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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臺閣體

  徐灝和晴雯在面館外等著一群名士吃飯,然后好一起去結伴游玩。※%,

  就見吳珍吩咐跑堂的燙一斤高粱酒,點了四道熱菜,又交代下五碗一錢二分的面,而外面的下人們則每人多添六分的面,沒有酒菜。

  外頭有涼棚,所以徐灝也不著急,買了對面大娘鎮在井里的酸梅湯,坐著一口喝下去,涼爽的感覺沁人心脾。

  晴雯十分注意保養,不敢喝太涼的飲料,她不時觀察名士們的吃相,似乎讓她頗為失望。

  徐灝見狀笑道:“就和咱倆一樣,中午純是來吃面的,誰會在這里故作風雅,飲酒聊天呢”

  晴雯對此笑而不語,那邊跑堂的挨個詢問各人愛吃什么澆頭,過了一會兒,那些人呼啦呼啦的喝著熱酒,就著用高湯燙的一碗干絲,吃面吃的不亦樂乎。

  快要吃完的時候,先前挨訓的家丁領著一個公差跑了過來,二人走近吳珍身邊,家丁說道:“少爺,他是上元縣的差人。小的回到家里拿了老爺的名帖,去了縣衙,縣里立即派人隨小的去了小東門碼頭,已將那船封備現成,等著少爺上船。”

  吳珍滿意點頭,對著差人笑道:“有勞了,你陪著他去吃面,回頭賞一兩茶敬奉酬。”

  這時一位朋友抹了抹嘴,說道:“既然船已找好,難道今日就我們幾個坐在船上那位先生有內眷陪伴,我們卻甚是寂寞無味,何不將吳兄弟的貴相知請出來玩玩”

  吳珍說道:“他不會說話,帶個啞巴上船更是無趣。小弟聽聞城外天凝山進玉樓新來了一個姐兒,名叫月香,色藝兼優,我們何不將她喊到船上來瞻仰瞻仰”

  那些名士紛紛欣然笑道:“如此甚妙。等船出了水關,到了天凝山碼頭,咱們一起上岸去請她。”

  聽著他們的談笑,晴雯扭頭看了眼徐灝,就見徐灝的臉色很是失望,徑自起身連聲招呼也不打,直接走了。

  路上,晴雯問道:“時下名士不都如此應酬老爺何必失望”

  “沉溺于男色女色,一群庸人罷了。”徐灝說道。

  回到府里,管事稟報說沐皙帶著家眷回京了,徐灝這才高興起來,說道:“快請他來書房,把諸位老爺也請來,今晚備酒宴接風。”

  介壽堂,徐煜躲在里間看著外面,徐青蓮徐碧桃等人先迎了出去,見了徐綠竹,姐們間相互問好,攜著手進來。

  沐凝雪蕭雨詩以及徐蘊素徐湘雨等一屋子的女人都站起來,當下一番熱鬧自不必言。

  單說徐煜偷偷觀察著姑媽的兩個女兒,這些年沐皙夫婦一直在外,表妹長什么樣都已經忘記了。

  年紀略大些的是沐采春,生得一張鵝蛋臉,身段略微有些豐潤,兩彎臥蠶眉描了綠翠,天生一雙笑眼,膚色瑩白,模樣酷似姑姑徐綠竹。

  見她大大方方的笑著和太太說話,蕭氏問她的年紀,說十五歲了。

  再看那一個,身段比朱明之還要嬌小些,纖腰看似不盈一握,站在那里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

  裙子下邊露出三四寸桃紅色的小褲角兒,一雙雪白的繡鞋,上面穿著件湖色緞白鑲滾邊的宮裝,可謂是腰身弱細如柳,滿身的膩態,一張粉白的瓜子臉,朱唇小的可愛,真和櫻桃似的。

  一見之下即令人印象深刻,一點不像金陵女孩,倒好似地地道道的蘇杭少女,徐煜不禁詫異道:“哪知道除了明之姐姐還有個她呢”

看那樣子,年幼大概也不過十四五歲,于是他忍不住走了出去。忽然又站住了,原來他素聞這位叫做沐凌夏的妹妹最有脾氣,大哥從漢王洲回來,曾去泉州拜見過沐皙夫婦,她連身為國公府嫡長子的大哥尚且要避而不見,何況我又算什么東西呢  故而徐煜打消了念頭,心說橫豎要在咱府里住一段時日,遲早要見面的,不急,只要我小心翼翼,時間久了大家也就熟悉了。

