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隨口來上一首:
丁寧且莫十分催,
一枝兩支春信回。
柳色新新畏風剪,
依依煙水不輸梅。
便把丁一和柳依依的名字都嵌了進去。
但問題是在一班進士面前,你湊一首嵌字打油詩,一會還平仄不對,韻腳押不上,這是自己抽自己臉么?稍有點水平的人,就算是秀才,也不屑于去弄嵌字詩好不好?這玩意真是個考不上秀才的老童生就能玩,但要玩好是不可能的——幾千年有幾首嵌字詩流傳下來?自唐宋以來到這正統年,也就蘇東坡那首為妓女脫籍的減字木蘭花,說來還是因事而傳詩,而不是因詩方才傳事。
弄這種嵌字打油詩,那真是送臉找抽。
丁一還沒賤到這地步。
怎么整?這就是個痛苦的事了。
丁一搭著這姚夔的手,苦笑道:“丁某不諱言,生平最怕做詩,所幸大兄二兄知我,從不教我為難,今日卻真是…”
商輅趁人不注意,便又想擠過來,卻被姚夔擋下,一味教他走遠些。
丁一眼看躲不掉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若是躲不掉,便不須怕了,不論是人是事是刀鋒,對丁一來說都是這樣,他把著姚夔的手說道:“定要做么?不過先吃酒,待得散了席再行…”
“不行、不行!”便有士林的讀書人起哄了,倒是廠衛的鷹犬看出不對沒人再出聲。那些讀書人卻不是依,這對一個秀才來說是比較過份了,但他們本就沒把丁一當成一個秀才看,一個秀才?一個秀才憑什么讓那些舉人給他迎賓,讓這些進士給他陪客?
丁一笑著把桌一拍,卻是道:“何難之有?”隨手在席間拿起一杯酒喝了,卻對王振和英國公拱了拱手道,“見笑!”
卻對劉鐵說道:“換大碗來!”
劉鐵還沒動姚夔便不知道從哪桌取了一只海碗過來。抱著酒壇子親自給丁一倒滿了,丁一也不客氣,端著碗喝了一口,張口吟道:“喜意濃濃白日斜…”一班士林紛紛翻著白眼,連商輅也感覺丁一這次丟臉了,這白得不能再白,按商輅想來還不如當場裝成醉倒好些。
王振是教過書的人。吟詩或者不行,好壞還聽得出,只是咬牙瞪著那姚夔,想著一會散了席,定要把這讓自己世侄出丑的家伙,拖進詔獄里教他一天口占二百首。若是吟不出就大刑侍候!英國公掩了臉只顧著裝成喝高的模樣——丁一就這水平,把兒子送給他當徒弟,豈不是笑料一樁?
丁一是看著諸般人等表情,喝了一口酒,又行了兩步,他心內是不慌的,這本不是他做的詩。這第一句他改了四字,為求和原文的平仄合上,所以字義一時也不及深考,通順便好了,卻就吟出了第二句:“吟鞭東指即天涯。”
這下“撲哧”不少人笑了起來,婚宴吟詩,弄出個“吟鞭東指”,這感覺很有艷詩味道了。丁一也有些臉紅。方才想剽這詩時,倒沒想到這句合上這場景,竟生出許多的尷尬,不過已吟了一半,卻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去,當下把酒飲盡,將碗一摔。長聲道:“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商輅聽著不住含笑搖頭,丁一回身問道:“可是不堪入耳?”
“不是。”商輅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半晌才止。卻是說道,“頭一回看人吟艷詩,吟得三弟你如此豪邁奔放的!只不過,后兩斷句倒是極好,‘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確是佳句,艷詩作到這份上,三弟你也算高才了。”
丁一曬然一笑,心中卻想道:不是好句我能記得住?但凡我能記住的,絕對都是好句。
“酒來!”丁一一時性起,突然轉身對姚夔如此喊道。
姚夔愣了一下,真不知又去哪找了只碗,給丁一把酒倒滿了:“妹婿,若你再占一首,仍有這等好句,便是艷詩卻也不怕給你倒酒啊!”
丁一舉碗喝了,將碗塞回姚夔手上,卻是再度開始文抄公的行徑:“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材!”說罷“嘻嘻”一笑,沖王振和英國公那方向拱了拱手道,“得罪!”
那一眾讀書人卻便叫起好來,倒是姚夔瞬間白了臉。
這是什么詩?這是認為當今朝廷昏庸無能的詩啊。
好個屁啊,那些讀書人喝高了酒,覺得這是丁一向王振叫板,是在罵王振擾亂朝綱,所以他們就喝彩,姚夔可沒怎么醉,他聽著心頭發寒啊,這丁一太能招惹事了!
