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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落第秀才更名

  麥軻等人在金田村外面對朝陽對前景滿懷希望的時候,村里一家還算整潔的莊院里,一個不算年青的年輕人正躲在廂房的一角,時而滿懷失落,時而怒氣填膺,對將來充滿迷惘。

  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幾個失眠之夜了。

  這個年輕人原來的名字是洪仁坤,四次考秀才,每次都名落孫山以后,徹底熄滅了他通過科舉出人頭地的激情。

  既然我想做你們的一員,你們不準,我還就離開你們另干了。

  他這種思想一經萌發就不可收拾,真就付諸實施了。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秀全”。這兩個字的意義,第一個還平常,關鍵是第二個。

  “全”字拆開就是“人王”。可見他的雄心勃勃。謀個一官半職你們不給,我偏要自己做王。

  這樣,與“秀”的“禾乃”當地的讀音為“我乃”合在一起,他這個新改的名字就成了“我乃人王”。他的宏圖大志就此表露無遺。

  其實他原來的名字就很氣派,意義也很大。

  和他的姓一起解釋,坤是乾的對面,是大地,仁是仁愛的意思,洪是浩大的意思,而大地當然包含了人,比人更廣泛。

  一個人如果能給人浩大的仁愛,那么這個人也自然是人王了。不過,話說回來,他改名的時候,正在氣沖斗牛,也許根本沒有想到這層意思。

  由此也可以推想,他那位當農民的老爸,望子成龍的殷切期望在給他取這個名字上,是多么強烈。

  他這一改名立志,整個人都變了一個模樣。

  他的一些親朋好友,也都愿意追隨他,要對他們也早就不滿的那些官員發起反抗。

  既然這些人是考場失意激發的,也就對當時主宰考試和社會的孔孟之道也一發痛恨起來,甚至恨意更深一層。

  因為他們本來想用它當敲門磚進入官員行列的,結果卻是雞飛蛋打,白白熬了十年寒窗苦。

  所以當時已經在中國,尤其是南方通商口阜的一些城市,小有流行的基督教思想,自然就進入了他們的眼界,做為抵抗,攻擊,甚至取代孔孟之道的選擇之一。

  洪秀全最先接觸的就是號稱中國第一位基督教牧師梁發寫的一些通俗讀物。雖然簡單,他也只是似懂非懂。

  不懂歸不懂,里面的一些話正好是他所尋找的,用來對抗滿清朝廷勢力和孔孟之道主流思想。

  因此他就如獲至寶,不管是不是符合當時的情況,把他自己喜歡的的字句照搬過來。

  尤其是那些不好的東西,與他自己反對的東西聯系起來,主要的就是把孔孟之道直接和邪異對等掛鉤,把滿清朝廷及其各級官員定性為大妖小妖。

  可惜的是,他的這種明顯的拿來主義,以我為主,為我服務的動機和態度,被人識破和拒絕。

  因此在和基督教打交道時,他所受到的對待也就和從滿清朝廷那里來的大同小異。連他迫切期望的受洗要求沒有人愿意為他實施。

  看來這位老兄注定得不到任何正統組織的正式接受。而他遭到拒絕以后采取的應對措施也和對待滿清朝廷的方式差不多。

  別人不給他施洗禮,他就自己來。從此以后,他就開始給別人施洗了。

  基督教牧師認為他不可理喻,不愿意給他講道,他就自己直接去見上帝了,當然這是根據他自己如此這般的說法。

  他把自己建立的這個宗教稱為“拜上帝會”。

  隨后,他就和馮云山等人致力于招攬成員。不過他的努力在老家花縣收效甚微,直到轉移到光西的紫金山脈客家人聚集的地方,才有令人鼓舞的發展。

  洪秀全從光東花縣老家來到這里,就借住在這個房子里。這個房子屬于韋昌輝,他的另一位好朋友。

  他們在這里一起為拜上帝教發展成員,一起為早就謀劃的起事作準備。從人數上說,拜上帝教的成員已經有兩萬,雖然這個數字包括了他們全家所有人,真正的成年男子戰斗力也就四分之一。不過緊急關頭,老人,婦女,兒童都可以上陣的。

  從物資準備上,有幾家加入拜上帝教的家財頗豐,又都愿意罄盡所有支持他,所以至少能支持短期需要,不會有青黃不接糧草不濟問題。

  在他住的房子不遠處,就是打造兵器的作坊,日夜不停傳出叮叮當當敲打的聲音。

  洪秀全的擔憂不是人員和財務方面的。

  雖然由于科舉不第讓他夢寐以求的升官發財光宗耀祖夢破滅,因此找到了現在的信仰,但是他的內心深處,并不知道這個信仰到底給他多大保證,讓他實現他已經修改了的夢想。

  盡管他的幾個死黨楊秀清蕭朝貴等人,對他的身世和他為什么要做現在的事情,花了不少精力,甚至仿照歷史上一些前例,把作異夢這樣的事情都利用上了,也確實讓不少人相信了他,可是他自己的事情他自己知道。