  不想徐綠竹問道:“煜兒呢快叫來見見。”

  蕭氏笑道:“就在里面呢,猴兒,快出來吧。”

  “是。”徐煜只好低著頭走了出去。

  “呦!”徐綠竹仔細一瞧,眼睛亮了,徐煜活脫脫就是當年的三哥,不由分說上前一把摟著侄兒。

  “姑媽好。”徐煜紅著臉想要掙脫出來,說道:“二位妹妹,一路辛苦了。”

  天生柔弱的沐凌夏立時紅了臉,沐采春卻笑著回應:“沒什么。”

摟著侄兒的徐綠竹不停的問這問那,徐煜一邊回答,一邊問沐采春幾歲了  沐采春坐在蕭氏身邊,說道:“過了生日就十六了。”

  “那妹妹呢”徐煜又去問沐凌夏,鬧得沐凌夏低著頭紅著臉回不出來,沐采春代妹妹說道:“十五歲了。”

  沐采春轉過來問道:“煜哥哥多大了”

  徐煜不好意思的道:“別問我了,講出來真慚愧死。”

  在一旁的徐蘊玉嗤嗤笑道:“連這也客套老天爺,我真是聽不入耳。”

  徐煜笑道:“非我落入俗套,因我一向最怕聽人家叫我哥哥。”

  “這是何故”沐采春感到好奇。

  家里人人知道徐煜的心病,就怕一長大成了親,轉瞬間一切都變的人事已非,是以最近連帶著人家叫他哥哥,都覺得仿佛要長大似的。

  徐蘊玉當笑話說了出來,大家聽了都笑了起來。徐煜陪著笑,見沐凌夏不和自己說話也不肯笑,靜靜的坐在太太身邊,心里頗以為遺憾,可又不敢去逗她。

  這時徐煁和徐煊笑嘻嘻的跑進來給長輩請安,徐煜發覺沐凌夏蹙起了眉,有些不太高興,便主動拉著兩個兄弟出去了。

  下午,沐蘭香邀請沐采春沐凌夏姐妹去了惜香軒,房間已經收拾好了,沐蘭香陪著聊了一會兒,有事要出去。

  留下蕭冰藍陪著姐妹倆,蕭冰藍說咱們府里怎么怎么有趣,家里幾處園子,怎樣怎樣的好玩,平常一粟園的女孩們讀書寫字、做曲子彈琴的人很多,天天玩也玩不厭。

  又說喜歡作詩的人也多,大大小小的詩社好幾個呢。說到這里,沐凌夏終于高興了起來,羞澀的問道:“請問這里誰的詩好”

  蕭冰藍不改假小子性格,天真爛漫不喜作詩,信口說道:“第一要數明之姐,第二呢大約是韻寧,蘭香姐和蘊玉朱家姐姐她們在伯仲之間,好像大家差不多,就屬我和蘊素最差了。對了,除了明之姐和韻寧,就算二哥哥的詩好。”

  沐凌夏問道:“明之姐姐是誰”

  “德慶公主呀。”

  蕭冰藍將朱明之的底細說了一遍,忽然笑道:“過些日子,大概就得喚她們作嫂子了。今次你們好不容易回京,大抵太太會留你們直到二哥哥成了親后,才會放你們回去吧。”

  事涉成親的羞人話題,沐凌夏臉紅紅的聽著不語。沐采春笑道:“你家二哥哥的詩集,我拜讀過,詩詞雖多,只是好句子卻少。”

  這話說的沐凌夏嘻的一聲笑了出來,蕭冰藍驚呼道:“這么說,兩位妹妹的詩一定好了想來也有詩集,可否借給我讀讀”

  沐采春笑道:“我的呢也不見怎么好,可看不得。還是我妹妹善詩,明兒我拿給你瞧瞧。”

  蕭冰藍迫不及待,當即要沐凌夏背幾首給她聽,而沐凌夏謙虛的說不好,死活也不肯說。因初次見面大家都不熟悉,蕭冰藍也只好作罷。

  過了一會兒,上房來人喚她們去吃飯,三個女孩整理下衣衫,出去了。

  留在屋里的春妍走到客房,對正在收拾行李,沐凌夏的丫鬟團兒問道:“剛才你們小姐說的,可真是作詩的大家嗎”

  團兒抬起頭,笑道:“我們小姐說來也好笑,不拘各方面總說自己樣樣不如人家,謙遜無比,偏偏在幾句詩上頭她怎么也掩藏不了。就說京里那些翰林新作的詩詞,一到泉州,她就會拿起筆來批削,自己有了什么得意的句子便送過來。

