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必達踩著累累死尸,越過缺口,到達了米特拉達梯的行宮,這是座隱藏在墻后,依山而建的洞天之處,石階拾級而上,兩側全是白色大理石堆砌起來的,精美的殿堂、廟宇、雕塑。但這些象征著“黑海之王”榮光的建筑,現在遭到了勝利者——羅馬人殘酷的殺戮與洗劫。
到處都有火焰吐著舌頭,水池邊,臺階上,橫七豎八地躺著男男女女的尸體,他們或是祭司,或是奴仆,或是宮女,現在都不分青紅皂白,被羅馬兵士砍下了四肢和頭顱。
一個愛奧尼亞式美麗的柱廊邊,李必達看到一個羅馬兵士在奮勇一名漂亮的宮女,女子的上衣被撕碎,裙擺被完全掀起,一只手撐著柱子,一只手屈辱地捂著自己的嘴巴,眼淚橫流,半弓著身子,臀部高高聳起,被羅馬兵士雙手握住,像野狗交媾般狠狠地將胯下的“短劍”反復刺入。
李必達路過時,他看到這宮女側著目,驚恐地看著腳邊幾名女伴的尸體。
將身上的斗篷裹緊后,李必達只能匆匆脫離了那宮女的視線,繼續往前走著,他了解了這宮女被后,所面臨的命運會是什么。
百夫長站在神廟與宮殿交匯的小廣場里,兵士們都將劫掠來的東西堆積在這兒,他身邊幾名十夫長,正在毆打一名衣著華麗的胖子,用裹著荊棘的木棍,一下一下,那胖子在李必達來前還能哀嚎著喊些什么,不一會兒就只能吐著血沫子,如堆爛肉般,單單往外冒氣了。百夫長看到李必達與另外名會希臘語的奴隸來了,第一句話就充滿了驚訝:“你是來自什么地方的豬玀奴隸?”原來剛才在混戰里,他沒來得及看清李必達的東亞人相貌,現在自然有些好奇。
“從西亞細亞更遠的地方來的,官長。”李必達回答。
帶著李必達來的兩名兵士啪啪向百夫長行完軍禮后,又賣力地加入了劫掠的隊伍中去了,百夫長對李必達的來歷沒表現出更大的興致,他指著李必達兩人,又指著地上的胖子,說:“會希臘佬話的都是可憐人,不是豬玀奴隸,就是娘炮,就是沒話兒的宦官,現在你們得感謝我海布里達,你們現在可以惺惺相惜,談些哲學方面的話題了!”
原來,這胖子是米特拉達梯行宮里的宦官。
娘炮?難道說的是我?這時李必達看了看旁邊的另外個奴隸,才明白了百夫長的所指:對方亞麻色的頭發卷曲著,身材特別瘦削,面色蒼白,長著男人與女人都喜歡的樣貌,一雙大眼睛的睫毛特別濃密,楚楚動人。
百夫長接過帶刺的木棍,對著那胖宦官就是一記,帶著問題:“第一個問題,最頂端的那兒,是不是本都王的居所?”
百夫長指的是山頂的一處巍峨的核心宮殿,外圍還有個小小的月城,青銅的城門掩著,透露出王者的威嚴,這種威嚴甚至讓百夫長感到猶豫,他既盼望米特拉達梯六世就在里面,好讓他取得不世出的功勛;但也害怕米特拉達梯六世就在里面,因為傳說這個本都王身高超過了四腕尺,射出的箭百發百中,騎著一匹霸龍般的神駒,凡人是傷害不了他的。
“主人已經乘著他的馬,離去了。”胖宦官說話時,像被鐵線扯著一般,“我叫巴婁德,是主人身邊的首席大宦官。”
李必達和那個娘炮便一人一句,把首席大宦官的話翻譯給百夫長聽。
“那里面還有什么人?”百夫長的第二個問題,帶著第二記“問候”。
“是主人的兩個妹妹,兩個妻妾,還有一個女兒…不要打我,不要打了…”巴婁德抱著頭哀鳴著,血順著他滿是褶子的胖臉上條條流下,“另外,你們不能進入這個殿堂,因為她們全死了,以最高貴的死亡方式,升入了太陽神的圣殿…你們進去,便是褻瀆…因為你們羅馬人,到哪兒去都帶著骯臟的奴隸。”
咕咚一聲,百夫長把棍子扔到了一邊,而后站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抓住了巴婁德的頭發,一手抽出了短劍,輕快地扎入了巴婁德的喉嚨,再輕快地拔出,胖子“吼吼”哼唧了兩下,他膩膩的血全部濺到了李必達的臉上。
李必達驚慌地往臉上擦著血跡,但百夫長拉住了他的胳膊,又像扔垃圾一樣地把他往前面一扔,“好了,哲學問題討論完了,下面我,第七軍團第六大隊第三聯隊低階百夫長海布里達,要帶著骯臟的奴隸,進入本都王宮里了!”
四名十夫長嘿呦嘿呦地推開了月城沉重的青銅門,然后將火炬插在了甬道兩邊的壁燈架上,然后最前面的一名十夫長將盾牌本能地豎立在了身前前,咕噥了一句:“這他媽的是什么鬼情況?”
火炬的照射下,一行人發現,甬道里擠滿了尸體,地板、樓梯、窗臺,有男有女,死尸怪怪的臭味隨著大門的打開,奪路而出,直熏得李必達嘔吐了起來。
海布里達走上前,四處踢了踢,發現尸體大多面目腫脹不堪,手腳卷曲,姿勢千奇百怪,然后下了定論:“全是本都王的侍從奴仆,都是服毒而死的,東方人最懦弱不堪的死法。”
他們越過尸體,穿過甬道,便是一處長方形的庭院,庭院里覆蓋著薄薄的砂土,幾處修剪得極為精妙的名貴盆栽,四周被柱廊環繞,天井投下了冷冷的月光,灑在了枝葉和石柱上。
庭院對面便是一處小一點的青銅門,海布里達與幾名十夫長開心地互視而笑,隨后粗暴地拖著兩個奴隸,直接踩著砂土地走了過去。
小青銅門推開后,米特拉達梯行宮里面的奢華景象讓所有人都感到頭暈目眩,墻面全是沙黃色的大理石貼面,地面上全是乳白色的光滑如鏡子般的石板,中央是處碧水蕩漾的室內蓄水池,反射的水波波紋在墻壁上浮動,百夫長、十夫長的軍鞋釘子踩在其上,整個大廳都是清晰而寂寥的腳步回聲,他們放慢了腳步,這種無聲的威嚴,使得他們不自覺地小心翼翼起來。
李必達則感到了發自肺腑的溫暖——地板下與墻壁里,應該全部鋪設上了流動熱水的鉛管,整座大廳擁有著與世隔絕的恒溫,到處是怒發的花卉,他的光腳踩在地上,感到熱流自下而上,熨帖了他的每根血管,說不出的舒服。
“官長。”一名十夫長指了指大廳的最內里,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到了,墻壁上一副巨型的馬賽克鑲嵌畫,畫面上是一男數女,男的形象正和李必達在山崖上看到的浮雕一樣,蝎鰲角般的頭飾,密集如章魚觸角般的毛發與胡須,“米特拉達梯六世…畫里的那幾個貴婦,應該就是他的妻妾了。”
而后李必達的目光向下游移,心臟一震,巨大的鑲嵌畫下,是一座胡桃木雕刻的橢圓形書桌,圍著這書桌,安放著五個象牙圈椅,一二三四,圈椅上端坐著四名衣著華美的貴婦,一動不動,表情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