  通過這一段時間對梁發那個材料的反復揣摩,他也越來越從心里相信有這樣一位造物主,也相信他對世人慈愛憐憫,不過如何愛人如何救人他就一竅不通了。

  尤其是對他自己來說,他一直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與眾不同,并不需要這位造物主的拯救,反而是他將要被賦予大任,拯救別人。

  到底這樣的信仰對不對,雖然他表現得很有信心,對他的幾位死黨,也總是信心滿滿;對一般教眾,更不在話下;但是當他深夜靜思,面對真實自己的時候,總覺得心里沒底。

  他對一直給了他很大幫助的楊秀清也感到很頭疼。雖然在異夢的出籠和宣揚上,后者給了洪秀全很大幫助,這位老兄卻一發不可收拾,做這樣的事情上了癮,大有當作常規和慣例的傾向。

  最近不少人都習慣于有什么難以解釋的事情都找他,以便這位有通天能力的人獲得天言,解答疑難。

  如果這種情況發展下去,豈不是大權旁落?恐怕過不了多久,我也得聽他指揮了。

  提起他的異夢,他現在也不是很有把握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還是他第三次府級考試失敗的事情。本來在縣級考試的時候,他一如既往地又是拿了頭名,自信這次怎么也能把秀才拿到手里了。

  他可是真下了功夫了,準備考試的日以繼夜,大有不成功則成仁的氣概。

  結果還是失望而歸。正所謂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于是累怨交織,導致一場大病,臥床不起足足四十天之久,期間甚至有七天昏迷不醒。

  異夢就是在這七天發生的。他把這件事情向他的幾個死黨說說,本意也不過是期待他們分憂解惑,沒有什么其他意思,更沒有后來經過加工的官方版解釋。

  到底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呢,還是他的深處意識在那個時候還在活躍,擺脫了他的控制自由活動呢,這個異夢的主人是說不清的。

  他只記得大概的內容是他恍恍惚惚遇到的那位主宰要求他作人間的統治之王,把敗壞他的創造的人都除掉。

  為了實現這個要求,那位主宰答應他給他幫助。唯一不能逾越的是,他只能當王,不能稱帝。

  這一條洪秀全沒有任何反對的心思,而且從來不允許任何人違背。即使后來他真的當了天王以后,也一直信守不渝。

  下面的事情就不是他原來的預期了。楊秀清把這些模糊不清的夢境都變成了非常肯定的天意,把不具體不清楚的環節都補充具體,并且解釋得都有明確的目的,就是為了洪秀全的“人王”夢想服務。

  他也在這個過程中,樹立洪秀全的同時,提高自己。結果就形成了現在的洪楊并駕齊驅,甚至還更高一籌。使洪秀全開始擔憂,恐怕將來尾大不掉。

  在這個關鍵時期出現這樣的心思不定,洪秀全感到很煩惱。

  這個困惑不得到疏解,他對將來到底如何很茫然。他和主要的助手都知道,起事反清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事到如今,沒啥好猶豫的。

  可是為什么這么做,作成功了以后卻對成果沒有把握,這個感覺非常不好。

  洪秀全忽然記起他以前去府城考試的時候,梁發曾經送給他另一本書,名字是新遺詔圣書,并囑咐他要仔細看。他不知道的是,其實這本書只有馬太福音一卷。

  回來以后,他雖然沒有投入很多時間閱讀理解,卻也翻閱了幾遍,對其中的內容比較熟悉。這時,他依稀記起有一節經文說,有事情不能解決的時候,要禱告祈求那位救世主的幫助。

  于是他就再一次翻閱這本新遺詔,確定了相關經文是二十一章二十二節。

  平常他雖然對那位造物主有一定的敬畏,但是一直認為和他自己沒有直接的關系,也就一直沒有禱告祈求的愿望和習慣。

  這次,他忽然感覺到心里有一股難以抑制的愿望,促使他向這位他向來感到威嚴有加的主宰拜服,求他指點和幫助。

  于是,他返身進入內室,把門關上,雙膝跪在堅硬的地上,舉起他的雙手說,“在天上的主宰,求您對我指點迷津。求您告訴我,我如此信您對不對。也請您訓誨我,如何對待我朋友的妄行撍越。”

  禱告完了,他在地上繼續跪著不動。又等了一會了,見依然沒有動靜,就打算起來,有點自嘲地想,看來我就這樣了,不管我多么真心,求告別人都是沒有結果的。

  “跪著別動。”突然他聽到一個聲音。“你的誠心禱告已蒙垂聽。你靜候一天,他會派人來幫助你。”

  如果麥軻聽到這個聲音,他一定會覺得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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