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國都,內宮肆玩園內。
肆玩園,是前代晉王造來用以玩樂之處。其間建有亭臺樓閣幾十座,容納各色植物和動物,當然缺少不了各種美女。
這時,一群宮庭侍從環圍中,晉王與右國師正在亭臺上觀看一個石窟內的老虎。
這個石窟可不是佛像石窟,而是向青石地下挖掘的一露天個大石洞,多用于囚禁一些猛獸。
石窟深約三個人高,寬十幾丈,種了一些草木,腥臭之味沖天。
有一頭斑斕猛虎正在其中來回踱步,不時發出嗷地一聲獸王嘯叫。
“佛師,你定下的絕世妙計,孤王始終覺得不放心啊。”晉王的音調輕飄無力,就好像沒有底氣似的。
晉王身形瘦小,年紀四十多歲,酒色過度的眼窩顏色,慘白昏暗的臉色,令人瞧著就揪心。
一代君王不乏天珍地寶的補藥,他還能身子骨被掏空成如此,顯然是個缺乏自律的家伙。
“王駕,您毋庸憂慮。今日臣便為您做一演示。”右佛師體型碩大,聲如洪鐘。旁人聽來,這股聲音罄人耳內,只怕可能要把晉王震得掉下寶座。
右佛師是個肥頭大耳的和尚,與晉王的瘦弱身形相比格外顯得胖大無比。圓滾滾的腦袋額頂一片光亮無毛,但身上穿著卻不是袈裟,而是芳華寶氣的一身錦袍,其上鑲了幾十顆燦燦反光的寶珠寶玉。就好像一個暴發戶擅自更改了莊嚴法相的袈裟,令其充滿銅臭似的。
他就是與左國師博通道長齊名的右國師,綽號笑臉慈悲佛的佛師。晉王和大多數人,都尊稱其為右佛師。
佛師與天波府世子的智囊佛帥在佛家的關系完全不相干,兩者雖然同屬佛門,卻不是同脈。教派不同脈。可謂天差地別。甚至可以說,博通道長的道家可能與佛帥的那一宗關系更近。
“何須演示?何須演示啊?哈哈,孤王豈是信不過右佛師?”晉王夸張地笑得渾身亂顫:“但是這種絕世妙計,如何能夠在此使將出來?”
“王駕請看。”右佛師一招手,有從人搬來了三個鐵籠。
三個籠內是四頭狼,只是其中僅有兩頭成年狼。其余兩頭都是幼年的小狼,年紀尚幼,獠牙堪堪長齊。
“嗷————”兩頭成年狼顯然是兩頭小狼的父狼和母狼,見到不遠處籠內的兩頭小狼不禁呲牙咧嘴叫著,甚至以頭撞擊鐵籠試圖掙脫出去。
“嗚嗷——嗚嗷——”兩頭小狼也對著父母的籠子,嗷嗷亂叫著。瘦弱的狼身對于籠子的撞擊弱了很多。它們渾身灰青斑駁,是幼狼褪毛未完的典型毛色。
右佛師又是一揮手,幾個從人將裝有這四頭狼的籠子以繩索吊住,從高處放下了石窟內。
斑斕猛虎駐足遠遠觀望著。低聲的嘶吼不時從咽喉發出。
“嘶————”野狼一家早已注意到被放下的石窟內有巨星猛獸,兩條成年狼謹慎地瞪著黃綠的眼睛盯著老虎,狼嘴半張著,發出一陣警告似的含牙聲。
兩頭小狼則嚇得互相擁擠在一起,本能地自欺欺人,嗚嗚低叫著拼命往對方的肚皮下面鉆。
“這是作何啊?”晉王居然還沒有明白。
“呵呵,王駕莫急。臣便為您打個謎,您可知狼厲害。還是老虎厲害?抑或是…”右佛師瞧了一眼晉王身邊的幾個從者,隨意點了一人道:“抑或是他厲害?”
