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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四章 鬼雄

  經過五年來的經營,遼東海軍學院各個方面都堪稱大明第一海軍學校,即使和徐灝想象著的現代學院相去甚遠。但不能否認,完全擺脫掉了四書五經及八股文的軍事院校,每天都在以驚人的速度銳意發展,陸續培養出不同于文人的新軍人。

  “藍色征程從這里!”

  返回遼東的徐灝應邀參加了新一年的入學典禮,面對近兩千的教官和學生,開場說了這一句話,又引用了近代啟蒙思想家鄭觀應先生在“盛世危言”中的話。

  “培養陸軍之將才困難,水師之將才尤難,一位艦長關系著全船之生死。海軍人才,不僅要愛國、愛人民,還要愛島嶼、愛軍艦、愛海洋,樹立以海為家的思想。”

  雄放是即將畢業的水師學員,自懂事起就是一名海賊,盤踞的海島被大明水師剿滅后,十六歲的他成為了一名水師官兵,二十歲報考了海軍學院,三年的學習生涯,成績優異。

  雄放被同學稱之為鬼雄,駕駛帆板最不要命,師承有四十年船長經驗的福建籍賴教官,駕船有三絕:活、狠、野,學院里很多小伙子都愿意拜他門下,賴教官指名道姓的點了雄放。

  今日雄放為了追求醫療系的李嵐,同競爭者麥飛榮約好了比賽駕駛帆板,而麥飛榮也是賴加官的得意弟子,學員中的佼佼者。

  徐灝在數十位官員的簇擁下,興致勃勃的前來做了評審,就見好似小山般壯碩的雄放嬉皮笑臉的對臉色微紅的李嵐說道:“籃子,做俺老婆吧。”

  即使選擇做一名堪稱驚世駭俗的女軍官,李嵐躲閃閃的眼眸里噙著祛不凈的羞澀,捂著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逗得男人們哄堂大笑。

  徐灝的笑容非常燦爛,也只有在遼東。可以無視于世俗的男尊女卑。明朝想要走向近代化,第一是教育,第二是強軍,第三就是解放婦女,當既得利益和民族未來擺在一起時,他毫不猶豫的選擇后者。

  “籃子,你早晚是俺鬼雄屋里的。”身為搏擊海浪的海軍,雄放說話直來直去。

  李嵐撅著嘴巴說道:“你頂不上麥學長有學問。”

  “不就是讀了幾天四書嘛?咱水師不興這個。”雄放朝著含笑不語的麥飛榮比了比胳膊上的肌肉,“殺敵立功才是水師爺們的根本,是不是?”

  “是!”周圍的學員轟然應諾。

  學院教務主任小聲對徐灝解釋。徐灝微笑著輕輕點頭,因學員的出身自然會分成若干個小團體,其中實力最強人數最多的就是各地水師選送來的官兵,這里面又因地域籍貫而細分為大大小小的圈子。

  麥飛榮是遼東本地人,家境殷實是個大族,并且是個童生,用后世的話說,相當于一群大老粗里面的半個知識分子,人生的斯斯文文白白凈凈。一身的書卷氣,深得女孩子的仰慕。

  學院一切都是草創,沒有任何的借鑒,對此徐灝一樣是外行。所以急缺麥飛榮這樣的學院派人才留校。而雄放自然要回歸無邊無際的海洋,這就涉及到夫妻常年分離的最大難關了,對此舉棋不定的李嵐十分糾結。

  學員們用力把兩只帆板推下了大海,兩位競爭者不慌不忙。船只順著退潮的波浪緩緩往大海深處而去。

  徐灝用望遠鏡觀察著他們的動作,解開繩索張開風帆,調整角度等一系列作業非常的熟練。很是滿意。

  忽然有人驚呼道:“不好了,有風暴潮。”

  果然海平面上出現了一丈高的大浪,通訊官揮舞著小旗,命令兩位學員馬上返回。

  賴教官說道:“狗日的鬼雄,這小子選擇今天比試,就是摸準了會有風暴。”

  天上的太陽被炸開的浪頭子掩蓋住了,伴隨著瓢潑大雨,最后被烏云吃了去,整個天空變成了渾厚的殘紅色,天景兒像燒著了一樣。

  帆板在這種極端天氣里渺小的可憐,風帆被狂風一扯一甩瞬間糾纏在了一起,浪花掀起了沉悶的鬧響,小船如夢如煙的任憑狂風暴雨的摧殘洗禮,似乎是海神在嘲弄著人類的狼狽。

  很快麥飛榮使出渾身解數調轉船頭,被一丈高的海浪拍了回來。岸上的李嵐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數十位學員不顧危險,紛紛跳下海去拉扯帆板,不時有人被海浪沖撞的歪歪斜斜。

  徐灝聚精會神的望著另一艘孤零零的小船,依然在拼命的和海浪搏斗,大聲說道:“好漢子!”

