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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守財奴

  姚遠陪著鄔斯文之乎之也的聊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才脫身而出,為了使命又去了街道盡頭的唐家。

  整條街位于內城偏西一帶,唐家緊挨著內城和外城之間的城墻,隔著一條走兵馬的甬道,因此行人不多,總是冷冷清清的。

  據坊間傳說,原籍四川的唐家比鄔家有錢,但相比鄔家來卻要低調很多,從不顯山露水。

  門前兩扇黑漆油的大籬笆門關著,貼著一張吏部候選官員的紅封皮,姚遠噗嗤一聲笑了,暗道差人真是太缺德了。

  大概是柵欄上沒地方張貼的緣故,因為門上不單單有大紅官文,還有兩張街道坊官禁止隨地大小便的布告。

  本廳司示諭:一應閑雜人等,勿得在此污穢,如違拿究。

  此種布告姚遠非常熟悉,因江南凡是家境殷實的書香門第或財主,十家會有八家請官府貼著警示,至于官宦人家根本用不著,誰敢?

  外面連個看門的人都沒有,姚遠只得推開門走了進去。進了外墻繞過影壁,到了大廳上,只見許多人皆在兩邊靠墻的凳子上坐著。

  姚遠入鄉隨俗走近前拱拱手,也隨著坐下等候,抬頭發現中間懸掛著一軸紅綾金字的大畫,后面寫著許多名字。

  一打聽才知道,去年唐老爺捐錢捐糧納了個監生的身份,也就是花錢買了個大學生學歷。家里的伙計們遂合伙送來畫作為賀禮,而今日則是來報賬的。

  廳里正中間放著一張產自遼東的大公桌,包著真皮噴了亮漆看上去極為氣派,上面除了筆硯外,左邊一架大天平,右邊一個大算盤。旁邊一張矮桌,堆著許多賬簿包裹。

  后面是兩架藍粉貼金的大屏風,一面畫的是虎牢關三英戰呂布。一面畫的九里山十面埋伏。姚遠暗笑這兩架插屏,非財主家別處再也用不得了。

  前方擺著一張金漆大茶幾,幾上放著一個紅綠花大瓷瓶,黑黝黝的光漆座子。內中插著一支裁帛做的大牡丹花,還有幾根孔雀尾。

  廳東南角放著一面大鎮堂鼓,西南角一頂屯絹圍子五岳朝天錫頂的大轎,一把大雨傘,兩對大幔燈籠,中梁懸掛一只大匾,紅底金字“世富堂”。

  兩邊柱子上貼著朱砂箋的對子。一邊是但愿銀錢涌來,如長江大海,萬載無休。另一邊是惟求米糧堆積,似峻嶺高山,千年永在。

  姚遠看到這里想起一則笑談來,家鄉有一鐵公雞,散步時見一塊大空地,說該用多少牛力,用多少耕種。開多少田地,一年收獲若干,多少年便可以成為財主了。

  有鄰居笑謂曰:“還得數百斤鐵方妙。”鐵公雞疑惑不解的道:“要鐵何用?”大家伙都笑道:“再鑄成一個你,不死才好。”

  坐了足足有半個時辰。終于出來一個家人說道:“老爺中午吃醉了酒,才醒了,叫列位且再等等。”

  眾人應了一聲,姚遠起身拱手道:“相煩稟一聲。楊府姚遠有話對老爺說。”

  過不多時,家人又出來說道:“老爺知道了,姚相公請坐。就來。”

  姚遠只得繼續等待,又是半個時辰等得心都焦了,胃里消化的差不多,感覺有些餓了。只見唐富貴依然醉醺醺的,兩只眼半睜不睜,穿了雙厚底紅鞋,扶著個蘇州清秀小廝名叫美郎,慢慢的踱步出來。

  姚遠站起施禮,說道:“唐老爺好受用,現在還在夢鄉。”

  唐富貴和鄔斯文都是三四十歲的年紀,擺手道:“連日借銀子的人都請我吃戲酒,每日熬夜,回回吃得大醉。若不是伙計們來算賬交利錢,我準備睡一天呢。”

  讓姚遠坐在一邊,他問道:“人都來齊了么?”