右佛師沒有選晉王的貼身高手。而是點中的是個宮廷侍衛。玄氣不高,僅僅是穿著鎧甲的擺設武士。
他是晉王當年隨意按長相看的是否舒心而挑的武士,玄氣一星都沒有,只是個空架子。
“佛師怎么說這個?”晉王瞧了一眼,納悶了一下笑道:“哈哈,當然是老虎厲害。但我這個站殿武士。殺個狼應該還可以。”
您也太看不起我了吧?站殿武士心中有點抗議,但如何敢反駁?不過讓他赤手搏擊老虎,也是心中底氣不足。穿著這身中看不中用的站殿鎧甲殺頭狼,怕是也要受點小傷的。
右佛師摸了摸發光的和尚頭,微笑道:“還請齊王要求這位武士走到石窟邊上。”
站殿武士嚇了一跳。
晉王卻毫不在意侍從的感受。隨便地叫了一聲:“那個誰誰誰,你站過去。”
站殿武士暗自叫苦,卻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右佛師該不會是讓我與猛獸搏擊吧?腥臭的石窟內氣味沖入武士的鼻中,他哭喪著臉瞧著下面大石凹中的幾頭猛獸,簡直有種想哭的感覺。
耳中很快傳來右佛師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如遭雷擊,險些渾身都癱軟了。
“晉王殿下,若是讓他們都在石窟內搏殺,會有如和結果?一頭老虎,四頭野狼,一個武士,到底誰會活到最后?”
晉王一聽興致大起,興奮地想了想,急急道:“孤王覺得一定是老虎留到最后!”
“王駕睿智,常理推斷的確如此。但若是先后和手法略有差別的話…”右佛師笑了笑:“那么且容臣賣個關子,請齊王看個分曉吧。”
這時,拉著狼籠子的幾個從人已經將籠子放到了石窟底部,一齊瞧向了右佛師。
右佛師朗聲緩緩道:“將兩頭狼崽子的籠口打開。”
從人依言而行,有一條細微的小繩子被拽動,裝著兩頭小狼的狼籠門被打開了。
幾頭狼一起緊張起來,特別是兩頭互相轉向對方身下的小狼,好像意識到了什么,渾身開始簌簌發抖。
“嗷————”老虎也有智慧,早前在觀望籠內的野狼,此刻見有籠門被打開,早就餓得饑腸轆轆的老虎頓時虎撲而上。
轟——
隨著小狼的嗚嗚慘叫,籠子被老虎撲得滿地打轉,很快虎爪將小狼撈了出來。
噗嗤————血盆虎口一張。老虎叼住了一頭小狼的脊背,猛地甩頭丟了出去。
繼而又是一口,在虎爪的幫助下將另一頭小狼的脖頸咬住,硬生生拖出了籠子。
另一邊兩個籠子內的成年狼渾身狼毫乍起,嗚嗷瘋叫著沖撞籠門。
堅固的鐵籠幾乎被撞得略有變形,但哪怕兩頭狼發瘋似的拼撞。仍舊堪堪沒有破裂。
斑斕猛虎根本不考慮兩頭狼的感受,就在他們的眼前開始撕咬小狼的軀體。血水與狼毛飛濺中,一頭小狼迅速地被吞吃大半,只留部分殘肢。
“嘿!原來老虎吃狼是這個樣子,猛獸吃猛獸真是好看啊!”晉王開心地鼓掌大笑。
右佛師還是保持微微笑著的態度,瞧著晉王興高采烈的樣子。
站在石窟邊上的站殿武士和其他侍從,均看的肝膽俱顫,哪怕被獸王吞噬的是野狼崽子,那情景也是瘆人啊。
特別是狼崽的狼骨被老虎噶蹦蹦崩斷咬碎的聲音。傳入耳中簡直讓人渾身發寒。
“把籠口都放開來。”右佛師又出言指示。
拉著籠子的從人于光看狼崽被吃的驚懼中回過神來,趕忙拉起了成年狼的籠口。
一公一母兩頭成年狼,還不及籠口完全打開便從下方的空隙掙扎而脫,嘶叫著沖出鐵籠。
狼的護崽是出名的,兩頭狼的渾身狼毛尚帶著玩命沖撞鐵籠造成的道道血跡,就狂嘯著沖向了正吞吃第二頭幼狼的老虎。
俗稱狼是銅頭鐵尾,兩狼狀若瘋狂的一撞將身形龐大的老虎也撞得翻滾開來。
兩頭狼嗚嗚叫著,對著地上幾乎難以看出狼形的一灘血肉哀鳴不已。黃綠的狼目早已變得血紅,很快齊齊瘋狂地再次沖向了殺兒兇手斑斕猛虎。
“好看好看!太好看!哈哈哈!”晉王鼓掌不停。大為贊賞右佛師道:“佛師你好安排啊,往日里老虎與野狼總是各占一邊不肯猛斗,此刻咬得好生精彩!”