  船上的雄放鍛煉出一身強健體魄,大塊頭好似船板一樣的寬厚,被海水打濕的長發亂蓬蓬的纏在脖子上,額頭上的大筋縱橫突起,罵道:“老子回去就剃頭。”

  他眼睛里放出了無畏的豪光,一只大手死死攥著舵把,騰出另一只手取出灌滿了烈酒的酒囊,仰頭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口,威風凜凜地觀察著瘋狂叫囂的海浪。

  看了一會兒,他彎腰出了船艙,落了殘缺不全的帆布。沒了帆,小船就如同一朵開敗的花。

  就這樣雄放操縱著帆板在一個接一個的浪尖上穿梭,徐灝已經難以形容他的壯舉了。

  “籃子,你瞧好吧!”雄放心里不停的念叨著,渾身骨節又弄出噼啪的脆響。一道道水墻迎面撞來,令他無法呼出胸中的濁氣,臉憋得通紅。

  帆板被大浪擠壓得滾來滾去,又是一道大浪劈頭蓋臉地吞沒了小小的船只,海面上僅僅剩下桅桿如魚漂一樣左右搖擺。

  岸上的人們騷動了,目光也暗了下來,人人緊鎖著眉頭,提心吊膽的注視著海面。最終桅桿也沒了,白茫茫的大海浪花開開敗敗,敗敗開開,人們的心也跟著沉入到了海底。

  昏暗的海面劃出一道亮亮長長的暈光,嘩的一聲巨響,帆板竟挺起了龍脊浮了起來,抖落掉身上大塊小塊的木板,轟隆隆的撞上了礁石。刺耳的龍骨碎裂聲蕩出了很遠很遠,銀灰色的水片子像花瓣一樣的迸散。

  半個時辰后風暴過去,海上已經沒了帆板的蹤跡,親眼目睹這一幕的李嵐跟隨人們跑向了海灘。

  突然學員們爆發出歡呼聲,雄放像個海怪似的從海里爬上了岸。

  徐灝動容了,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因為他胳膊里死死拽住那一方明黃色的大明軍旗。

  李嵐也情不自禁的撲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他濕透的身子,哭了。

  “好樣的。”徐灝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一天后,學院圖書館前的林蔭小道。這是李嵐最愉快的時候,每天無憂無慮的翻看書籍,有成套的洪熙大典和各種外國書籍。

  每當她路過十字路口,總要朝南面張望一下,找到了剛剛剃了頭的雄放。

  雄放正坐在草地上和同學海老六下棋,李嵐遠遠喊道:“雄放,別下棋啦!”

  雄放扭頭瞟了她一眼,嘟囔道:“干嘛?又叫我陪你看書去?”

  “讀些書寫點字總比閑著下棋強,走啦!”李嵐搖搖手。她身邊另外兩個女學生帶著的嬌笑聲走了。

  海老六便伸手毀了棋,說道:“趕緊去吧。”

  雄放黑了臉,走過去兇她道:“都被你攪黃了,你威風了!”

  “是我威風。還是你威風?沒事往死門關闖,成了英雄脾氣也見長。”李嵐不服氣的道。

  雄放說道:“學那些之乎者也的四書五經有啥用?”

  李嵐停下了腳步,認真的道:“我不學四書五經,我要學的是徐先生所說的文化。我喜歡新醫學,我想專研下去。”

  雄放嘲笑道:“那都是沒譜的文化,什么從無到有。連個課本都遲遲拿不出來。”

  “死頑固,一輩子下你的海去吧,再也不理你啦!”李嵐最見不得有人嘲笑她加入的學科,說完扭頭就走。

  雄放立時蔫了,追上去說道:“別生氣,別生氣了,我聽你的還不成么?”

  李嵐收住腳步,身子輕盈地甩了一道彩線,笑了。

  雄放忍不住問道:“你說,我和麥師兄哪個更像男子漢?哪個更討娘們喜歡?”

  看著他光禿禿的大腦殼子一臉的得意,李嵐嬌嫩的臉蛋浸了嬌羞的紅暈,“大雄,你太狂了!”

  “不狂。”雄放神色傲然,“昨晚徐先生請我吃酒,我答應他要謙虛,面對危險要想著保住船員的性命,不能蠻干。”

  “你門縫里瞧人。”

  “沒有。”

  “你比不上麥師兄。”

  “你不是心里話。”

  “哼!”李嵐不再回嘴,羞辱和惱恨憋紅了小臉,紅暈延伸到了脖子根兒,紅如花莖。她低著頭默默的走著,雄放大咧咧的跟著,一副滿不在乎又臭又硬的樣子。

  李嵐隔著一步遠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強悍氣息,她覺得他的一切都那么不可抗拒,問題是若跟了他,這么強勢的性格,那日子簡直沒發過。

  下意識的扭頭瞅見了雄放那極其光明磊落極其坦坦蕩蕩的俊朗豪邁的面容,芳心里又充斥著抗拒的等待。

  徐先生說未來掌握要在我們自己的手里,現在學校所教授的,就是讓大家能夠自己掌握未來,不受世俗觀念和家族禮法的制約,光明正大的科研或工作養活自己,拋開封建的三從四德,不必一輩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必裹小腳不必看夫家的臉色。

  自己毅然走出家族不就為了這樣么?圖的不就是個不可知的將來么?相比麥師兄的家世,向往無拘無束的李嵐,隱隱更傾向于無牽無掛的雄放,不然還是跳脫不出傳統的束縛。

  李嵐不會記恨人,她太純凈了,純凈得像大海上的一朵浪花,純凈的讓雄放心疼。

  走進高大寬敞的圖書館,李嵐又對雄放有說有笑了,雄放知道她會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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