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怒而歸的云崢回到后堂之后,臉上的怒火立刻就消失了,見蘇洵正在喝茶,也就湊了過去,倒了一杯茶慢慢喝。
蘇洵笑道:“看出毛病來了?”
云崢點點頭,有些傷感的道:“李東楚已經徹底的從我這里溜走了,以后想要他唯命是從依然不可能了。”
蘇洵曬然一笑道:“人家的選擇沒有錯,忠于帝王,就是忠于國家,陛下家國一體,值得任何人效忠,倒是你一心想要培植自己的嫡系說到底這是不臣之心。”
“我不反對李東楚去效忠皇帝,至少我現在名義上也是在效忠皇帝,他想要離開我的控制只需要說一聲也就是了,沒必要演這么一出戲,讓我覺得這家伙別有用心,不瞞你,我剛才已經在考慮怎么把一些必死的軍務交給他了。”
“李東楚要是死了,你馬上就會發現姜哲也靠不住了,從你的內心來說,李東楚拋棄你,要比姜哲拋棄你來的更能接受,既然如此,你何不安然接受呢?”
云崢停下茶杯瞅著蘇洵道:“你認為這世上沒有可以固守本心的人嗎?這也太絕對了吧?你憑什么認為姜哲這些人會背叛我。”
蘇洵哈哈笑道:“人之所以忠誠是因為背叛的代價太高,如果有人特意降低了背∝♂,..叛之后的風險,能守住本心的人幾乎是鳳毛麟角的幾個人。
人是最經不起琢磨的,人心里面的高墻沒有多高,自古以來人心被攻陷的例子數不勝數,如果你將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別人的身上,老夫以為,你趁早揚帆遠遁比較好。至少你夫人和孩子能有一個完整的家。”
云崢跟著大笑道:“先師說待人以誠,處事以忠,你現在成了圣人門徒中的叛徒。”
蘇洵毫不在意的道:“老夫就是蘇洵,不是誰思想的傀儡,字,典出于上古。遠古時期也是蒙昧時期,學問之說有強大的時效性,因此圣人學說并非無懈可擊。
善惡之爭先師都沒有弄清楚,如今,我多看一些帝王術,引用里面的一些話有何不妥?
更何況這些話直指人心,乃是大大的實用學說,區區誹謗老夫不會放在心上。”
云崢佩服的朝蘇洵拱拱手道:“我才不會誹謗你,只是羨慕你如今能把世情看的如此透徹。
幫我看好王安石和陳琳。這兩個家伙來軍前,根本就不是來幫忙的,而是來鉗制我的。
以前我總是想不透沒藏訛龐為何會干一些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現在知道了,有時候親者未必是親者,而仇者也未必有那么可惡。”
“既然李東楚已經靠不住了,你打算依靠誰?真的想依靠姜哲?郎坦?話說明白。你現在依靠誰,誰將來就會倒霉。
你去了海上落個清閑。他們已經把根扎在了大宋,想要離開恐怕沒有那么容易,現在不同往日,每一個都高官厚祿的家大業大,誰的身邊都跟著一大群要吃飯的人。
這些年你故意冷落蘇軾,蘇轍。即便是老夫你一年也難得見幾次,能為我們一家子想,為何就不為他們想想?”
蘇洵不知道想起來了什么,長嘆一聲之后,還是把自己想要說的話說了出來。
自從云崢回到東京之后。兩年多的時間里,蘇軾,蘇轍一次都沒有獲得去云家的機會,即便是上門了,云崢也總是以生病為由不見,兩人也知曉先生如今身在風口浪尖上,為了不給先生添麻煩,也就不去了,最多派家眷逢年過節走一遭。
深秋的日子里,蘇洵手里依舊握著一把扇子,扇面已經有些褪色了,不過云崢還是能夠認出來,這柄扇子就是當年自己送給蘇軾的,老頭子故意拿著扇子是為了增加自己說話的力度。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蘇先生,您當年和我下象棋的時候連老將都不愿意動彈,說這樣有損君子之風,像您這樣的敦厚的君子為何如今卻總在把人心往最壞里考慮?為此不惜那蘇軾他們來作伐?”
