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南方大宋都城還是蔥蘢一片的時候,蒼茫的北國荒原已經是一片枯黃,冬日的第一場雪打著旋落進草叢里,不大工夫大地就已經變成了黃白兩色的世界。
武赫用皮繩勒緊了身上的老羊皮,只有這樣才能感覺暖和一點,今年的第一場雪比去年早了整整十一天,自己的羊秋膘貼的不夠足,必須在大雪將草全部覆蓋之前盡力的讓羊群足夠肥壯,否則它們是熬不過這個漫長的冬天的。
羊群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狀況,頭都不抬的努力吃草,白雪落在羊毛上,整只羊的身軀變得更加龐大…
武赫警惕的向四周瞭望,荒原上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也是最危險的時候,所有的野獸都會變得狂暴起來,羊需要吃草,野獸則需要吃肉。如果遇到覓食的狼群就是最大的災難。
還好,這里是一片丘陵地帶,放眼望去,只有幾只旱獺警惕的四處瞭望,它們也在為自己過冬做準備。看到瞭望的旱獺武赫就放心了,這說明天上沒有鷂鷹,地上沒有野狼,算是一個不錯的兆頭。
今年撈珠子的收成不好,好在獵到了一只隼才勉強交了稅,部落里的人想要平安的度過這個冬天,就指望這些羊了。
部落不大,只有三十一個人,光女人就要十四個,算上今年剛出生的小崽子,有六個孩子,這可是部落里的寶貝,萬萬損傷不得。只是女人太多了,明年到換婚集市上換幾個棒小伙子來,爭取明年可以能進大黑山采參,今年人手不夠不敢進山,弄不到人參才害得部落日子過的這么艱難,虎力克的部落今年的日子一定很好過,能采到老參算是天神保佑。
“喲喲!”武赫甩出一個土塊準確的擊打在頭羊的大角上,頭羊立刻向左面的山坡走了下去,頭羊走到哪,羊群就會跟到那里。
武赫跟在后面。看著一百多只羊一個不少。非常的滿意,今天出來放羊的人只有自己,剩下的人都去割草去了,草原人就靠草活著。草不但是羊的飼料。還是族人取暖的工具。沒有草就沒有草原人,這句話武赫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
一陣風卷著草梗上的雪粒子打在臉上生疼,讓他不得不冇低下頭來。氈片一樣的頭發自然會擋住那些該死的雪。
小河的邊緣地帶已經結了冰,武赫用粗大的木棍搗碎這些薄冰好方便羊群飲水,趁著羊群喝水的功夫,他也趴在河邊喝了一肚子的水,冰涼的河水下了肚子,他覺得自己更冷了,打著哆嗦開始轟趕這些羊,必須要回部落了,再回不去,就會有大冇麻煩,天上的烏云很低,就像蓋子一樣蓋在頭頂,遠處天邊還能看到一絲藍天,武赫已經不指望從今天起這里會有什么好天氣了。
運氣不錯,竟然撿到了一只死羊,這只羊的脖子凄慘的裂開半邊,看樣子像是被刀砍死的,武赫不在乎羊是怎么死的,他只在乎今晚有羊肉吃了。拎起這只死羊就甩到自己的肩上,有了這只羊,他覺得風都不太冷了。
當他肩膀上扛著三只羊的時候,他終于覺得事情好像不對了,不是因為死羊太多,而是因為他看見了虎力克,準確的說是虎力克的腦袋,腦袋被插在一根木樁子上,血還沒干。
武赫發瘋一樣的把羊趕到一個背風的地方,然后就爬上一座最高的土丘趴在地上觀察四周,女真從不浪費糧食,能干出這種事情的,只有契丹人。
他看見一隊騎兵向南方走去,這時候風雪變小了一些,能讓他看清楚遠去的是什么人。契丹人啊,他們又在玩“打女真”的游戲了。
契丹人去了南方,自己的部族在北方,說明虎力克的部族死光了,武赫呵呵的笑了出來,契丹人不會要虎力克他們的糧食,山背后的聚居區里一定有很多的食物,一想到食物武赫的全身都燥熱起來,迅速的將地上的死羊綁在自家的羊身上,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干完這些事情,再等一會,草原上的狼群就會來了。
武赫像一只勤勞的蜜蜂在大雪里不斷地來回奔跑,自己的百十只羊就是自己的馱隊,虎力克部族的羊比自己部落的多,所以他在拿到最多的羊之后,就驅趕著羊群向北面走去,雪片子落在臉上,他覺得非常的幸福,幸虧開始下雪了,否則死羊太多會腐壞的。