  貴府三老爺寵她,每每又呈送宮里去,如此宮里時常有些賞賜下來,所以她用的筆墨紙硯全是圣上御賜的,其實我瞧著也沒瞧出什么好來。”

  這件事是真的,就在去年,徐灝突然收到沐皙寄來的詩句,言辭間對小女兒的才華得意的不得了,他便直接轉送去了乾清宮。

  徐灝身邊才華橫溢的女人多了,沒當回事,也沒有對孩子們說起,反正今年沐皙一家子會回京述職。

  春妍開玩笑的道:“照你這么說,那你的詩才豈不比你家小姐更高一層了”

  “那倒不是。”團兒笑了笑,解釋道:“你不知道,為何三老爺要把姑娘的詩作送進宮還不是因為她的詩全是些臺閣體,說來說去也不過是些華麗辭藻堆積而成的。”

  “哦,原來這樣。”春妍頓時明白了。

  所謂臺閣體又稱為“館閣”,這些年主要由內閣與翰林院形成出來的,以楊士奇、楊榮、楊溥為代表的一種創作風格。

  現如今乃是太平盛世,因此文人的詩作開始追求雍容典雅。歷史上從不缺少這些粉飾太平、為帝王歌功頌德的應制之作,好比后世的官樣文章。

  這些作品大多脫離社會生活,缺乏實際的生驗,內容呢大多比較貧乏,詞匯華麗卻也往往俗不可耐,真正的佳作甚少。

  洪熙朝以來還算好的,越到后來越顯得毫無生氣,后世評論甚至比宋代的“西昆體”影響更壞。

  總而言之,臺閣體迎合了帝王統治階級,與朝廷的意識形態即程朱理學密切結合,表現了洪熙朝以來國泰民安的“雅正平和”之風,有著濃厚的道學氣。

這方面徐灝壓根不知道,就算了解也不會去抵制,因為這是必然的,難道你要反對主流文人們陶冶情操,追求“性情之正”,抒寫“愛親忠君,咎己自悼”的情懷嗎  主流文人也就是官紳階層,他們自出生起就不愁溫飽,一輩子只知道讀書,一輩子的人上人,所以也別指望他們充滿對下層百姓生活的關心關懷,這些臺閣體文人大多追慕宋代文人的風范。

  為何唐伯虎等人的詩詞會被世人所推崇正說明了明朝的老百姓對官樣文章并不感冒。臺閣體發展到明朝中葉,也漸漸自身產生了一些變化。一個例子就是徐珵徐有貞了,因在仕途上的起起落落,被人諷刺,他的臺閣體詩詞所表現出來的人生感受,要比三楊來的復雜一些。

  著名的李東陽被稱為茶陵詩派領袖,他以內閣大臣的身份主持臺閣體的主流詩壇時,雖文風仍大致在臺閣體的范圍內,但他論詩,一是強調宗法杜甫,二是比前人更重視詩詞的藝術,曾提出“宋詩深,卻去唐遠;元詩淺,去唐卻近”的觀點,表達了對宋詩的不滿。

  歷史上等到了明朝中后期,因國力衰弱,強敵環飼,社會崩壞,模仿成風千篇一律的臺閣體,其萎靡的文風自然為時代所不容,在各個流派的沖擊下,漸漸退出了文壇。

  歷史上在弘治、正德年間,出現了前七子的流派,代表人物為李夢陽、何景明、徐禎卿、邊貢、康海、王九思、王廷相。還有嘉靖、隆慶年間出現的李攀龍、王世貞等后七子。

  前七子皆是進士,對朝政的和軟弱的士氣極為不滿,強烈反對流行的臺閣體八股習氣。其主張被后人概括為大力提倡“文必秦漢、詩必盛唐。

  旨在為詩文創作指明一條新路子,以拯救萎靡不振的詩風。

  前七子都懷著強烈的改造文風的歷史使命,卻走上了一條以復古為革新的老路。

  前七子崛起文壇之后,其復古主張立即迅速風行天下,成為當時的思想之主流,掀起了一場復古運動,這在明代史上有一定的進步意義。

  這很像中世紀歐洲的文藝復興運動,可惜因黨爭和各種的天災沒能形成氣候。

  不知道在徐灝這只蝴蝶所帶來的全面影響下,接下來的前七子能否掀起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復古運動,會不會使得大明重現漢唐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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