蘇洵嘆息一聲道:“學問通達了,心也就通達了,如果說老夫以前的學識只是一座山,那么他就該巍巍而立,任憑東南西北風吹拂,如今老夫的學識已經是一條河流,那么河流就該蜿蜒曲折直奔大海。
你現在如果再和老夫下棋,你會發現老夫的相,士,也能過河,必要的時候老將飛起殺敵也是常有之事。”
云崢愣了一下道:“馬走田,象走日,只要您喜歡就好,只是您多慮了,我的防范之心比您想象的還要深一百倍,所以,您不必認為我會被皇帝弄死。”
蘇洵嘿嘿笑道:“韓信也是這么想的。”
“我昨日才勸告李常,能多殺一些人就多殺一些人,莫要辜負了這殺人的好時光。”
“心夠黑,皮不夠厚,所以你只能遠遁海上…”
談這些陰私事情怎么能少得了酒,密謀于東窗之下,古今多少榮辱盛衰隨著杯中酒被一飲而盡,一口酒中不知有多少名將被溺死于其中…
天亮的時候,云崢上了一遍廁所,昨晚就著酒喝下去的名將就全部回歸了大地,除了多了一些不好聞的味道之外,什么都沒有留下。
一聲令下之后,依舊是擊鼓升帳,必須快速的進入戰時狀態這非常的重要,契丹人早在三年前就已經進入了備戰狀態,而西夏人從來就沒有過和平時期,他們總是在打仗…
一道道命令隨著信使的遠去,整個雁門關頓時就緊張起來,雁門關,神武關,河曲關,西陘關,朔州,豐州,麟州,五寨,大石寨,茹越寨,胡古寨已經全部閉關,斷絕了南北交通。
京西軍,白馬軍,雄勇軍,岢嵐軍,火山軍,保德軍,在云崢的將令之下,除卻京西軍,白馬軍之外,剩下的河東四路大軍開始將目標轉向對面的西夏左廂神勇軍司。
麟州,豐州,三角城,神泉寨,神木寨,駐守的綏德軍,已經將自己的兵鋒指向西夏銀州!
“西夏老將達魯虎統御左廂神勇軍司屯駐榆林多年,壓得我大宋西北邊將幾乎喘不過氣來,當年大帥就因為不滿豐州,麟州守軍的賄敵之策才斬殺了兩位軍統制,如今豐州,麟州邊軍雖然剛剛有了些起色,可是痼疾難除,想要他們保持對西夏的壓制,這根本就做不到。
一旦西夏達魯虎南侵,以末將之見,他們擋不住的。”
姜哲已經明確了自己副將的身份,當云崢將整個戰局鋪開之后,他就對其中不合理的地方開始發表意見。
“如果可能,我甚至想先滅掉西夏,然后才去東征,可是,西夏這根骨頭太難啃了,一旦和西夏打成膠著狀態,沒有個三五年根本就打不出個結果,而遼國很有可能就會趁機休養生息,重新恢復元氣。”
云崢長嘆一聲之后又道:“契丹人突然間從強盛走向了衰弱,時間太短,事件來的太急促,陛下又太想要燕云,所以我們只好先拿契丹開刀,雖然這樣會不可避免的讓西夏人占便宜,這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沒藏訛龐此人不會善罷甘休的。”姜哲聽出云崢語氣中的無奈,只好憤憤的說了一句就不再說話了。
王安石慢條斯理的道:“種諤的軍隊還在環州,他雖然是攻遼的一路大軍,但是,因為要從環州繞道來到河東,所以他會比我們慢上一年左右才會出征,所以,短時間之內,不必考慮西夏。”
郎坦接話道:“這些年種諤之所以能夠壓制西夏,是因為富弼在青塘給了西夏足夠的威脅,一旦富弼麾下的三萬鐵騎離開青塘,蘭州一帶的甘肅軍司就會活過來,這可是一支能打硬仗的的兇悍軍隊,有這樣一頭餓狼在我們身后,末將總是覺得不是很安穩。”
“換子而已!如果能用西北的荒漠之地換取燕云,這一仗就值得打,大宋的威脅永遠來自于北方。”
李東楚坐在姜哲的下首慢悠悠的道,郎坦奇怪的看了李東楚一眼,就重新做好不再說話,瞅著陳琳發呆。
“軍略已經制定了,朝廷已經首肯,狄帥的大軍正在桑干河一線和遼國的北院大王爭鋒,現在說什么都晚了,我們能做的就是按照計劃從朔州出發一路攻擊北上,最后抵達古北口,將遼人徹底分割成東西兩塊。
郎坦,還是你先行吧,你屬下一萬人久在邊關,對這一帶熟悉,先鋒官的重任就托付與你了。”
云崢一面說話,一面將蘇洵寫好的軍令拿給了郎坦。
“委哥寧令的大軍…”
陳琳不等郎坦說完就插嘴道:“此人已經無足輕重,你走后永興軍一部會接手你的防務,不會出岔子,你盡管安心作戰吧!”
郎坦瞅著笑瞇瞇的云崢,眼中寒光一閃低頭領命道:“末將遵命!”
“十月十九你就離開朔州,兵進遼國西京大同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