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潘家太太毫不客氣的反駁,連兒他娘臉往下一沉,冷笑道:“親家母太太!你說我不公道,偏袒兒子。那我倒要請教請教你,女兒家嫁人做媳婦,一要孝敬公婆,二要順從丈夫,乃是正理!就算丈夫嫌你是禿子,說幾句閑話亦該逆來順受,怎么開口即說休掉了我,休掉了我。被旁人聽到,不但過火也不雅相,不消說要笑我賀家不會教訓媳婦,只怕更說你潘家不能管教女兒呢!”
潘氏也馬上冷笑道:“泥人還有三分土性,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一聲聲禿子,小孩子惱羞成怒也是有的,何況我閨女千不該萬不該也只不過說了句休我,并無半字罵人不敬的話,親家母進來后,何曾見她開過口?”
蓮兒娘輕蔑一笑,說道:“不是我說句放肆的話,諸位賢親在此,你親家母今日在這里,我母子懼你言辭厲害,懼你潘族人多勢眾,護著壽姐編排我母子的不是。我家是惹不起你潘家,可惜你只能在我家一時半刻,不能在我家一年半載。俗話說嫁出去的女潑出門的水,在我賀家做媳婦,就要遵賀家的規矩,我家幾代沒有與丈夫對吵對罵的不賢媳婦,而且婆婆管媳婦,家家如此天經地義,哪怕是冤屈了她,告到官也不派婆婆的罪,反而妻子若想挾制丈夫,才會受到口誅筆伐呢。”
這一番話,頓時把個潘氏氣得都說不出來話了,誰讓女兒是人家的媳婦呢?
她兒媳婦見狀挺身而出護著壽姐,而賀家親戚雖少,架不住左鄰右舍全都巴結。如此雙方旗鼓相當的開始爭辯起來,屁股決定立場,可謂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一整天的融洽氣氛至此蕩然無存,雙方各執一理。誰也說不服誰,眼看著爭論的臉紅脖子粗,就差有人爆粗口罵人,再動手開打了。
還是那些上了年紀的親戚說道:“你們真是笑話了,本應該從中勸解,你們怎么爭執了起來?不是來熄火。反倒是添油了。快別吵了,割不斷的親,打不斷的鄰,生氣也沒用。”
很多人反應過來了,畢竟只是小兩口的恩怨。鬧大了有什么好處?
當下先將連兒他娘又拉又勸的拖出房去,有人對連兒說道:“你也省省吧,若不是你先罵人,也不致帶累二位太太拌嘴生氣。你還是出去走走吧,徐家貴人就在附近,恐怕要尋你。”
“也罷!”連兒匆匆穿上外衣,臨走時卻冷笑道:“我也沒力氣與那蠻婦理論,反正是立定主意不要她了。聽憑她潘家來告我無故休妻。倒要看看,京城誰敢欺負連大爺?”
說完揚長而去,氣得潘氏渾身哆嗦。追著出來罵道:“連你這小野種都敢欺我?你是我的女婿,算是半子,你對我不遜,我打了你也沒處叫屈。”
連兒一想也是,當即加快腳步一溜煙的沒影了,氣得潘氏無可奈何。
連兒他娘在里頭高聲說道:“親家。你不要破口罵女婿是野種,那你女兒成了什么了?呵!你也知道女婿是半子呀?可以打得。那也該曉得媳婦亦是半女,若不規矩。更可打得了。”
眼看著這二位又要罵起來,大家伙趕忙反復勸住。
房里的壽姐一頭滾到母親懷里,哭道:“娘,你都聽到他家的話了,你就有十個女兒嫁在這里,也要弄死九個。娘,我跟你回去吧,情愿在家里吃一碗剩菜剩飯,您就當女兒是個殘疾,嫁不出去,留著我養老吧。他賀家即使是天宮月府,我也不稀罕了。”
鬧得女眷們又忙圍著她,把包頭戴好,勸道:“姑娘你又來鬧了,好不容易勸住,何苦又引你娘慪氣。壽姐,不是我們說,嫁給人家做媳婦,本來就是受苦,哪有在家做女兒舒服受用。”
她嫂子也說道:“誰都是這么過來的,只要你凡事勤謹孝順,公婆也不會過于苛求。多年的好媳婦,比女兒還強呢。妹子,我勸你看開些,賀家太太不是不講理的人,只要不做錯事,她也沒什么話說。今日這事過去也就過去了,難道他家還真嫌你是禿子?既然人都娶回來了,也只好捏著鼻子認了,連兒不是狠心之人。”
大家伙兩邊勸和,好好的一場喜事變成了一出鬧劇,人人都很掃興,眼見天色不早,都勸潘老丈夫婦一起回家。
眾人陸續過來向連兒娘告辭,連兒娘說道:“今日簡慢了諸位,想不到媳婦淘氣,徒惹諸位笑話。老身承情大家勸解,容改日登門再請罪吧。”
這邊潘氏也站起身來,故意對女兒大聲說道:“女兒,娘走了,只怪當日爹媽瞎了眼,把你許給這不講理的人家,你呢只能怨命不好,凡事忍耐些。若真要是過不下去了,到時自有爹娘為你做主。哼!我好好的閨女交給他賀家,還怕他生吞了你?”
