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作旁人,自然會主動去問吳喆有何想法。但世子卻表現出了截然不同的處世態度。
“楊將軍,你有何建議嗎?”世子沒有徑自去問吳喆,而是先繞了一下路。這樣便令不會讓容易爭風的魏玲產生不快。
楊將軍和李道長是世子身邊的左膀右臂,先問他們沒人有異議。
“在下覺得只能靜觀其變。”楊將軍回道。
“李道長所想呢?”
李道長也是一樣答復。
“楊統帥,你意下如何?”世子又問邊軍的統領。
老統領也姓楊,與世子身邊的楊將軍是同族人。擔任晉齊邊防多年,經驗豐富沉穩老道。
楊統帥捻須道:“在下與楊將軍和李道長的想法一樣。未知是何緣故,莫要擅動大軍。”
世子又轉向了魏玲。“魏女將,雖然從來沒有要求玄武女將對局勢做出判斷,但我還是想聽聽你的想法。所謂集思廣益,若是有可太好了。就勞煩魏女將幫我動動心思。”
“這個…”魏女將有點心慌。
雖然世子的話語已經幫她做了鋪墊,可她還真的不是那種有大局觀的人。
現在,當世子又問及魏玲的想法時,她才恍然發覺其實自己根本不懂軍事。
沒錯,她的水平其實根本不到玄武女將的程度。
上天有的時候很強調一種天賦。若非戚將軍和二王子對她采取了一種特殊的培養手段,她絕對不能具備催發玄武女將的資質。
“我覺得…世子應該去武齊邊境。”魏玲想了半晌,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似的才快速說道:“齊王在那里,世子應該去那邊效力。國內二王子尚未穩定,若無戰功在身,世子如何能坐穩齊國江山?”
世子眨了一下眼睛。愣愣地看著魏玲。
眾人有的不禁汗顏。
吳喆也是一腦門黑線,這魏玲還真的是利益派,居然在晉國可能大亂、武國兵壓在即的時候,還顧及什么王位繼承權的問題啊?這個時候自然應該以國家為單位來考慮。若是世子像她說的那樣做。只會讓部分追隨者傷心。
“哈哈哈,魏女將真是深謀遠慮。說的對極了。”世子突然笑道:“我在外面若無戰功,還真的有點說不過去。”
眾人隨著世子的態度,也是點頭稱是。
“世子殿下過獎了。”魏玲臉上難掩略有得意之色。
殿下…眾人聽著不禁暗笑。看來這位魏玲是把世子當成儲君來對待了。
世子稱為殿下固然不能算錯,但齊王從來沒有被人成為陛下。甚至連千歲等說法都沒有,世子更是謙和,當然從來不讓人稱呼他為殿下。
天波府中,只有一些比較緊張的下人或親近的客卿比較客氣的時候,才會稱呼世子為殿下。
世子也不糾正魏玲的不妥稱呼,笑道:“果然集思廣益大有好處,大家還有什么意見?”
邊防軍中一位將領也說了自己的意見。不外乎是守備此處靜觀其變。
世子甚至又回頭問了一下站立于身后的悲秋老者。
悲秋老者尷尬道:“老夫只是個護衛,又懂得什么軍國大事?”
“剛才都說了集思廣益嘛。”
悲秋老者見世子如此說,只能道:“老夫覺得,目前安營扎寨最是好的。”
“嗯。你就不要拍我馬屁了。”世子自嘲地笑了笑。
眾人知道世子在說笑,也不以為意。
殘冬老者也被世子問到,他也沒有異樣的建議。
吳喆在旁邊卻看得清楚,世子從剛才的一番說辭,既令楚女將發表見解爽了,也讓大家并不把他對魏玲的優待太過介意,甚至可以說是漸漸就變得不著痕跡了。
這就是一種權術的體現吧?世子有天生當君主的天賦。
吳喆想了想自己,可以當個吃貨或者色鬼,那是綽綽有余。
“蕭姑娘,未知你有何見解。”這時世子才問到了吳喆。
他的目光看著吳喆,眼睛一眨不眨,給吳喆以我非常重視你的意見的感覺。
“情報不足。”吳喆皺眉道。
“需要情報?”世子訝了一聲。
“嗯,邊防這里,每日探馬的諜報都有記錄吧?”
世子望向楊統帥。
楊統帥連忙回道:“有,每日里都有一份記錄。”
世子這才道:“按照齊國慣例,凡三萬人以上邊防大寨,均有每日流星探馬的記錄。”
“啊,世子和楊統帥可否容我去看看?”吳喆問道。
楊統帥看了一眼世子后連忙回道:“當然可以。”
他站起身,引吳喆出去。
“這丫頭跑了。”當吳喆前腳剛離開營寨,世子便撫掌大笑:“我在齊都就說這丫頭懶得動腦筋卻小聰明多多。此刻講不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表現,便尋了個借口跑了。”
“啊?不至于吧?”悲秋老者接話道。
“其實營中的記錄繁多,足足放了大半個帳篷。由得她看,只怕太陽都下山了。”世子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后道:“誰與我去營中巡視一番?”