周圍人也看的瞠目。
兩狼一虎就在石窟內展開一場惡斗。
起初老虎被撞得發蒙,反應不過來,生生吃了不少虧。花斑虎皮上被狼牙撕裂了不少大血痕。
但斑斕猛虎很快反應過來,一聲嘶吼抖擻獸王之威。與兩頭狼咬在一處。
兩頭狼根本不顧老虎會給自己帶來的創傷,只是以狼牙不斷地在老虎身上各種玩兒命撕咬。
往日里,兩頭狼也不是一只老虎的對手。但此刻這一公一母的成年狼已經失心瘋,不顧命地撕咬倒也甚為威猛。而老虎餓了多日,剛吃了點肉但氣力不足。倒也難以立刻咬死瘋狼。
三頭猛獸渾身浴血,這一番惡斗直持續了小半個時辰才見分曉。
石窟內遍地血斑,老虎終于咬緊了公狼的脖頸,猛地按在身下將狼的腰脊壓斷。繼而口中虎齒發力,將狼的頸部咬得爆裂噴血。
但另一頭母狼根本不救自己的公狼,反而鉆到老虎的肚子下面,連咬帶刨,竟然憑借狼牙和撩爪之利,將老虎弱點的腹部開了膛。
母狼甚至還恨恨地不斷撕咬扯拽虎腸,仿佛滿腔之恨肆虐不盡。
老虎的肝腸等物被抓得灑了滿地,痛得嗷嗷叫著,虎軀扭轉虎爪猛拍扣住母狼,大嘴一張,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力,竟將母狼攔腰咬斷。
一場猛獸惡斗,四狼一家皆死,老虎奄奄一息。它下水臟器混著血水流了遍地,躺在地上茍延殘喘。
右佛師見事情差不多了,微微笑著向晉王請示:“王駕,現在請您的武士,去殺掉那頭老虎吧。”
“好好,快去殺掉猛虎,呃,半死的老虎!”晉王趕快喝令那位站在石窟邊沿的站殿武士。
武士稍有猶豫,右佛師手一揮,一道勁風直接將他掃了下去。
慘叫一聲,武士摔了下去,但僅僅是扭了一下腳,問題不大。
王命不可違,他仗著膽子從虎尾方向走近老虎。
往日里如鞭子般的虎尾巴,此刻猶如一條爛繩子耷拉在地上。
武士心中一發狠,猛地躍身騎上老虎脖頸,掄起拳頭猛砸虎頭。
老虎有氣無力地叫了幾聲。口邊出血倒地不動了。
這老虎肝腸已破,其實就算他不打那幾拳,也多活不了一時三刻了。
“哈哈哈,孤王明白佛師的意思了。”晉王大呼過癮,拍著大腿叫道:“殺崽驅狼、痛打殘虎,妙哉妙哉!”
“王駕睿智無雙。更得冥冥之中天地相佑。臣獻此策,也是托王駕之福氣,靈犀間一點頓悟才想了出來。”右佛師滿嘴跑牛腿:“此次齊世子果然帶妹覲見,武國又早有軍隊埋伏,乃是上天給予王駕的良機。咱們借刀殺人,還需得不急不緩,也莫要錯過了好戲。”
“怎么說?”晉王滿臉猥瑣地湊過來興奮聽著。
“武國的二王子親自統兵,自然因爭位而立功心切。他勢必不惜一切代價擒獲或斬殺齊世子。甚至妄圖一軍得全功,再圖我晉都。”右佛師分析道。
“哈哈。圖我晉都?”晉王嗤笑:“孤王有佛師的十萬虎賁軍早已在晉都旁枕戈待戰,豈容他有何妄想?”
“臣必勒令下屬緊持兵戈,不讓賊人膽敢正眼望我晉國都城!”右佛師正色拱手道:“我軍就要時刻準備好,待武國擒了齊世子和郡主,須得逼他立下殺手,再搶下尸身救下余人。這般就落實了武國殺人的口實,八百里加急送尸回齊,保證老年喪子的齊王吐血。揮起全部兵馬誓報切齒之恨。”
“就像那兩頭狼與老虎打,我們待他們你死我活就剩一口氣的時候。再痛下殺手!”晉王笑得樂不可支。
“王駕睿智。齊武一滅,余總小國附屬不足為懼,王駕屆時一統中原登頂天下,得建皇位霸業!”