一直沉默不語的潘老丈怒道:“你又啰嗦挑事了,快走吧,有完沒完?”
連兒娘耳聽對方發作,也跟著變了臉,大聲說道:“不要活見鬼,拿大話來嚇誰呢?你家閨女交給我又怎樣?我自然有本事生吞了她下去,我賀家就不怕人,非是我夸口,圣上娘娘我見過,徐三爺管我稱一聲嬸嬸,真真自以為是。”
潘氏大怒這下就想繼續戰斗,奈何被丈夫狠狠瞪了一眼,也就順勢被親戚們簇擁著走出了大門。
一路上,潘氏忍不住埋怨丈夫:“你連個屁都不放,不怪賀家瞧不起了,奚落謾罵我們娘們,素來村里人都服你,今日怎么就窩囊個不成樣子?”
“婦人家好沒見識。”潘老丈這才說道:“你當我是怕徐府嗎?恰恰相反,因這件事咱家明明有錯在先,不管賀家如何埋怨,你如何反駁,我身為一家之主斷不能開口,則此事就留有余地。別聽親家母的,徐家何等明白事理?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沒有不勸和的道理!剛才我囑咐過女兒了,希望她懂點事。”
“唉!”潘氏苦笑起來,平心而論丈夫的作法是對的,只有糊涂男人才會為了爭一時之氣,跳出來大吵大鬧,看似解氣實則愚不可及。
穩重的男人都知道不能攪合其中,不消說男人間很容易因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往往會導致無法挽回的慘劇,例子比比皆是。而類似這樣親家間的內部矛盾,尤其連兒他爹還故世的情況下,潘老丈不管說什么,其性質都會馬上變了,種下潘家人欺負孤兒寡母的口實。
何況這件事最可怕的人是徐灝,一旦激怒了他,雖說還不至于對潘家下手,但絕對會讓連兒立即將壽姐休了,再沒有轉圜的余地可言。反倒是女人們不管如何對罵,徐家也不會在意。
再說賀家,壽姐本來就很聰慧,加上頭發的原因更加敏感,處事也更加細膩,當冷靜下來后,后悔了。
從她嫁過來后任勞任怨就能看出,非是不知進退被父母寵壞的嬌嬌女。
再來嫁了人后就得認命,現代女人想離婚都得思前想后,更別提古時,事實上只要是正常的女人,不到忍無可忍,哪怕嘴上口口聲聲要鬧離婚,實則根本沒有付諸行動的意思。真若是不想過了,也就無需再廢話了,鬧得越兇,越是不想離的。
壽姐坐在房中想著父親的話,知道得罪了婆婆沒有好處,暗道爹說我受了委屈,娘縱然來替我出氣,又不能天天跟著我。現在丈夫與我反目,家里總共三個人,我全都得罪了,還得在他家過一世日子呢。
嘆了口氣,想通的壽姐決定軟下來,硬頂著不是辦法,于是擦干了眼淚,努力換上笑臉,倒了盞熱茶送到婆婆面前,低聲道:“娘吃茶。”
蓮兒娘只當沒看見,也不睬她。壽姐低著頭轉身出去,端著一盆洗腳水進來,蹲在地上說道:“孩兒給娘燙腳。”
連兒娘沒有動作,而是看著媳婦的小模樣,如不計較是個禿子,倒還有富貴之相。這會子低聲下氣,又是問茶又是洗腳,這是曉得婆婆的厲害,知道做錯了,從此不敢再撒潑了。
既然占了上風,連兒娘也決定見好就收,畢竟是自己的兒媳婦,要長久相處的,淡淡的道:“天晚了,你忙了一整日,也該餓了,去預備些飯菜吧。”
“是!”壽姐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眼見婆婆和顏悅色的講話,忙取條圍裙扎在腰上,先去收拾碗筷,期間到廚房煮了飯,把剩菜熱了兩樣,盛了一碗飯,送到婆婆的面前。
她自己小心翼翼的站著,伺候婆婆用了,自己迅速吃完,收拾碗筷后,又伺候婆婆洗臉洗腳,鋪床鋪被。
面對如此盡心伺候的媳婦,天大的氣也會消失,即使有瑕疵也比不懂事的強,連兒娘吩咐道:“你丈夫多半今晚不會回來,沒關系,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你去關好門戶。我要睡了,整整忙了一天,腰骨都覺得疼痛。你忙完也趕緊休息吧。”
“知道了。”壽姐伺候婆婆躺下,給捶了捶背,拿著燈出來關門,婆媳二人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