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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趙洪猷的抱怨,一票土豪劣紳都紛紛抱怨起來了。
“可不是嗎,都說當今皇上重視工商,優待商人,無論是廣東的行商還是兩江的徽商都得了大明朝的好處,偏偏咱們山西的晉商不遭待見!”
“是啊,那些行商有什么本事?不過就是守著廣州那個口子代理點洋行買賣?徽商稍微出息一點,可是真正做大的都是鹽商。那比得上咱們晉商會做生意?想當初大清的八大皇商都是咱們山西人,這大清天下要沒有咱們晉商可…”
這個長了個面團團臉,一副恭喜發財的商人模樣的太谷人說到這里,臉色忽然就大變起來了。
現在好像又是大明天下了!晉商對大清有大功,對大明豈不是罪不可恕…
祁宿藻苦笑:“振羽老弟,虧你還記得范永斗、王登庫、靳良玉王大宇、梁嘉賓、田生蘭、翟堂、黃云發他們八位前輩,想當初就是他們八家以商為名,暗中為大清輸送軍需物資和情報,還在大清最困難的時候給大清提供糧食鐵器,才讓大清轉危為安的…如果沒有他們,前明未必會有亡國之禍!還好這八家早就敗了,后代星散,要不然準保步了施靖海家的后塵!”
這個字號叫“振羽”名毛鴻翙是山西最有名的票號掌柜,蔚字號的掌門人。他所經營的蔚字號和雷履泰經營的日升昌票號也是中國北方最大的兩家票號。不過歷經太平天國之亂后,兩家票號都已經元氣大傷。而在大明掌握山西之后,又要求兩號接受匯豐銀行監管。將存款的25上存匯豐銀行。還命令票號立即停止具有貨幣功能的中小面額匯票發行。差不多斷了山西票號一半的財路。再加上匯豐銀行、立信銀行對大額匯兌業務的壟斷,一下就讓晉商票號的生存陷入困境了。因而,這位毛大掌柜對大明“壓制”晉商的政策怨言頗多。
聽了祁宿藻的話,在座諸人都是都是悚然變色,但是卻又毫無辦法。八大皇商的傳奇事跡在晉商當中流傳甚廣,這八位晉商前輩的發家史不曉得激勵了多少后人投筆從商,當然也讓滿清朝廷對山西商人青睞有加。
在這些長在滿清的山西豪紳們看來,八大皇商的所作所為不但無罪。而且有功于國家…可是現在這國家卻由大清變回大明了!
“八大皇商已經是被朝廷列為逆賊了,大概在皇上眼里,咱們晉商都和八大皇商一樣吧?”
不知道是誰又來了這么一句,滿座人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八大皇商是晉商們的偶像,他們有功于大清就是有罪于大明!他們都知道大明朝廷刊印了一本《欽定國史逆賊傳》把努爾哈赤列為有史以來第一大逆賊!而為大清開國立下大功的洪承疇、范文程還有后來收復臺灣的施瑯統統都是罪大惡極的逆賊!其中也有八冇大皇商的名號…
有人不平起來:“憑什么啊!他們徽商、行商也都在為大清效力,憑什么他們都是好人,就我們晉商盡出逆賊?”
“因為徽商、行商為大清賣命的時候,大明基本上已經失了江山,所以不算逆賊…而且沒有徽商、行商。大清也照樣得天下、坐天下,沒有我們晉商。大清早200年就沒了!”
“那可怎么辦啊?咱們山西被太平天國糟蹋了一番,已經破敗不堪了,要再給朝廷打成另類,豈不是要永無出頭之日?”
“還想什么出頭之日?能保住現在的身家就不錯了…”
“被朝廷看成逆賊還想保身家?能保命就不錯了!”
