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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科舉

  徐灝此一問在解縉看來大有深意,自從漢武帝推崇“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后,儒學哲理漸漸被所有讀書人所接受,并成為了天下士林中的唯一信仰,幾乎每個讀書人都自稱是圣人門徒。

  但是凡事沒有絕對,昔日曾并駕齊驅的那些學派即使沉淪,也并非從此就斷了傳承,而是隱沒于書房里供有緣人自己學習品味。

  歷代帝王口口聲聲學的是圣人學說,行的是孔孟之道,實則大多是法家的效仿者。自小除了四書五經外,學的最多的就屬法家最實用的學說了,重農抑商,獎勵耕戰,廢分封設郡縣等等,或者是玩弄平衡大搞權術等更高一級的帝王之術。而很多推行變法的名臣和善于管理治下的文官以及那些執掌刑罰的酷吏則私下里時常以法家門生自居。

  至于道家、醫家、方技家、名家、陰陽家、農家、兵家、雜家甚至是小說家,都已經和儒家融為一體,早已是不分你我了。

  自古各行各業有各行各業的傳承規矩和供奉的祖師爺,除了讀書人之外,哪一行當都不會供奉孔子孟子,即使全部淪為了下九流,依然如故。

  因此徐灝這句話,在解縉看來就是點明了他的信仰,就如同自成體系的醫官世家和天文世家,不受朝代更迭的影響一樣,徐灝興許就是其它學派的推崇者。既然徐灝覺得自己不是儒家子弟,那精不精于八股文章也就沒什么緊要了。

  朝廷科舉又不是只有明經一科,還有進士科,明法科,明字科等。做官也非只有科舉這一條路,雖說取消了明算科等實用的雜學,只剩下了文科,但那些精于算數和建筑等方面的文人,都可以經舉薦做官。

  就是徐灝此子此言過于膽大過于冒昧過于沖動,萬一傳揚出去肯定會影響他的今后,甚至稍有不慎就會被朝廷上下集體攻擊,即使你不遵從儒家也得以儒家子弟自居,此乃現實。

  不過人家乃是勛貴子弟,又豈能在乎文人們的敵視?即使中了進士或許也是走的武途,來自朝廷上的攻擊對他的影響并不算大。

  如此解縉深深看了眼徐灝,算是有些明白了,沉吟良久吐出一口濁氣,了然道:“果然是有備而來。既然你擅長的是諸子百家之一,那本官也就不說什么了。如今朝廷思賢如渴,不拘任何人才皆有發揮所長的一席之地。即使不經科舉而直接舉薦為官也不錯,而此論據即使辯論個三天三夜,也無法辨的分明,其實以你博覽群書,又何嘗不是讀書人了?既然你非是我孔孟門下,那本官就點你了。”

  你是高貴的儒門子弟難道我就是雜學下流?徐灝有些生氣,解縉你是一番好意可是我不想領情。儒家儒家,代表了整個民族的精神信仰,受人尊敬卻又何嘗不令人憎恨?

  徐灝突然一時沖動,抱拳說道:“在下學問一般,不敢妄稱博覽群書。但確是喜歡數數歷史、地理人文、經濟外交、兵法謀略、哲學美術、民生建設以及格物致知之道和任何有用的學問。也確實從不自認為是孔圣門徒,也不屑于和自詡正經出身的迂腐文臣打交道。

  我大明天下乃是在圣天子的高瞻遠矚率領下,文武百官的齊心輔佐,天下臣民乃至各行各業的百姓一同努力經營,方有今日之成就!當年戰場浴血殺敵的乃是將士們,后方輸送糧草兵器的是農家百姓,各行各業皆鼎力匡扶,居中調度的也不僅僅是孔孟讀書人。反正大明立國更絕非千年以來固步自封的一家學說之功勞。今日斗膽斷言,若任由儒家繼續一家獨大,持續把持朝綱,不思銳意進取而一味黨同伐異自相殘殺的話,則早晚必淪為民族之千古罪人。”

  不等回過神來的解縉說話,徐灝悠然道:“我知士林朝廷不會容我今日妄言,先生告辭了。一等考取童試合格后,今生將不再踏足考場半步,道不同不相為謀!”

  解縉愕然望著離去的背影,久久無言。

  出來后的徐灝解氣歸解氣,一吐多年來壓抑心里的沉悶,整個人很是爽快。可也不禁責備自己的孟浪,總是提醒自己低調做人低調做人的,往往遇事時的反應實在是太高調了,回頭看看這一年來做過的那些事,又有哪一樁真的低調了?

