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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尋人(二)

  老管家驕傲地揚起下巴腰也直了起來,得意地道:“果然,少爺便以為老夫老邁了,一點用處也沒有了。你在后院教胡山弄這大食文字的所謂密碼本,便是暗記切口嘛,以為方圓二十步內沒人便是無恙么?老夫雖不能如年輕時一般,五十步內聽清蚊子振翼的次數,但三十步之內便是老鼠交配也逃不過老夫的耳朵!可嘆胡山這蠢貨,老夫聽了半個時辰都能背下來的暗記,他整整七天還背不完整!”說著他當真開始背丁一教給胡山的密碼本。

  聽他背了十數字,丁一只覺要瘋了,大喊道:“停!”然后一揖到地發自內心地說道,“大爺,你牛逼!我的意思,就是忠叔你實在是天賦異稟!”以前在特種部隊換無線電密碼本,一般就是記性特別好的,也要五天才能背下來,之后還要不停地溫習使用牢固記憶,胡山一個古人七天能背下大半,丁一都覺得好強大,誰知道這六十多歲的老管家用半個時辰就背完了…也就是一個小時,堪堪是丁一把一個密碼本從頭到尾背兩次,忠叔就給記下了。

  “您吹牛吧?”丁一直起身來,真的不太敢相信,這么一說忠叔就不樂意,丁一連忙止住他:“現試!”說著丁一便背起另外一套無線電密碼譯本,現代軍隊沒有一個通訊兵只掌握一套密碼本的,而特種部隊里,卻就更換的頻率更高了,恰恰丁一身為狙擊手也兼職通訊兵,所以密碼本腦子里當年卻是背下了許多。

  但忠叔真的沒有吹牛,這回不用半個時辰,大約四十多分鐘,也就是丁一開始背第二次時剛背了一截,忠叔已揚手示意他停下,老管家老神在在、不慌不忙就直接往下接,直到背完真的一字無差。

  丁一心中心頭真的有一萬只草泥馬飛奔而過:到底我是穿越客?還是忠叔才是穿越客?

  也許他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忠叔怎么說也算是他這一邊的人。

  “小瞧老夫?哼,小子,你還嫩呢!當年老夫怎么也是被選拔為矩子的唯一人選,區區強記之術,有什么值得驚訝?聽得見三十步外你們說話的聲音,很出奇?要這都做不到,黑暗中如果聽音辨位?你有沒有想過刑天為什么選在后門窄巷這種明顯不符合他身形的地方截擊?江湖的水很深啊,少爺!”

  刑天在窄巷伏擊,雖然限制了他自己的發揮,但更大程度的限制了忠叔這種殺手型人物的發揮,因為無法在人群中藏匿身影,無法在不可思議的角度刺出致命一刀,無法安排陷阱,也無法布設機關…只能硬碰硬的正面對抗,壯年的忠叔興許接得下來,但現在的他自己很清楚這種的對抗自己是撐不住了,刑天顯然也同樣清楚。忠叔對于這個似乎極為在意,否則不會在這時又專門提起。

  但丁一聽他這么一說,倒是心理就平衡了,矩子,對中國歷史略有了解的人都清楚,就是墨家那一派的首領了。傳說精擅機關之學云云,這個墨子創立的流派在戰國以后就已式微,到了西漢時,更由于漢武帝的獨尊儒術政策,墨家就愈更淡出人們的視野,并且墨家本身那種艱苦訓練、嚴厲規則及高尚思想,能這么苦修下來的人也很少,所以西漢以后基本汗青上失去他們的蹤跡。后來據說最后一代在晚清出現,抗夷而全部滅亡,其中真假便不是丁一所能知曉的事了。

  但一個從春秋流傳下來、曾可以和儒學相提并論的流派,就算再怎么式微,只要它仍存在,那么其規模和實力絕對不可小窺,白蓮教就是這么一個例證。忠叔方才說他當年是矩子唯一人選,丁一就平衡了,一個普通人KO重量級拳王是不可思議的事;一個散打王KO重量級拳王就好接受得多了。

  “那您怎么沒去當矩子?”丁一禁不住問出心中疑惑。

  “老夫年輕時無所癖好,唯好殺人,慢慢殺。此與墨家不符,便破門而出了。”忠叔倒也坦蕩,聽得丁一直皺眉,這什么人?平生就好殺人放火夠變態了,這位是喜歡慢慢殺人…真是活在大明的變態連環殺手啊!