回到部族之后,他就帶著除了幾個小孩子之外的所有族人狂奔著向虎力克的部族跑去,一點時間都不敢耽擱,他邊跑邊祈求天神能夠把雪下得再大一些,這樣就能遮住血腥味,讓遠處的狼群晚一點聞到血腥,自己能拿到更多的糧食。
武赫判斷的一點都沒錯,虎力克部落里的人死光了,不管大人還是小孩亦或是女人的腦袋都被砍了下來,插在羊圈的木樁上,這是打女真游戲的要求,武赫聽說過。
早就羨慕虎力克部落里的勒勒車了,如今終于歸自己了,看著七八袋子糧食被搬上勒勒車,武赫笑的開心極了,女人們正在扒尸體上的衣服,這需要手快,等一會凍硬了就不好扒了,部落里的啞巴從一間屋子里搬出一口吊鍋,興冇奮的哇啦哇啦的大喊,好幾個女人跑過去開心的摸著吊鍋,有了這個吊鍋,自己就不用離開部落了,這是富裕的象征。
武赫在前面吃力的拉著勒勒車,這本該是牛的工作,但是武赫沒有找到牛,只好自己拉,部落里的人在后面推,虎力克部落真是富裕啊,他們的東西居然能裝滿一勒勒車。
武赫的部落和虎力克的部落不一樣,他們住在一個山洞里,孩子們聽到武赫發出的呵呵聲,從山洞里鉆出來迎接,跑了兩步又趕緊回山洞去了,身上的爛羊皮實在是經不住外面刺骨的寒風,還是回到山洞里等著比較好。
山洞里燃起了篝火,剝掉皮的死羊被大塊大塊的扔進吊鍋,吊鍋很大,足足放進去了兩只羊,才算是把鍋給裝滿了。
男人們守在鍋邊上,一邊說著倒霉的虎力克,一邊期待著羊肉被煮熟,女人們一面看著吊鍋里翻滾的羊肉一面把帶血的羊皮穿在孩子身上。
吃飽喝足的武赫看著女人和孩子在瘋狂的吃羊肉,拍著肚子笑了,他其實還想吃…
這是做夢都想過的好日子啊…
笑容滿面的武赫瞅著山洞頂上的巖畫,明暗不定的火光照耀著山洞頂,那些巖畫好像活過來一般,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如果下一次被契丹人“打女真”的部落是自己的部落怎么辦?
武赫帶著自己的部落正在吃羊肉,云崢也帶著全家吃羊肉。
今天吃的是羊肉鍋子,這東西最符合陸輕盈的胃口,在云崢把豬肉弄得很好吃之前,陸輕盈最喜歡吃的肉其實就是羊肉。
云崢吃一口就嘆一口氣,沒有紅油他實在是對寡淡的羊肉提不起多少興趣,茱萸的味道不對頭,芥末更是讓云崢痛恨無比。見陸輕盈蘸著韭菜花醬吃的雅致,為了不掃大家的興致,云崢夾起一片羊肉,胡亂在湯鍋里涮涮,就扔進了嘴里,羊肉被切得太hòu一下子熟不了,咬在嘴里咯吱咯吱的。
火鍋這東西就沒幾個男人喜歡,云崢趁著鍋里面的蘿卜還沒被煮化,撈了一大碗羊湯,撕開餅子扔進去,西里呼嚕的吃完一大碗泡饃擦一下嘴就打算離開。
“夫君,您再吃點。”陸輕盈給云崢的小碗里撈了一些羊肉示意他再吃點。
云崢不忍糟蹋陸輕盈的好意,幾乎是用吞的就把一小碗羊肉吃個精光,就離開了飯桌,打算去看看狄青送來的信。
自從和狄青在廣南交談過一夜之后,倆人之間的聯系就從來沒有斷過,如今大理國的戰事已經平息,銅礦也已經找到,狄青的差事也馬上就要完結了,信里說他已經開始班師了,不過大軍并不回開封,出了蜀中,就會各自回歸自己原來的軍隊,軍侯以上軍官來東京參與慶功,所以他們會輕車簡從的快速回來。
云崢很理解狄青為什么會輕車簡從,原本他也應該弄回來好多錢財回來的,估計都被他分給了參戰的軍隊,即使截留一點,也是為了更換邊軍的裝備,如今的狄青已經清晰地認識到裝備對軍隊的重要性,大宋人體力不如蠻族,裝備優勢幾乎是自己最后的優勢了。
云崢搖著頭合上信箋,自言自語的道:“這個老倌還是不會做官啊,你以為皇帝和文官們拿到交趾國庫就滿意了?私分繳獲,等著御史言官彈劾吧!”
葛秋煙拿了一個薄毯子蓋在云崢的膝蓋上道:“秋天露重,您多注意一點,您好,咱們家才會好。”
云崢拿信箋指指自家的左面道:“你說狄青這一次會不會被嚇死啊?我總覺得這個老倌這一關很難過,你說我要不要幫幫他,私分繳獲,這可是大罪啊!”
葛秋煙瞪大了眼睛道地道:“狄公可是功臣!”
云崢笑道:“大宋朝廷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逼死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