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著打算東逃,可是是紆、是峻也包括是勛,卻都建議南奔徐州——是勛知道,在曹操殺過來以前,徐州還算是太平的,陶謙雖然不象演義上說的那么老好人,治理地方也還勉強算有一手,逃往徐州去投靠鄭玄或者孫乾,是目下最好的選擇。
于是最終商量定了,由是著和是勛押著錢糧財貨南下,先奔安丘,歇一陣子打探一下消息,再瞧著要不要繼續南下奔瑯邪國的姑幕縣去,是紆和是峻則帶著家中一半丁壯,去劇縣保護是儀。
兄弟四人灑淚而別——當然那三個是真傷心,是勛的眼淚是生擠出來的。他們第二天一早押著十好幾輛車出了營陵南門,當晚在汶水北岸一個小村子里寄宿,翌日渡過汶水,下午就到了安丘。
住了一晚以后,再一天的清晨,突然一騎快馬疾奔而來,找到是著,馬上騎士滾鞍而下。是著認得,原來是家中一名奴仆,就匆忙詢問:“你可是從父親那里來的?國都情況如何?”
那家奴抹了一把額頭的熱汗,喘了半天的氣,才終于緩過勁兒來,稟報說:“小人跟隨四公子、八公子前往國都,恰逢黃巾賊殺來,就在都城下擺開陣勢。國相和主人點齊兵馬出城迎戰,然而半日之內便連輸三陣。四公子眼見情勢不好,便派小人前來稟報大公子,要你們快走、快走,趕緊前往姑幕,并且最好在姑幕也別停頓,起碼得走到諸縣才能暫歇。他還說,主人有兩位公子保護,還有二十多名丁壯在旁,定無危險的,請大公子放心。”
是著哪兒能放得下心來啊,他再讀書讀傻了也明白,就靠著那二十多號人,在數十萬黃巾賊中連隊小螞蟻都比不上,踩也讓人亂腳給踩死了。不過沒有辦法,總不能一家老小全都死在這兒…雖說還有老三是寬游學在外,是家不至于絕后,但若是沒了家財的支撐,光桿兒是寬能不能活得下去還是問題哪,更別說延續和光大家門了。
既然兄弟之間已經分了工,一半兒保護家產,一半兒保護老爹…或者不如說,去跟老爹一起作死以盡孝道,那么是著也就只好強打起精神來,吩咐家奴們趕緊收拾行裝,好繼續跑路。
可是是勛不打算再跟著他走了,這兩天他思前想后,總覺得自己一時驚慌,跟是著一起南下這著棋是大大的失策。他現在還是一個無名小卒,詩名也打得不夠響亮,估計除了孔融以外沒幾個人知道——終究這時代就算詩人之間想要互相串聯,也沒電話和互聯網可用啊,況且孔融最近也沒心思搞串聯——唯一的依靠只有是家,或者更準確點兒來說,只有是儀。
是儀好歹是北海國的地頭蛇,應國相所聘做個五官掾的小官兒,只要跟著是儀,或者退一步說,跟著孔融,自己就有繼續往上爬的機會。倘若是儀和孔融都掛了,就剩下是著這書呆子…是,自己是很容易就能從這書呆子手里把家財全部騙走,可這時代不是光有錢就能一路暢通的,有錢無勢還是一個“死”字。
雖然就史書來看,孔融和是儀都沒有死在這回青州黃巾賊的進襲當中,可終究自己穿越到了這個時代,天曉得會不會產生什么蝴蝶效應,就偏偏把他們給弄死了呢?說到了,絕對不要對這賊老天存有任何幻想和奢望!
所以是勛在“屈辱茍活還不知道能活多久”和“奮起一搏說不定就殺出生天”這兩條路當中徘徊了好一陣子,這時候聽到來自劇縣的消息,終于下定了決心。他向是著告辭,說:“東萊太史慈乃當今猛士,弟與他為莫逆之交,愿往請其相助,救大伯父和兄弟們出來。”
是著就是個沒主意的,以路途艱險為理由略略攔了一下,見攔不住是勛,也就只好放他走了。是勛跨上自己的坐騎,帶著兩名健仆,就此跟是著分道揚鑣。臨走的時候,月兒眼淚汪汪地來送他,說:“公子千萬要當心啊!奴婢、奴婢會每天為公子祈福…”是勛朝他微微一笑,心說有情有義的小羅莉啊,要是我真能活著看見你長大,那就納你為妾好了。隨即打馬揚鞭,絕塵而去。
上回是峻給是勛挑的坐騎,早就在營陵城外被黃巾賊們順手牽馬了。后來他劇縣、營陵兩頭跑(是儀五日一休沐,不管多忙,班是肯定不加的,假是肯定不請的,他要是回來,是勛也往往得跟著),就請求是儀再撥給他一匹馬,并且在劇縣找鐵匠給打了一副鐵質的馬鐙。
是儀習慣坐車,是勛可受不了。一是他本來就還沒徹底習慣跪坐,誰想到那年月坐車也必須得跪坐,除非孤身一人沒人瞧見,否則不準岔開腿歪著;二是當時的馬車沒有彈簧,沒有減震器,土路路況又實在糟糕,跪在車廂里往往比騎在馬背上更要顛簸。我靠一路跪坐著這么顛啊顛啊,小腿骨都要斷了有木有!