  但畢竟從穿越以來,這位老人還是極為關心自己,例如面對刑天時,忠叔就下意識地擋在丁一前面,叫他先走,這很讓丁一感動,忠叔并不是一個符號,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有自己人生有自主意志的人,當一個人可以舍棄生命為自己贏取生存時,如此若仍無動于衷,想來可以出家了,因此人的腦子已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

  丁一岔開話題:“忠叔的意思,是當時您被七八根套馬桿子制住,你還有手段沒使出來?”

  “廢話!”忠叔猛然低頭,三根弩矢從他后背射出,直釘入墻達寸許深,卻聽老管家又道,“他們能制住老夫?荒謬!”說著彎起肘部,兩截利刃彈出,若他此時身上套得繩索,想來切斷應無難處,卻聽忠叔又冷哼一聲,“少爺不會說還有三具弓弩吧?”說罷兩腳連環踢出,兩片薄薄的刀片破鞋而出,準確削斷墻上畫軸的掛穗。

  “最后一把弩弓,如玉應付得了。”忠叔臉無表情地走過去,把那些刀片、弩矢收拾起來,卻對丁一說道,“你教胡山去尋王山,卻就是擺明車馬要和他分庭拒禮了,就算王某念著當年舊情,總不能時時刻刻看護著你,再說這舊情能濟得了多久時間呢?一年?兩年?當王某人覺得他已還足了當年舊情之后,王山要收拾你,你怎么辦?”

  一年?大半年丁一就夠了。這也是為什么丁一敢讓胡山找王山的原因,王山是一個大半年后就會死掉的家伙。至大半年內丁一按目前的情況來看,感覺翻臉的可能性幾乎可以不計。只可惜這卻無法說與忠叔聽。

  “忠叔說得極是,是丁一魯莽了。”丁一規規矩矩地向老管家行了一禮,笑道,“忠叔你又不曾在我面前施展本事,我又哪里知道您有這么多手段?不如有空教教我跟胡山他們幾個,也好有點防身本事。”

  “你不要學這些!”忠叔斬釘截鐵地拒絕了,“這是江湖小術,陣列于前,他娘的百十枝槍一并捅過來,百十支刀一并斬過來,那狗娘養的箭矢如云一樣覆蓋下來…這些小玩意又濟得了什么事?倒是你在教胡山他們那些玩意,方才是戰陣上的真本事。少爺,你給老奴說句實話,你是從哪學來這身本事?便是這大食文字的暗記,當年在墨家廝混的時候,也沒聽說過這么精妙的東西…”

  “忠叔,你能答應我絕對不外傳?”

  老管家點了點頭,丁一便讓他附耳過來,低聲怪笑說道:“武穆遺書。”

  本來丁一以為老管家會因為這個玩笑往自己頭上扇一巴掌,誰知老管家聽著竟癡了,半晌才點頭道:“便該如此,原該如此,當是崇尚兵勢如水的岳武穆,方自可能創立出從行走舉止、種田疊被之中,也能操練士卒的法門。可憐岳武穆,一代人杰,想當年牛頭山上…”

  “忠叔,別扯說岳行不?”丁一哭笑不得,看來以后有什么事解釋不了,可以直接往岳飛他老人家身上推就是了。想不到一個玩笑忠叔卻居然就相信了,還自知腦補加以證明…

  這時忠叔臉色一冷,向丁一做了一個啉聲的手勢,示意他有人過來,接著卻聽著外院二管事劉鐵急促的腳步聲,和那少年變聲期的公鴨嗓:“老爺,忠叔,順天府治沙安沙大人在門口候著,說是要來給忠叔他老人家請安!老爺您快換身衣服,這么大的官過府,咱們怎么也得開中門迎接啊!”畢竟這個品級的官員,來訪一個秀才的家宅,這要是普通秀才,那得算是光宗耀祖的事了。

  “不用了。”丁一搖了搖頭,開中門迎接對于這位沙治中來說不見得是好事,人家怕就是不愿張揚就親自過府,當下丁一對忠叔說道,“不若我陪您出去見見這位順天府沙治中沙大人?”

  “老奴就不出去了。”老管家捶了捶自己的腰背,還伴以幾聲老年人的悶咳,仿佛風一吹便要碎的焦黃殘葉一般,甚至對劉鐵招招手說道,“小劉子啊,來,給老頭捶捶背!”劉鐵知道忠叔在府里的地位,自然是順著竿子往上爬,馬上就湊了過去,卻聽老管家又對丁一說道,“老了,不想見人,還是煩請少爺去應付了吧。”

  丁一再次搖頭,真真只能一言不發往外走去,剛不知道是誰人還在發泄,說什么自己還提得動刀啊,還能跨著了馬啊,什么江湖何處去不得?得,這轉眼間又老了?說老就老,這老得真是快,老得真是隨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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