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二和皮匠曲終說了半晚上的話,早晨起來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大哥云崢寫信,還把老皮匠給的一張紙夾在信里,他非常的想看看那張紙寫的到底是什么,后來還是忍住了沒有打開,老皮匠說只能大哥看,別人看了就會死。
寫完信之后他總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老皮匠,曲終并不以為意,一向板著的臉似乎松弛了一些。
店家送上來一盤子臘羊肉,云二想都不想的就從窗戶里扔出去了。曲終遺憾的道:“這家店鋪里也就這臘羊肉可堪一吃。”
云二小心的靠近老皮匠神秘的問道:“你家祖上真的把遼國皇帝耶律德光弄成了臘肉獻給了述律太后?”
曲終點點頭道:“我祖上是廚子,石敬瑭為了討好耶律德光就把我祖上當做禮物之一獻了上去。
結果石敬瑭的兒子不愿意再給遼國敬獻金珠寶貝,只愿意稱遼國皇帝為爺爺,不愿意稱臣,以為這樣就能避免敬獻,誰知道遼國皇帝不稀罕多一個孫子,就親自領兵滅了晉國。
由于遼國皇帝得到了石敬瑭兒子石重貴的后宮日日宣淫以至于暴斃在了中原。
遼國述律太后下了嚴令一定要把皇帝的尸體運回草原,三伏天的日子尸體放一天都有臭味了,哪有辦法運回去啊,我家祖上就獻策說可以把皇帝的尸體制作成羓,也就是公子您口中的臘肉。”
云二不敢想象當述律太后看到自己的兒子成了羓也就是臘肉之后會是一個什么心情,總之他認為老皮匠的祖上下場不會太好。
“史書上說遼國富貴之家,人有亡者,以刃破腹。取其腸胃,滌之實以香藥鹽礬,五彩縫之,又以尖葦筒刺于皮虜,瀝其膏血且盡。用金銀為面具,銅絲絡其手足。耶律德光之死,蓋用此法。不像是被制作成了臘肉啊!”
曲終縱聲長笑道:“香藥鹽礬,尖葦筒刺于皮虜,瀝其膏血且盡那一道工序不是為了制作臘肉?
當時遼軍行軍到了河北欒城殺胡林,那里至今還是荒原那里去找什么香藥。也就是把內臟掏空,抹上鹽巴而已,史書上記載的不過是遼國人想象出來的盛大場面而已。”(此處為歷史事實,并非小說家胡編亂造,有史為證!)
云二端起酒杯敬了老皮匠一杯酒又問道:“可是后來你怎么跟信王扯上關系了?”
老皮匠笑而不答。接著問道:“黑山島雖然繁華一時,但是和東京蜀中比起來依舊不足,二公子身嬌肉貴因何來趟這趟子渾水?如果是為了錢財,我想大將軍斷然不肯讓公子深陷這蠻荒之地的。”
云二笑道:“已經死過一次了,要不是因為靠近陸地,我早就喂魚了,云家這次出海可不是來幫趙宋打天下的,我們是來給自己找退路的。我大哥覺得長山島就是最好的安身立命的場所,因此我才來到這里看看,到底適不適合我家在此長久居住。”
皮匠曲終疑惑的道:“大將軍位高權重。怎么也要找后路?”
云二嘿嘿笑道:“我和我大哥最是受不得管束,就我們兄弟倆的脾性,遲早會招來大禍的,把自己想干的事情早點干完,在海外稱王有什么不好的,總比每日里卑躬屈膝要好。”
曲終笑道:“大將軍確實不適宜在朝堂上混。在雁門關的時候,用一個小小的反間計都顧慮重重。一點不像我大宋朝的官員。
如今也好,學當年虬髯客跨海東渡也不錯。至少落個自由自在,老夫帶著家人跟著在島上生活,也不失老夫悲苦一生。”
“剝人皮的事情就不要說了,我和我大哥見不得這個。這和我們的做事原則相違背。”
“監軍李常可不這么認為,他就認為暗地里什么壞事都能干,最后只要把手尾清理干凈,就還能干干凈凈的做人。
大將軍想要開拓一片樂土在老漢看來并不容易,能撕破黑暗的只有太陽,在太陽出來以前,大家一起當黑人比較好。反正四周都是黑洞洞的,誰也看不見自己的臉。”
云二搖頭道:“不一樣的,能劃破黑暗的東西多了去了,我和大哥見到的光明你即便是在夢里也沒有見過。
我們沒想建立一個國家就是想找一塊自己說了算的地方,開心的去當海盜,開心的去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情而已。
到時候你愿意剝人皮,也是你的事情,只要別拿好人來練手就成,這個世上這種人需要被格外保護起來。”