這是表明這次會議散了。
悲秋老者和殘冬老者自然陪同,楊將軍和李道長作為客卿也跟上。
魏玲覺得無趣,起身離開。
“啊,魏女將,我想去你營房那邊看看,可好?”世子笑著問了一聲。
“當然!”魏女將簡直雙目發亮地連口答應。
世子去玄武營帳那邊轉了轉,問候了一下玄武士兵們的情況,甚至還與幾位玄武士兵伸手摔跤兩場大家笑了個痛快,才與魏女將告別。
盡管世子沒有到魏女將的帳篷內做客,但她還是喜滋滋地去休息了。
在營內轉了半圈,世子才走向了諜報帳。
走到存放諜報的營帳前,說是營帳,卻是磚瓦房。
門口的士兵肅然躬身。
世子揮揮手讓他們退下。
門簾打開,迎面就是防蟲蛀的樟木香和防潮的木灰味。
屋內有兩人,吳喆和陪同查卷本的楊統帥。
楊統帥出于目瞪口呆狀態,顯然剛才吳喆的什么作為讓他嚇呆了。
世子掃了一眼有剛被翻動過痕跡的堆積人高的眾多卷本,心中了然,肯定是蕭若瑤看書太快,嚇到了楊統帥。
“我都快睡著了,你才過來,真的不想理你了。”吳喆坐在諜報大帳里面,夸張地打了個哈欠。
她是一句隨口的打趣,世子沒有什么與女子共同生活的經驗,可楊將軍等人卻差點笑出來。
蕭若瑤這句話也說得太容易讓人想歪了。楊將軍、悲秋老者等人互相狡猾了一下眼色,都看出對方擠眉弄眼的意味。
當然,他們也知道年輕人不懂這方面的事情,自然口無遮攔。
吳喆還真的沒有注意這句話容易讓人想歪。她是埋怨世子的腦子該知道自己不想在魏玲面前顯示才能,可軍國大事又容不得陰晦,自然需要故意避開。
世子拱手致歉:“抱歉抱歉,蕭姑娘的意思,在下也是剛才轉了幾圈后才回過味來。”
“當面說謊,你也真好意思。”吳喆自然曉得這是人精兒世子的托詞,只不過是為了不讓魏玲那邊生疑,才多花了時間緩沖,不禁諷刺道:“等以后登基坐殿,世子成了王者甚至當上皇帝,相必三宮六院都雨…”
剛想說到這個雨露均沾的詞匯,吳喆頓時覺得大虧。這不是將魏玲和自己放在后宮妃子的地位上了?她愿意自己可不愿意。
吳喆立刻住口不提,將手中最后一摞子諜報歸還存放的遠處,也不理會世子。
楊將軍等人如何聽不出?又不敢笑,一個個憋得肩膀直抖難受非常。
世子卻曉得分寸,此刻若是自己再趁機調侃,只怕依照她的脾氣要翻臉了,趕忙正色道:“蕭姑娘以國事為重,在下這廂謝過了。”
他鞠了一躬后,才繼續道:“未知代理軍師可看過這些諜報了嗎?”
帳篷內,大半的空間都是幾年來記錄的探馬信息的文案。這是于營寨囤積的部分,另有一份副本按時送往齊都。
吳喆不答,卻直接問道:“我還需要補充最后一個信息,晉國的左國師博通道長有沒有來人聯系過?”
世子一愣,頓時醒悟:“哎呀,你的意思是…晉國的變故大到連博通道長他都自身難保?”
“嗯,我作為代理軍師的第一個建議…”吳喆重重點頭,深吸了一口氣,雙眸目光銳利,口中緩緩地鄭重說道:“就是請世子立刻找來晉國庶子宗智聯。以他借兵為名,憑晉國王室血脈打起[捍晉平亂]的旗號,拔營起寨進軍晉都!”
吳喆這段諫言話語落地有聲,大家聽得傻掉。
待得吳喆將自己的推斷和設想緩緩解釋出來以后,眾人更加悚然。
這位年輕的代理軍師,乃至于整個中原最年輕的、也是最特殊的女軍師,行事大膽放縱到極致,這段諫言蘊含的信息也是令人震驚,聽得世子等人都呆立當場,良久之后卻又無言反駁。
李道長兼任記錄世子起居的禮儀官。在這件事后,深夜于自己的秘本上,以密語記載了這次的建議全程,并在最后寫了一句評語…
蕭若瑤,鳳雛初鳴之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