  “都來齊了,就等老爺算賬。”

  唐富貴滿意點頭,對姚遠說道:“你先坐一會兒,有話等我算完了帳再說。”

  幾步走到大老板臺的真皮椅子上坐下,威風凜凜像個八府巡按,命眾伙計一個個過來算賬,算盤打得噼啪亂響,天平把銀子稱好,足足弄了一個時辰。

  賬目叫美郎記錄清楚,收到書房柜子里去,銀子交給老婆鐵氏收好,一切都完事了,大概已經快半夜了,餓得姚遠前心貼后背,饑腸轆轆。

  唐富貴伸了個大懶腰,笑道:“有日子沒見你了,胖了好多,想是在楊府跟著楊大官人弄了很多錢吧。”

  “還過得去。”姚遠起身說道。

  唐富貴說道:“我時常聽到人說他家銀子多著呢,你常在他家走動,看楊家比我何如?”

  姚遠笑道:“楊家宅邸和古董擺設等都是御賜的,哪里敢和貴府相比?倒是鄔家大約不相上下。”

  唐富貴嘆了口氣,說道:“在京城我算是頂呱呱的財主了,也就鄔家能相比。從今后拼著幾年不吃飯,也要把銀子攢的比他家多些,做個第一財主,方才遂我心愿。”

  這時管家進來說道:“夫人請老爺用飯。”

  唐富貴說道:“有客人呢,等等再說。”

  姚遠見狀道出來意,說道:“楊大官人說要結交幾個朋友,只求出色的人物。晚生因提起老爺大名,大官人聽了非常歡喜,故命晚生來問老爺可有此雅興么?”

  唐富貴砸了咂嘴,說道:“他一個做衙內的,老子做著官,銀錢來得容易。我雖然有些錢,可都是從牙齒上刮下來的,費盡心血掙來的,我攀附人家做什么?”

  “不然!”姚遠說道:“楊家現在很有勢力,老爺與他做朋友沒有錯,頂多費幾個錢,等交情厚了,個把人情煩他去衙門里說說,這天底下的官府誰敢不聽?到時連本帶利都回來了。”

  正說著,管家又出來,附耳說道:“里面奶奶正罵呢,說放著飯不吃,等涼了又要費木材錢炒熱。”

  唐富貴說道:“你對奶奶解釋,我外面有客人呢。放涼了也無妨。留些熱茶,我泡了飯吃。”

  等官家進去了,他嘆道:“我去年做了一件倒運的事,到如今還悔恨著,每次提起我渾身的肉都亂顫,心里面在淌血。”

  姚遠驚問道:“出了什么大事,老爺就氣到這般田地?”

  唐富貴唉聲嘆氣的道:“只因我一時耳朵根子軟,誤信人言,納了那狗屁不如的監生。說出門可以戴著一頂紗帽,威風好看。老了留個影,穿著大紅圓領的官冕。”說到這里,嘆口氣把牙咬了一咬,“悔不該不聽賤內的話,哎呦,我這肚子又氣脹了。”

  姚遠問道:“奶奶說什么來著?”

  唐富貴苦著臉道:“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撒泡尿照照,我這個賊樣也想做官?趕緊安分守己的好。我雖然不敢做聲,可心里惱恨她不該貶得我這么刻薄。難道我就這么不堪?為了一口氣我就捐錢買了個監生。”

  說完指著那頂大轎子,說道:“為了這轎子多收了許多家人,出門得四個轎夫,走得略遠一些得八個轎夫輪班才肯去。每年白費多少錢?你不見我如今出門還是走路么?除非是門當戶對的人家,我才坐了轎去。

