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緊著要去救西陵,劉琦趕緊攔阻,說將軍你計破曹兵,功勞既大,亦且疲憊,救援江夏之事,不如交給我們兄弟吧。周瑜還在猶豫,劉磐暗中踢了劉琦一腳,隨即拱手:“吾弟所言是也,然曹軍雖退,卻未遠飏,江陵城防亦不可輕忽。吾久鎮此地,地理稔熟,合當留下,只有再辛苦周將軍了。”
散了會劉琦就悄悄地問劉磐,說你干嘛還讓周瑜去救西陵?他立此大功,威望大漲,就怕黃祖壓不住啊,萬一趁機吞并了江夏,那可如何是好?劉磐說我也正在擔心此事,但我更擔心的,是你我一旦離開江陵,往救江夏,周瑜趁機把整個江陵城都掌控在自己手中,那不是更糟糕嗎?大不了咱們江夏不要了,江陵可萬萬丟不得啊!
終究劉磐久守江陵,這兒是他的基本盤,豈能放心周瑜一人呆在城內呢?
于是第二天一早,周瑜就統率著三萬江東兵登船東下了——他本來還想問劉氏兄弟借點兒人馬,但劉琦以守備江陵也很重要為由,婉言相拒。周瑜說曹操士氣已墮,就算現在來打江陵,以城防之嚴密,江上還有舟船遮護,有個一萬多人也足夠守個把月了,我不信曹操的糧草還能吃那么長時間,多留兵沒有意義啊。可是劉氏兄弟堅決不允,并且把關羽所部也留在了江陵城中,不許帶走。
周瑜沒有辦法,只好提出建議,說一旦我跟曹操在江夏接了戰。消息傳來。你們就出兵北上去襲擾當陽。為我牽制西線,劉琦隨口應允了。
周瑜反應雖快,終究水路曲折漫長,還是沒能在漢水和涢水之間堵住曹操,曹兵前鋒曹仁所部順利渡過涢水,很快便殺至西陵城下。黃祖才跟曹兵在城外接了一小仗,周瑜的水師就趕到了,即在江岸下砦。與西陵城犄角相護之勢。曹仁不敢妄動,只好立下營壘,以靜待曹操的到來。
隨即曹軍九萬與黃祖、周瑜所部共五萬人便開始了連番惡戰。雙方數量差距不算很大,尤其南軍有城池和江船為依靠,專備守御,曹操連攻了七八天,雖然損失慘重,卻并未能同樣予敵以重創,眼瞧著軍中糧草將盡,卻只能徒喚奈何。
好在這個時候。逐漸地感覺到江陵城內的反攻力道有所減弱——說白了,黃祖有點兒出工不出力。曹操也不知道是黃射的勸降信起作用了呢。還是黃祖跟周瑜之間起了矛盾,于是召聚諸將商議,大家都說那咱們便把主攻方向放在南線吧,只要擊退了周瑜,則西陵外無救援,可一鼓而下也。
他們不知道,這個時候的周瑜軍也已得到了增援——文聘率軍南下長沙,威脅長沙太守韓玄,終于迫使韓玄出兵北援,于是文仲業并黃漢升共率萬余兵馬,陸陸續續開到了長江之上。周瑜遣人傳信給黃祖,說此后幾天您悠著點兒,遇到曹軍進攻,只要固守即可,不必奮力反擊,且待曹軍將主力向我的時候,您再突然出動,兜抄其后路。
黃祖覽信而笑,正是得其所哉。一方面兒子黃射的勸降信送過來,他心中頗有些動搖,另方面能夠把壓力引往南線,使得自家的江夏兵少受折損,那又何樂而不為呢?至于日后是不是要去襲擊曹軍后路——到時候看情況再說吧。
黃祖鎮守江夏已經十余年了,究其實質,他跟死去的張羨一般,都是劉表大割據勢力下面的小割據勢力,只不過張羨反劉,黃祖附劉而已。劉表遭到曹操的討伐,出于多年恩遇,黃祖必要助守,可倘若要他為劉表殉葬,或者拼盡身家性命救劉表一命,那是殺了他頭也不肯干的。況且兒子黃射還在曹操手里,南北形勢晦暗不明之際,他自當擁兵而守,與曹軍對抗,萬一勝負天平向北方傾斜,那必然降曹沒有二話啊。
因為黃射信中已經帶來了曹操的承諾,若愿放棄劉表,俯首稱臣,則允其長鎮江夏也。
對于各地的割據勢力,曹操必然是要逐一鏟平的,但因難易程度而可定先后次序——說白了,先捏大的,再滅小的,先捏不恭順的,再滅還算恭順的。在原本的歷史上,青徐之地便長久半獨立于中央政權之外,但因為態度恭順,在外敵猶在的情況下,曹操盡量容忍——臧霸就一直被容忍到曹操掛掉,才由曹丕奪其兵權,召還中央。
倘若伐荊順利,曹操自然希望順便也捏了黃祖,但如今進展不順,江夏又成為阻隔襄陽和淮南的戰略要沖,故此曹操便做了一定妥協,讓黃射去給黃祖封官許愿,要他及時倒戈。真等平定了荊州,滅掉了劉表,那黃祖還足為患嗎?想捏滅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黃祖不傻,自然也怕曹操過河拆橋,而且跟著新主子,總不如跟著舊主子來得踏實——互相都知根知底啊——所以他一直猶豫,表面上則堅決主戰。倘若曹操久攻江陵,南軍困守而無反擊之力,或許黃射書信一去,黃祖就投降了,問題如今曹操在江陵城下遭受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挫敗,因而黃祖就繼續慎著,繼續觀望風色。
當然啦,觀望歸觀望,該打的仗一樣要打;打仗歸打仗,能夠讓別人扛在前面,自己跟著撿漏,保存實力,那就最好不過。
所以黃祖回復周瑜:“誠如君命。”
其實周瑜只要深溝高壘,頑強防守,多耗一點兒時間,曹操糧草不繼,必然退兵,只是周瑜也有點兒耗不起了。前數日孫權突然派了騎都尉嚴畯前來,說是勛率幽州水師南下,已破鄞、鄮,蹂躪會稽,孫權被迫收兵趕回吳縣去了,也要周瑜盡快結束在荊州的戰斗,趕緊撤回去守老家。周瑜當場就驚了:“得無妄乎?安有自幽州放船南下,千里而能襲人者耶?!”