所以他還是騎馬,并且經過一段時間的實習,騎術已經有了飛躍性的進步,終于從F躥升到E了!離開安丘以后,一主二仆就快馬加鞭往東萊郡而去,是勛騎在馬背上,雖然還說不上是真正的疾馳,但已經比當日癡心妄想打算從管巳手底下落跑的時候,要奔得快多了。
從姑幕到東萊郡治黃縣,距離雖然不近,超過了五百里地,要是縱馬疾奔,最高速度不停不歇,其實一個白天也就到了。但是他們所騎的都算不上好馬,而且一口氣跑上半個多鐘頭,就算馬不用歇,人的兩腿和屁股也都受不了。倘若都跟是勛似的裝了馬蹬,那么就可以人不離鞍,跑上一會兒,再遛一會兒,可是那倆家仆沒有馬鐙,歇的時候必得下馬不可。
就這么著,他們花了整整一天半外加一夜的時間,晚上只在野地里睡了兩個時辰,才終于在翌日午前趕到了黃縣城外的太史慈家中。太史慈聽說是勛來到,不禁大喜出迎,拉著他的手說:“宏輔,久違啦,愚兄好生想念!”這半年多時間里,是勛就給太史慈寫過一封信,大致敘述了一番別后情況——終究那時候沒郵局更沒Email,送信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是勛剛下了馬,兩條腿還在打顫呢,就直接跟太史慈說:“孔北海危矣,子義你趕緊去救!”太史慈大驚,趕忙詢問緣由,是勛把前因后果簡單扼要地一說,完了還補充道:“國中土兵,我慣見也,實非黃巾賊敵手,又無大將。雖暫且勝負未分,我料北海必敗!”
太史慈聞言,進屋拜別了老母,就待前往救援。是勛扯著他的衣襟:“也、也不必急在這一時三刻…你先給我碗水喝行嗎?”
是勛跟兩名家仆歇息了片刻,吃點兒東西,太史慈也扎束停當,帶上自己慣用的弓箭和馬槊,一行四人離了黃縣,直奔劇縣而去。
才剛上路,太史慈就發現是勛的馬蹬了,問他是什么東西。是勛這段時間解釋這玩意兒解釋得人都疲了,當下機械性地回答道:“源自高句麗,以備上下與在馬背上暫歇也。”
太史慈努眼瞪著馬鐙好一會兒,要求他:“踩穩了站起來我瞧瞧。”是勛依言演示,太史慈見了,突然一拍大腿:“此物大佳,可助騎射,亦有益于馬上搏殺——異日慈也要仿作一副!”
是勛心說你這眼光夠敏的,能夠一口道破馬鐙的作用的,半年來你還是頭一只,果然不愧為未來的江東大將!
太史慈說完這句話以后就開始加速。他騎的雖然說不上寶馬良駒,比起那仨可要強得太多了,經常得壓著速度,是勛他們才能勉強跟上。但更要命的還在后面,放馬疾馳了將近一個小時以后,太史慈才逐漸減緩速度,是勛有馬鐙輔助還不算什么,兩名仆傭可都受不了啦,紛紛告饒,請求下馬暫歇。
太史慈說:“救難如救火,如何能歇?”最后他和是勛只好先走,讓兩名奴仆緩緩跟上,終于在當天黃昏時分來到下密城下。
只見城門緊閉,城上土兵一個個臉色發青地如臨大敵。太史慈仰頭高呼:“某乃東萊太史慈,前赴劇縣救孔府君之急,速速開門,容我入城暫歇。”他的名頭實在響亮,別說東萊郡,就連北海國內知道的人也很不少,隔了不久,就有一名小軍官在城頭上回應:“縣尊有命,黃巾賊近在咫尺,不得開門放任何人進來——兩位還是繞城而過吧。才得到消息,國都已被攻破,府君保著國王退守都昌,兩位可往都昌去來!”
是勛聞言是又驚又喜。驚的是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孔融吃了敗仗了;喜的是既說“府君保著國王退守都昌”,可見孔融還沒有掛,希望是儀也還先不要掛。他正打算報出是儀的名頭來幫忙叫門,卻被太史慈擺擺手給攔住了。
太史慈跟他打商量,說:“都昌距此不過三十余里,半個時辰即可抵達。我料黃巾賊部伍散漫,趁夜前往,或能破其重圍,掩至城下。宏輔且暫在城下歇息,某一人前往救護孔北海可也。”
是勛不肯,定要跟太史慈一起去。太史慈說實在太危險了,是勛心道:“跟著你太史子義還有啥危險的,我又不是一普通小兵,是你的朋友,真有危險你還能見死不救嗎?你把我扔在這兒,城門還不肯開,那他喵的才真是危險到姥姥家了哪!”
太史慈見說不服是勛,最終只得口出豪言:“好,那你我便同赴國難罷了!大丈夫死則死矣,有何可懼?!”是勛聽了就是一哆嗦,心說我跟著你就是不想死啊,你可別那么烏鴉嘴…
二人趁著月光而行,大約戌時末刻的時候終于趕到了都昌城外。只見城上燈火通明,城外卻稀稀拉拉的,東一個火把西一個火堆,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在圍誰。太史慈策馬登上一處高阜,遠遠眺望,不禁喜道:“賊人尚未能夠合圍,此刻正好入城。”關照是勛:“宏輔不必動武,緊跟著某便可。”
是勛連連點頭,心說放心,這段時間我就跟王八似的咬住猛將兄你不放了,你到哪兒我到哪兒。
只見太史慈一抖韁繩,催促著坐騎小跑起來,等到了黃巾賊的營地外圍的時候,突然大喝一聲,加快速度——是勛也急忙鞭馬跟上。二人才剛穿入一箭之地,忽聽敵營中一通鼓響,接著四周的喊殺聲震天動地的,直朝他們涌將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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