  奶奶的,為了這倒運的興頭,請官府。拜祭酒,白花了幾百兩銀子,你當少么?白花花好大幾包呢。誰知一點利益都弄不回來。只是弄了張國子監的敕書。

  供在家堂上,吃不得穿不得,擦屁股又有字,糊窗戶花里胡哨的,我聽人說這東西看了消災。你長這么大可曾看見過?我取出來給你瞧瞧。”

  姚遠忍著笑,說道:“不用了,那可是老爺的鎮宅之寶,萬一污了可了不得。”

  “也是,也是。”唐富貴連連點頭,“人家因我是監生,又有幾個錢,都跑來假意奉承,可我知道他們當面叫聲老爺,背地里還是老唐,臭唐的叫。好在往人家去憑吊,我也能體體面面的,還得打兩下鼓呢。就是吃酒逛窯子,差人也不會來生事了,晚上吃席回來,咱也能打個候選官的體面燈籠。

  初一十五家廟里燒香,穿穿鷺鷥補服;清明十四去上墳,戴定紗帽嚇嚇鄉下人;上秋到莊子上收租子,抬頂四人大轎,誰見了不讓道?除此之外也沒什么好處了,去衙門求個情,都千難萬難的不依。”

  唐富貴話匣子一打開便剎不住了,使勁把腳踢了兩下,咬牙切齒了一下,說道:“可好處相比銀錢上的損失不值一提,誰樂意沒事到處顯擺?讓我整整氣了大半年,如今把那些轎夫和多收的下人都攆到莊上種地去了,一日該用十個人,省下五個,總得把虧空補回來才罷。”

  說完斜瞅著姚遠,唐富貴哼哼道:“如今我乖了,不上你的當,我何苦給自己找麻煩?還說什么人情翻本呢,有錢還愁辦不成事?”

  姚遠哈哈一笑,說道:“唐老爺說的是,不過您既然知道楊家來錢快,他做公子的出手又大方。交往下來交情深厚了,問他借幾萬銀子,老爺拿來生利錢用,等還了他本錢,難道好意思要利息不成?”

  唐富貴頓時眼睛一亮,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原地跳了幾跳,用手在空中連圈子,喜道:“妙哉乎也!你說了半日的話,就是這一句妙絕,真是生財有道的好門路。”

  管家嘟囔著走出來,“兩次三番的請吃飯不肯去,連累我受罵,不知哪來些沒要緊的話講。”走到唐富貴身邊,扯著他的衣襟,說道:“茶都冷了,請吃飯去吧,奶奶說有話且等吃完了再講,不要討沒趣。”

  姚遠心說唐老爺有些不著調,連管家也是個不懂規矩的蠢仆。

  就見管家當著他的面前,在唐老爺耳邊低聲說道:“奶奶還罵呢,說嚼什么舌頭,有話留兩句臨死打發勾死鬼吧。”

  唐富貴正說得高興,這時候怎好丟下客人獨自去吃飯?只得說道:“你去回奶奶,說有個朋友姚相公在這里說要緊的話。我怎能撇了人家自己進去吃飯?你進去把飯拿出來,我同姚相公一起吃。

  對了,姚相公是自家人,便飯就好,也不必費事。你照著我的話說,不要說錯了,惹你奶奶生氣。”

  饑腸轆轆的姚遠很高興,中午可是大魚大肉的沒少吃,很期待唐家的獨特美味。就聽唐富貴又問道:“你雖然說得好,不知他怎么才肯借銀子給我?”

  姚遠解釋道:“小本不去,大利不來。老爺自然先破費幾文錢,與他相處的情投意合,做呆公子的慣好小利,況且府上家財富厚,豈有不借之理?”

  唐富貴被說服了,頻頻點頭想著美事,嘻嘻的笑個不住。

  這時管家用方盤托了兩碗菜和兩個小菜碟,擺在桌子上說道:“只留了老爺一個人的飯,沒有多的,將就拿茶泡泡,同姚相公勻著吃吧。”

  姚遠眼珠子都瞪直了,不可思議的盯著面前的菜肴,心里大叫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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