“屆時必然忘不了佛師不世之功!哈哈哈!”齊王仰天大笑,幾乎笑得打跌。
右佛師也隨著齊王的大笑聲,摸著自己光禿禿的和尚腦袋仰天而笑。
只是他的目光似乎看穿了蒼穹。隱然間一顆心投向了南方。
“晉王,你笑吧…”
在晉王隱然縱容的武國奇襲軍副營地,宣王子與楚女將酒宴正酣。
楚女將似乎酒后話多,像是隨口相問:“宣王子啊,你在晉國境內膽敢安心扎營。一點都沒有奇襲的架子啊。”
“唉,為圖齊國世子這塊肥肉,武宣不得不冒大風險啊。”
“你這家伙說話真不實在,我那妹妹嫁于你只怕要吃虧。”楚女將拿著酒盞呵呵一笑,以玄氣壓低了聲音輕輕道:“怕是你心中有什么數?”
武宣心中咯噔一下。
她知道些什么?父王給我的錦囊莫非事情外漏?不能啊!
莫非天下間能人無數,竟然從諸多蛛絲馬跡中查覺了什么故意來誑我?
“有什么數?”武宣愣了一下,故作沒有反應過來道:“女將是說我估量晉紀散漫,至少有三四天可趁之機?”
楚女將把酒盞揚起,也不說話徑自喝酒。
宣王子繼續言笑道:“呵呵,您還真的看透了我。武宣真的是想吃掉齊王子這塊肥肉后,再圖晉都這塊大肥肉。”
楚女將臉上表情戲謔:“對,齊國世子是肥肉,晉國國都是肥肉。但咱們,還是莫要被當作剁肉的菜板才好…”
宣王子心中驚懼。
玄武王在宣王子出兵時,曾經安排高手暗暗送了一份錦囊。
宣王子在最隱秘的地方拆開錦囊,看到有玄武王親筆所書字跡:
“擒王嗣,緩圖晉。無憂急,待有時。”
十二個字蘊意深刻,當時宣王子愣是沒看懂。
因為這可是剛出兵的時候,宣王子都不知道齊國的世子和郡主已經出發去晉國,自然不知道他的奇襲路上會出現這么一塊大肥肉。
待在晉國南邊境歇兵時,驟然接到高手探馬的加緊通稟:“齊國世子和郡主,帶隊去往晉都。”
這時,宣王子對父親玄武王的預見性佩服得五體投地。
所以宣王子追擊齊世子,并在此地分兵兩營,甚至還邀請了楚女將來助陣。
他對于[待有時]這三個字非常介意,可心里沒底。所以他只能將可以打出的所有王牌都先捏在手掌中。
楚女將看著他的反應,也不多說什么,只是笑著將酒盞一放:“我酒喝好了,你的那些什么有資質的女子,帶來與我瞧瞧。”
能在亂世混得出人頭地的,幾十年屹立不倒的,哪個也不會是省油的燈。當然,晉王這種子承父業的家伙,張嘴吃肉伸手摸美的家伙,也許不該算在內?
宣王子連忙起身:“女將請這邊走,另有大帳備下。”
他引路在前,帶著楚女將和貼身侍從去了戊己土布陣的陰極大帳。
這處大帳自然是最奢華的布置,楚女將相當滿意。
為了防止楚女將有什么愛好,只有宣王子和楚女將在陰極帳中。兩人的貼身侍衛哪怕是護衛高手都等在了帳外把守。
兩個老媽子帶著十二位少女緩緩而入。
一進陰極大帳,吳喆借著臉上面紗的遮擋之機,悄悄打量著楚女將。
只見她容貌上等,年紀二十五上下,略豐滿身形包裹在一身綠袍中。
只是穿綠的未必就是四級女將,有可能是五級扮豬吃老虎?
應該可能性不大吧,吳喆尋思。她帶的士兵是六百人,超出四級女將的三百人,但不是五級一千人,應該就是四級。
這可比魏玲要厲害啊,魏玲那個墻頭草可能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