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日漸炎熱,徐灝換上了大姐親手縫制繡著嵩山飄雪圖的雪白文士長衫,戴上凝雪親手做的鴛鴦紫翡翠金順袋兒,上方用五色絨纏就的一個精致同心結,下面串著珍珠的七彩穗子。
徐灝愛不釋手的把翡翠袋貼身放好,生怕給弄丟了,腰間白玉帶掛上芷晴閑來無事時一針一線縫出來的玉佩瓔珞和香囊。
果然是人靠衣裳馬靠鞍,看著眼前翩翩濁世佳公子,又恢復成原先的豐神如玉氣質飄逸,芷晴歡歡喜喜的替他把長發梳好箍了一塊白玉,滿意的拍了拍小手。
徐灝問道:“你說這一身逾越身份了沒?”
芷晴笑嘻嘻著拉長了音線,嬌笑道:“沒有,非是綾羅非是朱紫非是官服,無非就是有玉了,像個瀟瀟灑灑的大才子。”
徐灝故意仰著頭,驕傲的道:“俗話說君子如玉,我不帶玉誰配帶玉,是不是?”
“真是的,哪有自己夸自己?”芷晴捂著嘴輕笑連連,沒來由的撇了撇嘴,“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君子最討厭了,薛家嫂子說的一點不假。”
徐灝好笑道:“女人啊永遠都是口是心非。你說咱倆都守身如玉的這些年,難道就差這一年半載?堅持就是勝利,對你對我都好。”
芷晴頓時慎道:“你渾說什么呀!哎呀趕緊走吧。”
徐灝笑了笑當先走了出去,芷晴大概是幽怨這一個月來自己單獨住在外面。沒有和她耳鬢廝磨的緣故。沒有辦法,守著她夜夜同房而眠豈能不禽獸?而沐家自有沐家的規矩,跟了自己這么久,她回去后沐家豈能不疑心?一旦查出失了身絕非一樁小事,天知道會出現什么變故來?徐灝不想一時沖動而因小失大。
沐春向來軍法持家,有名的翻臉不認人,如果要拿芷晴殺雞儆猴做給自己看呢?徐灝相信沐家絕對會做得到,不管為了什么緣由。區區一個家將之女身為丫鬟的性命,在這時代根本沒有任何保障。
徐灝自然不會對芷晴點破其中險惡,其實他還有著一層顧慮,就是擔心沐夫人為了家族計而改變心意,要知道世事難料,甭以為關系好就可以麻痹大意,這天底下凝雪可以嫁的人多了,不管如何起碼自己不能給沐家留以口實。
當徐灝帶著芷晴坐著碧油車來到水月寺的時候,就見金陵三犬被捆綁著跪在地上。前后左右跪滿了潑皮無賴。
李秋和沐皙帶著人聚了過來,朝著普通人服侍的錦衣衛校尉亮出了銅牌,那校尉立即躬身退讓。
求子橋前。白發蒼蒼的方孝孺臉色鐵青。一身道袍的朱允炆一樣臉色很不好看,而一邊的徐濟鼻子都氣歪了,殺氣騰騰的舉著繡春刀。
徐灝心中暗笑,走下車問道:“怎么回事?”
沐皙走過來低聲道:“皇太孫和方先生先是去了附近的白云觀,方家女眷和你二哥的小妾們就先來一步,這不就被這些家伙給把人堵住了。你大伯馬上下令把人都給抓了起來。”
徐灝明知故問的道:“為何不提前清場呢?”
沐皙怪笑道:“還用問?皇太孫難得出來微服私訪,怎能把百姓都給轟走?”
徐灝看著那些混賬,說道:“正好威海衛缺少修筑碼頭要塞的苦力,把這些人的過往劣跡都審問出來,然后押送過去苦役三年。做得好的可以轉為軍戶或將功贖罪返回原籍。不過你要格外留意他們,這些人品行不端受不得苦。可不能放縱逃跑淪為了海盜。”
沐皙點頭道:“我曉得了。”
那一邊所謂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三個讀書人即使很憤怒,臨了也沒準備把人怎么樣,方孝孺疾言厲色的訓斥一番后,皺眉道:“放他們走吧,希望今后都好自為之。”
朱允炆則對著一頭冷汗的徐耀祖徐汶父子說道:“這京城附近竟然還有此等惡事發生,你等身為朝廷命官都是怎么做事的?竟放任光天化日之下,無賴聚眾攔截上香婦人,豈有此理!”