  說到底還是沉不住氣,總覺得自己不同與任何人,有一種世人皆醉唯我獨醒的優越感,很不好!最終徐灝歪著頭自暴自棄,性格決定命運,自己將來也就那樣了。

  徐灝就是個平凡人,平凡人就有平凡人身上的惰性,很多事情上頭明知不妥,卻依然慣性的去把事情做錯。

  就好比讀書,誰都曉得應該刻苦努力,辛苦個十來年,將來一朝出人頭地,考上大學找個安穩工作,然后幸福一輩子。咱先不管這比方對不對,相信很多人學習時往往累了就想著稍微松懈一會兒,誰知久而久之也就成習慣成自然,等考試時方后悔當初,每每工作不如意,總是感嘆上學時為何不拼上一把。

  徐灝適才就是如此,明明知道不妥,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把個所思所想一股腦的發泄出來,得虧了沒有順帶出大逆不道的言論來,也算是萬幸了。

  匯合了格外興奮的沐昂,至少得等待幾天才能張榜排出名次,有了縣太爺的點頭,沐昂必定中的,應該不會出現意外。

  這僅僅是成功了三分之一,因縣城臨近京城,下一步的復試乃至真正考取秀才身份的院試都是在京城提督學院里進行。

  徐灝這時候童生的身份是很尊貴的,非常稀罕,后來才逐漸演變成凡是讀書人就可稱之為童生。當然其中還是有區別的,不外乎是整個士林想讓讀書人的身份顯得最為高貴,不是說只要讀了幾天書就可以,而是要起碼經過幾次當地的考試。

  徐灝和沐昂眼下就等待著張榜吧,然后一同準備進京,前后一共要拿下兩論考試,才能成為一名光榮的童生。

  明朝科舉和滿清不用,要更難和更復雜,接下來就是考取秀才也就是取得生員的資格,還是得通過三次考場的檢驗。其中徐濟是以官僚子弟身份萌監進的國子監,今日參加的乃是國子監里的科考,而歲考已經完事了,根據成績把學生分為六等,一二等直接拿到秀才。此乃是另一種取得生員資格的途經,稱之為科舉生員。

  徐濟的歲考成績乃是一等,因此今日顯得信心滿滿,在熟悉的環境下考試,很有把握再取得一個好成績。

  沐昂成為童生后,可以在家讀書,也可以選擇進入國家設立的州、縣、府學免費就讀,也可以選擇去國子監讀書。等著參加鄉試一躍成為舉人也稱孝廉,到了那時就可以優哉游哉的進京趕考了。

  一般鄉試時間在八月乃是秋天也稱秋闈,會試則是二月春季稱之為春闈。鄉試和會試分別又都是三場。別著急,還有皇帝親自主持的殿試呢。

  前文提到今年受到藍玉案的影響,鄉試和會試一并定在了八月。也就是說此時此刻,全天下的讀書人都在各地一同考試,其中徐灝和沐昂是在縣衙里考試,為了童生而努力。馮全是在京城學院里考試,徐濟是在國子監考試,都為了秀才的身份而奮斗。

  周鵬作為本地秀才,自然要進京去,而趙鶴松他們四人則是因成績優異而送往京師的貢生秀才。原本可以住在國子監里,但都嫌花銷太大而搬到了外面居住。

  明朝初年還沒有南北考場,因此北方的貢生都得到金陵來,這些秀才們目前都在布政司院子里那一個個空間局促的小包間里呆著呢,而貢院的那些小包間則要給了高一級的舉子們之用。

  徐灝發了一通牢騷,似乎斷了未來的科舉之路,實則是他根本不耐煩三年一次的大麻煩。

  正是從明朝開始,本來完善的科舉制度開始走向了岔路,優缺點只要是后世人都明白,本文也就不多說了。

  言而總之,八股文學的久了,會漸漸使人頭腦僵固,變得迂腐不堪,無數有才之人因不善于八股文章而無法一展抱負,學而致用。那天地君親師又造就了一代代的文官集團,裙帶關系盛行官官勾結,最要命的乃是從此以后,朝廷越來越重術不重技術,逆歷史潮流而行。

  徐灝倒是想把整個科舉制度給改了,改成文科和理科并重。似乎各個位面的穿越者們有能力的都已經試過了,而絕大多數沒有能力的倒霉鬼們,則只能可憐的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徐灝抬起頭來看看天空,心想還是趕緊回家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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