“這詩應賦個名,便喚作新婚盼子,三弟以為如何?”商輅在邊上笑著說道。
李賢扶著丁一也打趣道:“依我看是極好的,便凡還沒子裔的,喝了酒來吟一吟三弟這首新婚盼子,一腔意氣倒也渲泄得去。”姚夔反應過來,于是青白著臉也在邊上幫腔。
“好了。”王振淡然對那些廠衛的鷹犬說道,“酒也足了,散了吧。”又對劉鐵說道,“如晉看來喝高了,扶你家先生進房去吧。”這回英國公倒沒有和他唱對臺戲,也招呼著李賢他們,讓大家都散了去。
人人都以為醉了的丁一,被劉鐵扶將出去,行到走廊卻站直起來,對幾個奴婢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退下,卻對劉鐵壓低了聲音說道:“去尋那文管事,就是東廠那個高大的胖子,你見過的,教他派人跟著那些士子,看看他們說些什么。然后你再去尋我那王世叔,把我這安排說與他聽。速去。”
丁一哪里醉?明朝因言獲罪的讀書人,是少之又少的。這可不是一句“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就能抄家滅族的亡國年代。就算是原詩作者龔自珍身在清代,也沒見怎么著,現在王振是他世叔,目前看來對他還是極好的,廠衛不糾,文官階層會因為一個讀書人抱怨朝廷官員不得力,而來追究丁一的事?
當然,若是弄出“千里冰封”那種詩,大約王振也只能大義滅親了。
丁一是故意要這么呤的,因為不這么干,他將會留下一個擅作艷詩的名頭,別小看這名頭,一旦給標上印記了,日后人家便會說,丁一,那個擅作艷詩的丁一。便是要販賣皇漢理論,只怕也沒有人理會。
就是千百年后,也不太可能有人會認真去聽蒼井老師講哲學理論或是核子物理吧?
所以丁一不得不吟后面那首詩,這才符合他作為一個皇漢理論販子的身份,憂國憂民的本色。
“人來。”丁一喚了聲,那方才遠離的幾個奴婢匆匆過來,把丁一扶起直往房里去了。
這時其實還沒天黑,但房里紅燭已點著了,柳依依坐在桌邊正在吃些零嘴墊肚,聽著丁一推門入內,連忙把那紅布往頭上罩了,端正坐著。丁一揮手讓那幾個奴婢退下去,一把扯下柳依依頭上的紅布,笑道:“弄這玩意干什么?從小看到大的人了。”
柳依依聽著螓首低垂,只絞弄著手帕卻不說話,丁一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真不知道為何這樣一個大美女,硬是在這年代里被人當成丑八怪。這若放在幾百年后絕對就是女神級的標準了,誰知在這大明朝,倒也還真讓自個撿著漏了!柳依依卻下意識的避開丁一的目光,因著自小就伴隨長大的自卑,讓她對自己的樣子很沒有自信。她根本就不相信會有人喜歡她的容顏。
“你若不離,我便不棄。”丁一輕輕地對她說道,沒有等她回答,便吻上了她的唇。
被強吻的柳依依顯得慌忙和手足無措,更加別提什么技巧了,但她流淌的淚水和顫抖的嬌軀,卻無一不說明著她的感動,她聽得出丁一的真誠,也看得見丁一的眼光,從小到大除了父兄,丁一幾乎就是唯一這么直視著她臉孔的男人。
他真的沒有介意她自以為丑陋的臉。
丁一將她抱起放在床上,長長的吻卻沒有中斷或停暫,直到良久才分開,看著柳依依起伏的胸膛,丁一輕撫著她光滑的頸部一路到鎖骨,這讓她禁不住咬著嘴唇才讓自己沒有發出聲音來。
“別,別,丁郎,把燭…”柳依依按住丁一的手,咬著牙羞紅了臉說道:“讓妾身起來幫你更衣…”
丁一笑著拔開她的手說道:“不,我要記住你的每一寸肌膚。”這話撩拔得柳依依心中如火在燒,卻更加扭轉了臉,不敢去看丁一了,“別急,到天亮還有許久,那么急著脫衣服干什么?”
出乎柳依依意料的,和那些大腳婆子教給她的洞房程序不同,丁一并沒有急著把雙方脫光,然后帶給她那些大腳婆子嘴里撕裂般的疼痛,而只是來回撫摸著她修長的腿,這更讓柳依依羞澀了,她帶著幾分歉意地說道:“妾身的腿太長了,不好看…本來腳就太大了,母親去得早,沒纏過腳…明日開始,妾身會請婆子幫著纏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