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同輕手輕腳的從皇帝的住處退了出來,他知道皇帝需要一個私密的空間來發泄一下自己的狂喜之情,所以他給皇帝留下了一個只有十五歲的美麗小宮女就離開了。
戰場上的勝利最容易激發雄性的占有欲,鄒同自己雖然不是男人,但是身為皇帝的貼身宦官,他非常的了解皇帝的一些行為習慣。
出了門就看見曹大定撅著大屁股戰戰兢兢的跪在二道門口,渾身臟亂的不成了樣子,還不斷地朝后面看,似乎有惡鬼在追他。
曹大定見鄒同出來了,猛地撲上來抱住鄒同的小腿嚎啕大哭道:“鄒公公救命啊,云崢要殺我!”
鄒同習慣性地將手插在寬大的袖子里陰陽怪氣的道:“大將軍其實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你和他在東京的時候算是狐朋狗友,他殺你做什么,一定是在和你開玩笑。”
曹大定全身的肥肉都抖了一下嚎哭道:“這次不一樣,這次是不一樣的,我貪污點他的錢財他不在乎,罵我兩句就過去了,偷看一眼他的小老婆他最多揍我一頓,這次不一樣啊,他一定會砍死我的,陳顯已經抹脖子了,定州知府楊度也上吊了,沒了替罪羊,云崢一定會殺我的。
您沒看見他坐在尸體堆里的模樣,鬼都不敢靠近他,我的侍妾和知府的老婆趴在他膝蓋上自殺了,那兩個女人臨死前鬼知道說了些什么。反正云崢又是流眼淚,又是殺人的,笑聲比鬼哭好聽不到不到那里去。
趁他沒看見我看了一眼就跑了。如果被他看到,他一定會把我扔進大火里活活燒死的,他一個將軍,一個殺人狂應該見多了死人,天知道他這一次怎么了。
鄒公公求您稟報一聲,求陛下將我發配的遠遠地,不要讓我再見到云崢!”
鄒同嘆息一聲道:“咱家受皇后娘娘的照顧多年。就破例警告你一聲,京西軍監軍李常的折子上來了。
你說的沒錯。大將軍這時候真的是處在一種瘋狂的狀態里,一聲令下俘獲的六千蠻人被他挖坑活埋了,還是蠻人自己挖坑自己埋,這樣的事情。在我大宋還是頭一遭。
陳顯和楊度也被他抽了好幾鞭子,知道不?這就是鞭尸!大將軍瘋了,提著刀子滿定州城找你,可是監軍沒瘋,還知道不能把你砍死,告訴陛下最好把你遠竄到沙門島,或者刺配滄州牢城,要不然,只要被大將軍看到你。他是不會管大宋律法的,真的會砍死你。
陛下非常的震怒,讓咱家告訴你。要命,就在沙門島和滄州牢城兩者之間選一個地方,否則陛下也救不了你,大將軍習慣殺人之后再稟報的。”
曹大定的胖臉哆嗦幾下,眼珠子咕嚕嚕的轉了好幾圈,最后哭喪著臉道:“我去滄州牢城。那里的官營和節級是曹家的門人…不去沙門島釣魚。哪里距離遼國太近了。”
鄒同拍拍曹大定的肩膀道:“想走就快點走,你也看到了。各地勤王的兵馬都已經到了趙州,陛下明日就要啟程去定州,咱家再賣皇后娘娘一個人情,告訴大將軍你已經被發配崖州了,這輩子大概都沒有希望回東京。”
曹大定瘸著一條腿千恩萬謝的走了,鄒同搖搖頭苦笑道:“何苦來哉,一介紈绔不好好的在東京享受榮華,干嘛非要出任軍州給娘娘增添麻煩,即便是娘娘,在這件事情上都難逃罪責啊。”
鄒同甩甩腦袋把這些麻煩事都拋到腦后,想起前些日子石中信和自己說過的那些話心頭就火熱起來,自己的那個侄子太老實,不是一個做官的料子,說不得還要自己為他謀劃一下前程。
想要去找石中信,卻被韓琦,包拯等人給攔住了,韓琦慣例是不和宦官說話的,這些年老的厲害的包拯沉聲問道:“李常的奏折來了,為何不走中樞?”
鄒同皺皺眉頭彎腰回答道:“回老大人的話,這是密奏,有些事情不足與外人道。”
“胡說八道!都是大宋重臣,有什么事情不能為我等知曉,你這刁奴竟敢欺上瞞下,難道你以為你是內官,老夫就奈何你不得嗎?”
韓琦發怒了,鄒同連忙搖著手道:“奴婢哪有這個膽子,這里面的一些事情真的不能說。”
包拯笑呵呵的道:“既然如此,你就撿一些能說的說,相信陛下也不會怪罪你。”
鄒同四處瞅瞅壓低了嗓門道:“大將軍在唐縣殲滅了耶律花塔,一萬四千多蠻人沒有走脫一個。”
韓琦不耐煩的道:“這件事樞密院已經知曉,京西軍的快馬已經奏報了,老夫只想知道樞密院本章上沒有的東西。另外老夫還想知道,為什么云崢大勝之后會退守定州,而不是就地在唐縣駐扎?
