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鐘兒走出去后,劉智隨即穿起了衣服,一副執意要走的架勢。32
苗禿子見狀討好道:我給你打洗臉水去。
等洗完了臉,金三家的兩口子和李麻子一起趕來,好說歹說的將劉智留下,劉智因金鐘兒來了,氣消了大半,不過是做做姿態而已。
劉智雖然比不上朱勇有錢,可也是歡場上的豪客,老鴇又跑去暗中囑咐女兒,兩處都關照著些,休要冷淡了舊嫖客。
劉智和眾人吃了早飯,因昨晚沒睡好,到廂房里補覺去了。
一直睡到了中午,他起來到前院一看,院子里不見一個人,只有自己的小廝坐在房檐下打著呼嚕,叫醒了一問才知道,苗李二人和朱家的家丁們都到城外游走去了。
劉智尋思著去金鐘兒屋里,趁空和她訴訴離情。剛走到門前,將簾布掀起,見木門緊閉,側耳仔細一聽,里面柔聲嫩語,有女人氣喘吁吁的聲音,是個正在的光景。
還能聽到抽送之聲,與那狗舔粥湯相似,令人心火大盛,忽然聲音急促,能聽到金鐘兒的百般亂叫,口中說什么你干脆弄死奴家,奴家情愿死在你手里之類要死說活的床話。
至此劉智比昨晚那一番的經歷更加難受,心中如同被鋼刀狠狠割了一下,好半天喘不過氣來。
回到廂房里,劉智狠狠拍了桌子兩下,怒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將身體靠在被褥上,發起了癡呆,好半響長嘆道:總是我來的不是了,心里記著個婊子作甚?
這時磬兒打外面笑嘻嘻的走進來,說道:大爺和誰說話哩?
劉智板著臉道:沒什么,請坐。
磬兒扭著扭著的走到近前。柔聲道:東庭房被人占著,大爺獨睡在此,不寂寞么?
劉智嘆道:也罷了。
磬兒說道:他們都去郊游了,只有朱公子和金妹子在房中睡覺,我頭前來看大爺,見大爺也睡著了,不敢驚動。
劉智問道:這朱公子到你家,前后共幾天了?
連今日不過兩天而已。磬兒抿嘴一笑。
劉智頓時萬念俱灰的道:看來一時半會的走不了。
磬兒微笑道:他兩個正是郎才女貌,水乳交融的時候,想走也走不了呢。
唉!劉智嘆息一聲。轉而問道:苗三爺和你相好了快一年,他待你的情分如何?
磬兒低頭道:奴家一生為人,大爺也看得出,誰疼憐我些,誰就是我的恩人。,記住只是自己生的丑陋,不能中高貴人的眼,這也是命薄使然。
劉智搖頭道:你若算丑人,天下也沒俊俏的了。
磬兒笑道:大爺何苦玩弄我呢?反正大爺來了,金妹子又無暇陪伴。到教大爺心上受了說不出的委屈。
別提她,再不是以前的金鐘兒了。劉智怒氣上揚,我明日絕早就走,將來她不見我。我不見她,看她還有什么法子委屈我?
哎呦!好大爺,怎么把這番絕情之言都說出來了?磬兒緊貼著對方而坐,有意無意的松開了衣扣。她今年才十七八歲,到底有點孩子性情。等朱公子走了,她身邊也沒了如意的人。除了大爺,還能尋哪個?
劉智冷笑道:當我是就近的茅房嘛?任人家屎尿。不是你家再三苦留,我早就回家了。
正當磬兒準備施展溫柔手段好令劉智回心轉意之時,忽然聽到外面有人說笑,磬兒起身說道:我且失陪大爺。轉身捂著胸口一直往前邊去了。
中午所有人齊到廳里吃酒,金三夫婦進來感謝一番,囑咐金鐘兒和磬兒道:你兩個用心陪著,多吃幾杯兒。說完出去了。
朱勇說道:今日是東家專敬,還是劉兄做主位。
李麻子說道:誰也不用遜讓,自然該劉大爺坐,完他東家敬意。朱公子對坐,我和老苗在上面橫坐,她姐妹兩個在下面并坐就是了。
各自入座,彼此推杯換盞。劉智存心看金鐘兒的舉動,見她嗑了許多瓜子仁兒,偷偷藏在手里,又剝了幾顆龍眼,不知什么時候,果肉送到了朱勇那里。
又見朱勇將果肉和瓜子仁兒浸在酒杯內,慢慢的咀嚼,看到這一幕的劉智甚是不平,皺著眉頭思索了下。
苗禿子見劉智出神,用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下,問道:你不吃酒,想什么呢?