嚴畯說若無確切消息,吳侯也不會命你尋機退兵的——已然都打聽清楚了,是勛所部海船四十余、戰兵七千,于路又搜刮了登、海、徐等州的海船和水手、兵卒,乃更倍之,以長江口外島嶼為前進基地,來回吳會間已經好幾趟啦。吳侯本來正在整備糧草物資,并新募兵士,要船運過來支援你的荊州作戰,但主要港口遭到是勛的破壞,被迫打開府庫賑濟,日益捉襟見肘。加上魯肅還橫在彭蠡,不時出擊,騷擾咱們的糧道,將軍你在荊州,等于已成孤軍,若受挫折,則東吳必亡矣。所以既然已經打了個大勝仗,足滅老賊威風,那還是見好就收,找個機會趕緊閃人吧。
周瑜匆忙復信給孫權,說一旦被曹操攻破了江夏,則江北再無我等立足之地,荊州亦難久守,假以時日,仍然只有滅亡一途。所以我這會兒不能退啊,總得把曹操徹底逼回北方去才成。
因而周瑜也急了,不敢再跟曹操長期對耗——尤其從江陵運來的糧草是越來越少,劉氏兄弟對此的解釋是放棄襄陽而南遷的戶口太多,江陵府庫也不充裕,請周瑜千萬體諒——就急著要跟曹操來場大決戰,徹底解決荊州問題。
曹操方面,自然也收到了是勛卓有成效地騷擾吳會的消息,他知道周瑜遲早都是要退兵的。倘若自家糧秣充足,自可以等到周瑜退了,再取江夏,問題是原本二十萬大軍已經把南陽和南郡的存糧吃得差不多了,只好千里迢迢從中原轉運,今年秋天中原的收成又不甚好,荀彧已經多次寫信過來叫苦了,萬一哪天運輸環節出個小問題,軍心渙散,怕是會遭了周瑜的毒手。所以,即便不計損失,咱也得加快進攻的速度!
這也算是另一種類型的“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所以周瑜干脆給曹操下了一封戰書,要求擇日決戰,曹操提起筆來,隨手在戰書上畫了個圈,然后交來使帶回。完了聚將商議,大伙兒都說要打敗周瑜不難,若想重創甚至是全殲卻難度不小——他們背靠長江,有江船游弋,瞧著形勢不好便直接登船遠飏了,等咱們轉身去圍西陵,恐怕還會上岸。曹操不禁慨嘆道:“果如宏輔昔日所言,若無水師,難定江南也。”
嚴格意義上來說,曹家不是沒有水軍,只是規模太小。曹操曾經想召魯肅率領舟師西進,夾擊周瑜來著,問題江東的水軍并沒有全被周瑜帶到荊州來,孫權麾下大將陳武、蔣欽還帶著一支分艦隊在長江下游巡弋,魯肅主力若是一離開彭蠡,立刻就能被他們斷了后路。而且魯肅水軍的數量還不到周瑜的一半,更別提南軍還有江夏水師相助呢,就怕夾擊不成,反為所破,損失更大。
曹操甚至想過召是勛前來——你也別騷擾吳會了,直接把船開進長江口,逆流而上,配合魯肅先把陳武、蔣欽給平了不好嗎?好在身邊兒還有幾個明白人,告訴他海船和江船結構不同,吃水較深,未必能夠順利開進長江來,曹操才只得作罷。
所以曹操研討后日對周瑜之戰,就定下了方略,務必潛出奇兵,占據江岸,斷敵退路,方可全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