皮匠笑道:“這我就放心了,既然大將軍和二公子都沒有把自己列入好人里面,曲終一定會盡心竭力的幫二公子達成心愿。”
云二重新端起酒杯道:“我們回海驢島的時候,我順路去趟沙門島把你的家人提出來,不管你愿不愿意在以后幫我,聽了你祖先的事跡之后我都愿意幫你這個忙。”
皮匠大笑道:“遇到你們兄弟是我此生的幸事,不是所有人幫別人干完黑暗里的事情之后還有命離開的,放心吧,你不負我嗎,我定不負你。”
對云二來說,在黑山島上能遇到皮匠就是一個大收獲,這樣一個兇猛的人手如果不用就實在是太虧了。
嚴老大他們對付一般的海盜還成,一旦對上同樣兇悍的遼人,或者渤海人就有些吃力了,這個該死的世界的總會有一些超級的變態存在,自從跟隨笑林學武以后,他總算是對這個純粹的抗衡時代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黑山島冬日的早晨,霧氣沉沉,海面上籠罩著一層鉛灰色的寒霧,直到太陽出來之后那層寒霧才慢慢消散,不過每個人的眉毛上,胡須上都掛滿了白色的霜花。
云二捂緊了皮裘,貂皮帽子上也有一塊白色的霜花,一張臉被凍得通紅,這讓他又想起自己浸泡在海水里的那兩個時辰,現在想想能活下來實在是一種大幸運。
因此他討厭寒冷,豆沙寨的寒冷比起這里簡直就能稱得上是溫暖了,吐一口唾沫掉在地上的時候,很快就成了冰疙瘩。
因為寒冷,人的眼淚會不由自主的掉下來,云二就專門看人家臉上結的冰珠子。
云家的大伙子站在自家的貨物攤子前面賣力的叫喝著,云家的香料和烈酒從來都不缺顧客,眼看著大伙計跺著腳和客商談買賣,云二摘下自己的兔子毛制作的耳套戴在大伙計的耳朵上,這家伙的耳朵已經爛的見不了人了…
云家的錢財就是這些人這樣通過自己幸苦的勞動換回來的。聽著大伙計更加賣力的吆喝,云二來到一個漢人開的羊肉攤子面前,要老板把羊肉湯給看攤子的伙計都送一些。
在這里其實是沒辦法開店鋪的,所有的大交易都是在露天里進行的,你要是把人引進店鋪,人家還以為你想圖謀不軌,所謂的店鋪不過是倉庫和伙計住宿的地方的一種稱呼。
賭場永遠是最熱鬧的,也是這里最不可缺少的一種行當,云二站在賭場門口任由那些花言巧語的伙計勸說也不進去,他知道自己今天的穿戴非常非常的符合肥羊這個稱呼。
至于這里的妓院他更加的沒興趣進去,只要看看那些妓子們肥壯的腰身就知道這里的人的審美觀和東京哪些地方的人不太一樣。
嚴老大他們似乎很有興趣的樣子,不過見云二似乎沒有進去的打算,他們也只好掏出自己身上的酒壺喝兩口烈酒壓壓心頭的火氣。
不過有一個人很奇怪,他就站在道路的中間,還是赤著腳站在那里的,眼中全是瘋狂之色,嘴里大吼著:“誰給老子一貫錢,老子就幫誰去殺人,殺誰都行!”
他的叫聲引來一片哄笑聲,這里最不缺的就是殺手這種人物,一貫錢已經是一個很大的數字了,如果去找殺手,路邊上抱著胳膊拎著刀子的人有很多。
云二自然沒興趣去胡亂殺人,但是嚴老大卻從袖子里摸出一個小小的銀錁子丟給那個人道:“去殺了那個人!”
赤腳漢子接過銀錁子放嘴里咬一下辨別了一下銀子的真偽,然后小心的揣進懷里確認目標之后,嘶喊著撲向向那個已經跟了云二很久的一個漢子。
嚴老大早就發現這個人的存在了,一直想要動手被云二拒絕了,云二認為這個人該是蘇拉海牙的部下,這時候不宜節外生枝。
既然現在一貫錢就能辦到的事情,又把自己摘除在外,確實沒有什么不合適的,在黑山島上追蹤他人,本身就表示著不懷好意。
野獸一樣的撕咬聲傳了過來,云二驚愕的回頭望過去,那個手無寸鐵的漢子竟然打敗了那個追蹤自己的人,他滿嘴的黃牙正撕咬在那個人的咽喉上,嘴角冒著血泡,他竟然在吸血。
兇惡的人總是令人感到恐懼,在那個人吸血的時候,周圍的人群立刻閃開,有些商賈甚至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跟蹤的人已經死了,嚴老大一貫錢雇傭的殺手滿意的從尸體上爬起來,那骯臟的袖子抹抹自己的嘴巴,還露出被血跡染紅的牙齒朝云二這邊笑一下,轉身就坐在羊肉攤子上,把錢拍在桌子上要老板快些給他一碗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