劉智冷道:我想這樂戶家的婦女,以朝秦慕楚,賣俏迎奸為能,然里頭也有個貴賤高低。高貴的,無非黑夜做事;下賤的,還要白日里和人打槍,與那沒廉恥的豬狗一般。你看那豬狗,不是青天白日里鬧么?
金鐘兒瞇著眼眸聽了,知道白日的事兒被他聽見了,此刻拿話來諷刺自己,冷著臉回答道:豬狗白日里胡鬧,雖然沒廉恥,它到底還得些實在。3
李麻子和苗禿子同時愕然,朝著劉智一瞧,見他滿臉通紅一副要發作的模樣。苗禿子趕緊大笑道:這打槍二字描述的委實傳神,哈哈!我和磬姐就喜歡在白天打槍,天天皆打。
磬兒卻不樂意了,說道:你少拿這臭屁葬送人,我幾時和你打槍來著?惡心。
苗禿子叫道:今日就有,我若胡葬送你,我就是金三的叔叔。
朱勇笑呵呵的道:這話可沒什么便宜討。
嘻嘻!苗禿子笑道:我樂得給她姐妹做個親爺爺。
磬兒白了他一眼,我只叫你三哥哥。
李麻子說道:你們莫胡咧咧,聽我一言。今日東家一片至誠之心,酬謝劉大爺,我們該體貼這番敬客的美意,或歌或飲,或說個笑話,大家盡興才是。
朱勇點頭道:李兄說得甚是。快拿琵琶弦子過來。大家唱唱。
如此幾個人你說我笑,將劉智滿肚子的火給壓了下去。
樂器送了過來,放在一張桌子上。李麻子說道:我先道個罪,要自薦做個令官,你們都要聽我的調遣。我們四人一人吃一大杯,她們姐妹每遍斟三分,男人十分,先轉著吃,次第輪流,每吃一杯唱一曲。上首坐的催下首坐的。遲者罰一大杯,你們以為如何?
苗禿子說道:這個令倒也算公道,只是不會唱的怎么辦?
不會唱的,吃兩杯免唱。李麻子站起來,珠、如意珠、滾盤珠、夜明珠,一個個添補起來,也不如有這樣碎窟小窩兒的好看。不像李麻子的那張驢臉,和缺斷的藕根子似的,七大八小,深深淺淺,能嚇死個活人!
李麻子得意的道:任憑你如何掩飾,這杯酒是罰定了的。
苗禿子沒法子又仰頭喝了一杯,嘆道:罷了!我從今后,連李麻子也不敢叫你了,我還是稱你的舊綽號吧。
朱勇問道:李兄還有舊綽號?
怎么沒有。苗禿子自覺報了大仇,他以前人送外號象皮龜。眾人聽了,俱都大笑不止。
輪到朱勇唱了,朱勇先將杯中酒飲干,自己拿起鼓板來,命跟隨他的下人吹笛子等,唱了一曲陽告。
劉智忍不住說道:朱兄唱的抑揚頓挫,佩服佩服。
朱勇笑道:小弟的昆腔,不過有腔有板而已,究竟于歸拿字眼,收放吞吐之妙,無有名家傳授,和不會唱的門外漢無異。
下一個輪到金鐘兒了,類似她這種朝鮮樂戶,自小方方面面的環境和中原毫無二致,師傅是請的教司坊年老宮女,就為了出國賺取外匯,一半的收入要上繳朝鮮官府。
現在朝鮮的世宗大王還未出生呢,能否出生都在未知之數,上流社會說的是漢話,學得是漢文,隨便拉一個秀才到中國,也還是個秀才。
唱曲是金鐘兒的看家本領,拿起琵琶,磬兒彈了弦子,唱道:初相會,可意郎,也是奴三生幸大。你本是折桂客,誤入章臺,喜得奴竟夜無眠,真心兒敬愛。你須要體恤奴懷,若看做殘花敗柳,豈不辜負了奴也。天呀,你教奴一片血誠,又將誰人堪待?
李麻子和苗禿子扯著嗓子叫好,劉智聽了又恨又怒,心中罵道:這淫婦,竟唱這種曲兒,她竟然不管我臉上下得來下不來。
磬兒把琵琶接過來,將弦子遞給了金鐘兒,改了調門唱道:如意郎,性情豪,俊俏風流,塵寰中最少。論第督撫根苗,論才學李杜清高,恨只恨和你無緣敘好。常則愿席上樽前,淺斟低唱相調謔,一噓一個真,一看一個飽。雖然是鏡花水月,權且將門解愁消。
眾人紛紛也贊了一聲好,劉智肚子里憋著火,說道:我不唱吧。
朱勇問道:卻是為何?
劉智說道:我也想唱幾句昆腔,一則有朱兄的珠玉在前,二則小弟的曲子非一支半文所能完結,怕諸位聽煩了。
大家說道:多多益善,咱們洗耳靜聽佳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