一萬四千名蠻人為何會全部戰死,而沒有一個戰俘被解送趙州?云崢的戰報不會有假,但是這些疑問如何解釋?”
鄒同直起身子閉上嘴一言不發。
韓琦瞅了一眼泥雕木塑一樣的鄒同點點頭道:“看樣子在給陛下的奏折里面李常解釋過了是嗎?陛下如何看法?”
鄒同拱手道:“陛下認為大將軍在唐縣的作為很妥帖,沒有什么問題,準備明日就去定州嘉獎我大宋的無敵猛士。”
說完話就拱拱手從群臣的邊上繞過去,徑直去找石中信,和這些人說話,鄒同總覺得這些人是在算計自己,話說多了會影響自己腦袋的安全,所以平日里對這些重臣,他向來都是敬而遠之的。
“確定了,云崢在殺降!”
聽韓琦這么說,曾公亮奇怪的問道:“難道只準許遼人殺我們的人,就不許我們殺遼人?如果只是殺降,老夫以為沒有什么大不了的,畢竟不論是誰見到我大宋軍卒首級壘成的京觀,都會急怒如狂的。”
包拯搖頭道:“殺降確實算不得什么事情,可是定州轉運使陳顯,定州知府楊度這二人聽說被云崢鞭尸,楊家的人告到我們這里,就必須問一個清楚明白。”
韓琦搖手道:“即便是鞭尸老夫也沒有放在心上,這樣做雖然倒行逆施了一些,以云崢的為人還不至于暴虐到如此地步。
老夫擔心的是云崢的心智問題,不管是殺降,還是鞭尸,你們覺得什么樣的人才能干出這種事情來?
至少,這不該是云崢這種文武雙全的將領能干出來的事情,剛才你們也看見了,曹大定叫嚷著說云崢要殺他,他在東京的時候和云崢臭味相投,整天花天酒地的胡混,到底出了什么樣的事情讓云崢連舊日的狐朋狗友都要殺?
我擔心云崢的心智出了問題,這樣的人統領我大宋最強悍的軍隊,很難說會出現什么問題。
諸公,韓琦先走一步,去定州實地看看也就明白了,官家的安危勝過任何事,不見老夫的信函,請諸位拖住陛下的行程。”
包拯等人齊齊的點頭答應,韓琦也不再囑咐,帶著自己的親隨當即就出了趙州城去定州城準備實地看看。
石守信的軍營日子并不好過,自從韓琦和老包他們到來之后,石守信的好日子就不見了,捧日軍與其說他是主將,不如說早就變成韓琦自己了,一頓棍棒下去,打的軍營里鬼哭狼嚎,韓琦練兵就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威壓。
在韓琦看來這些丘八其實都欠揍,只要砍死幾個不長眼的,再揍幾個刺頭,然后嚴格軍紀,一支強軍自然而然的就出現了,他在河間府練兵的時候就是這么干的。
很可惜,捧日軍的軍卒都是些油皮,常年駐扎在京師,每位大佬的脾氣多少都知道一些,自打韓琦走進軍營,他們就自發的嚴格按照軍律來約束自己,沒有人傻乎乎的拿自己的腦袋讓韓琦立威。
他們還有著嚴密的分工,有刺探韓琦行蹤的,有賄賂韓琦身邊親衛的,還有專門研究韓琦練兵特點的,短短幾天就完全摸清楚了韓琦的行動規律。
所以,只要是韓琦所到之處,人人精神抖擻的在練兵,不但衣甲整齊,而且隊列也整齊,一旦韓琦從視線里消失,遠處放哨的人揮動旗子,那些剛才還熱火朝天練兵的家伙就會倒一地…
韓琦并不好糊弄,于是捧日軍中的將佐就倒了霉,韓琦揍丘八完全不需要找理由,不論如何解釋,如何做作,他們都逃不掉每三日一次的殺威棒!
直到今天兩方還在對峙,眼看將佐們的屁股就要扛不住的時候,探子來報,韓琦帶著親衛去了定州。
石中信在第一時間就把酒肉擺了出來,指著定州方向痛罵韓琦一頓,捧日軍上下也是歡聲一片,各自分散到趙州城里去找樂子。
鄒同剛走進石中信的大帳,就被熱情的石中信拉到矮幾邊上,給鄒同滿滿的斟了一杯酒道:“索命鬼走了,老夫的日子終于好過了,來,你我兄弟為云侯大勝干一杯。”
鄒同拿著酒杯笑道:“你就不擔心云侯在唐縣失利?”
石中信哈哈大笑道:“你的腳步聲一掃往日的沉重,變得腳不沾塵般的輕快,老夫就知道云侯的報捷文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