衙門,還是親軍、邊軍,都有一種奇怪的特質,所有人都想著法子的有自己的主意,上頭讓你出關巡查,你出了關就不知躲到哪里打兔子去了,讓你去巡夜,用不了半個時辰就打起了呼嚕,每個人都很聰明,聰明得過了頭,結果聰明的人越來越多,‘蠢笨’的人越來越少,眼下還算好的,至少有人督陣,大家還曉得咬牙往前沖殺,若是再過幾十年,那便是聰明人一見到敵人,第一時間就是潰散逃了個干凈。
所以郝風樓不喜歡聰明人,在這里,只需要自己聰明就好了。
痛得一夜沒睡,最近精神也不好,所以要是寫得不夠精彩或是更少了請體諒一下,等老虎身體好了,老虎能三更都會三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