徐汶正待解釋這不歸我錦衣衛管,被徐耀祖狠狠瞪了一眼,沉聲道:“殿下息怒,臣定當重辦首惡。”
朱允炆頗感失望的道:“本來想和方先生無所拘束的體驗下百姓生活,這一來就暴露了身份,無趣。”
方孝孺不想為難大家,笑道:“無妨,能為百姓除去一害,今日倒也不虛此行。殿下請!“
朱允炆露出笑容,恭敬的道:“先生請。”
“嗯。”方孝孺贊許的微微額首,拉著皇太孫的手一起往前走去,徐濟見狀忙亦步亦趨的跟在二人后面。
松了口氣的徐耀祖抬手抹了下額頭上的的汗水,恨鐵不成鋼的對徐汶怒道:“你是怎么做事的?明明囑咐你一定要護住女眷,竟然就出現了閃失,如不是殿下和方先生仁慈為本,你我父子今次一個玩忽職守之罪,這頭上的烏紗可就沒了。”
徐汶一臉委屈的道:“我都吩咐下去了,反復提醒校尉們一定要小心謹慎,誰知他們到底是晚了一步。”
徐耀祖有氣無力的嘆息道:“老子教了你這么多年,竟然還沒學會帶好兵,你和老三相比就是個廢物。”
徐汶不服氣的道:“我時常觀察老三做派,就沒見過他親自帶領錦衣衛操練辦案,他還不如我呢。”
徐耀祖苦笑道:“所以說你遠不如他,豈不知古人云上者勞人中者勞心下者勞力,他有心腹沐皙,又何須自己去操心瑣事?”
徐汶撇嘴道:“老三不就是仗著圣上寵愛嘛?所以人人爭相巴結,算什么能耐。”
“你。唉!”徐耀祖眼見兒子依然毫無長進,清楚多說無益,而此刻也沒時間循循教誨,心里嘆息說都是自己自持比二弟三弟有出息,兩個兒子又自小聰慧樣樣拔尖,結果近些年來疏于管教,現在才體會過來他們兄弟太缺乏人事上的經驗和歷練了,對官場更是一無所知。
徐耀祖指揮屬下把人給統統押走。心里有些納悶,怎么侄子就能短短時間內洞悉人情事故,以至于尋覓到一絲機會即能一飛沖天呢?奇怪。
這邊徐灝早帶著沐皙等人打小路繞到了水月寺一側,途經工地上時,飛天鬼和工匠們全都震驚的看著他,人人一臉的不可置信。
侯海苦笑著拱手道:“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公子原諒小人怠慢。”
徐灝笑道:“關侯大哥何事?這大殿不要建了,大家伙辛苦一場等事后會發下十倍工錢,也算是我和諸位兄弟的一場緣分。”
侯海愕然道:“這是為何?”
徐灝說道:“沒什么。是我自己很討厭那些番僧,堂堂圣天子腳下,不想被外來的和尚占據此地。”
侯海馬上拍著胸口說道:“那小人就和大家伙把這里都給拆了。給公子出一口氣。”
徐灝說道:“等明日再動手不遲。這些磚瓦木料等都拉走給自家蓋房子用,不然太可惜了,那工錢我必會十倍補償大家,絕不食言。哦,這里有沐皙大人作證。”
侯海笑道:“公子為人大家伙早就領教到了,鐵打一樣的漢子。說過的話豈能不算 徐灝笑著拱手:“多謝侯大哥信任,請侯大哥把人都給帶走,不能走漏了風聲。”
“是。”
侯海當即揮手大聲告訴匠人們帶著工具下山,徐灝給沐毅使了個眼色,沐毅幾步走上前去朝著原地觀望的飛天鬼等人亮出了錦衣衛官牌。頓時唬的匠人們再不敢有其它心思,全都隨著侯海去了。
“留下十個兄弟守著。不許任何人進廟里通風報信。”
徐灝神色平淡的吩咐完,當先朝著水月寺而去,跟在他身后的芷晴偷偷吐了下小舌頭,心說原來公子在外竟是這么大的威風,明明這里面屬他年紀最小,發號施令舉手投足間都和大老爺毫無二致。
徐灝對水月寺里的一切都很熟悉,是以胸有成算,不緊不慢的走到山門前,,吩咐沐皙等十來個心腹手下扮作香客混進去,留下其他人等在外面,他只帶著芷晴李秋和沐毅進了去。
外面的動靜并沒有引發混亂,絡繹不絕的游人無不拍手稱快,話說金陵三犬等人一向肆無忌憚的調戲女人,早晚都會得罪慕名而來的某個大人物,以往只是幸運而已,誰讓水月寺這么有名呢?
事實上也是如此,當然沒有人會想到得罪的乃是一國之儲君,而那金陵三犬等潑皮無賴完全是受到了無妄之災,堵住女眷的惡人其實乃是徐灝派人假扮的。
進了寺廟走過甬道,前方正殿前站了一圈軍士,徐耀祖父子三人緊張兮兮的瞪著周圍人等,一副防范刺客的忠臣架勢,鬧得香客只能紛紛繞行兩側。
徐灝遠遠瞧著被圍在里面的朱允炆微皺著眉頭,心里暗笑大伯到底是沒有特務經驗,擺出這么大的陣仗即使安全無憂,實際上在皇太孫心里已經留下了無能的印象。
徐灝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右邊側殿,說道:“李秋你留在這里,芷晴和沐毅隨我過去。”
側殿內供奉著一尊純金觀音,大約和真人大小差不多,位于離地三四尺高的法臺之上。下面周圍盤膝坐著二三十位神色虔誠的信徒,等待著長老升座講道。
徐灝笑吟吟的拉著芷晴走到其中兩位老人身邊,尋了墊子坐下來,芷晴好奇的東瞧西望,沐毅則神色突然間嚴肅起來,選了個不遠處的位置雙膝跪坐。
徐灝笑道:“沒想到姥爺您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