一屋子的山西土豪劣紳都哀嘆起來了。情況的確讓人絕望,此時中國的商人還是依附于封建統治者的,并不是獨立的資產階級。晉商更是如此,他們怎么會不知道朝廷對他們的態度可以直接決定他們的興衰存亡呢?想當年的八大皇商之所以衰敗,不都是因為朝廷態度的轉變嗎?
當年的朝廷只是眼紅八大皇商的財產,而今的朱大天子干脆是厭惡晉商,大家伙身敗名裂的日子還遠嗎?
看到這個場面,祁宿藻的嘴角邊卻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隨即又嘆了口氣:“現在苗沛霖之所以還沒有對我們下手,就是因為我們手里有團練!要是等朝廷把咱們的那點武力都清理了,苗沛霖可就該請旨查抄了…”
“團練?”毛鴻翙的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那點破武力有個鳥用,朱皇帝要是連山西團練都收拾不了,還憑什么得天下?
“手里有刀總比赤手空拳要好。”趙洪猷接過話題,“咱們也不是要造反,只是要一個說法,八大皇商和咱們又沒有關系,咱在座的又沒有他們的后人,這板子不該打到咱們身上的!”
祁宿藻一拍桌子:“對!咱們都是擁護皇上擁護大明的,也沒別的要求,只求讓山西和東南八省一樣,本地人做本地官,不能一下子塞進了七八萬淮人把咱們山西人的官都搶了去!”
“祁大人,您的意思是…”毛鴻翙有些不大確定的問。
“向朝廷請愿,反對苗黨入籍…咱們是反苗黨不反朝廷!”
“這樣能行?”
“怎么不行?”祁宿藻眉毛一挑,“苗沛霖擁兵自重,儼然是一方藩鎮,我就不信皇上沒有削藩的心思。咱們晉商在皇上眼中不是善類,苗沛霖這等藩鎮更加是個禍害了!”
趙洪猷道:“祁大人言之有理,歷朝歷代都將藩鎮視為大害,說不定朝廷就在等一個收拾苗沛霖的借口!”他站起身,沖一屋子的山西土豪拱了圈手,“在下不才,愿意代表山西合省父老走一趟應天府,向大明天子請愿驅苗!如果各位贊成趙某,就請在請愿折子上屬個名,若能有萬人聯名,趙某有八成把握可以驅苗成功!”
花廳里的氣氛松動了,不少山西土豪都交換著充滿希望的眼神,趙洪猷的提議對他們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祁宿藻看到時機成熟,果斷地一拍桌子:“我看可以,這是咱們山西人唯一一條出路了!”
毛鴻翙坐在一旁,冷眼旁觀,并沒有什么話想說。趙洪猷這個辦法聽起來的確是有可行性的。現在他們這些山西的豪商士紳已經失去了政治上的保護傘,而且兩江閩粵的商人在這幾年發展極快,這一點他是知道的,光是本金超過500萬元的銀行、錢莊,在東南八省就不下20家,山西的蔚字號、日升昌和它們一比什么都不是。現在只能守著山西本地還蒙古的商路茍延殘喘,可是又能殘喘幾日呢?就算朱皇帝會就坡下驢拿掉苗沛霖,也不會容忍山西“自治”,什么晉人治晉純屬癡人說夢。大明朝廷之所以允許東南八省實行本地人做本地官,還不是因為官太多,根本不可能全都異地任職。
其實根本沒有什么自治,地方縣官的任命權都是由朝廷掌握,只有縣以下的小官,才由縣、府、省三級共同掌握。而且皇上自家的財團還控制著地方官員的薪俸發放,各級官衙的庫銀、稅銀的管理——在東南八省,各級官衙包括軍隊賬房的錢柜里面是不許存放超過500元的現金,發放薪俸用的全都是支冇票。地方上哪兒有和朝廷叫板的實力?祁宿藻和趙洪猷兩人一唱一和的,只怕也沒按什么好心思,沒準和庫倫、西寧兩方面還有什么聯系吧?想到這里,在滿座山西土豪興奮的目光當中,他也微微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