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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失心瘋

張九郎果然是戰斗力強大看到舊日仇人這些年分明是過得不止倒霉,而且還憔悴蒼老,即便不說生出同情心,杜士儀總難免會多出幾分微妙的怔忡。但是,當張豐當頭撂下這么一番話的時候,他那一絲無謂的感慨終于完全丟在了一邊,甚至還忍不住笑了  柳惜明原本就因為杜士儀和張豐恃強凌弱而氣得夠嗆,這會兒再遭到張豐如此搶白,他登時氣得面色一陣青一陣白,繼而胸口猛然發悶發堵,竟是雙手一按長榻邊緣,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口血。面對這情形,屋子里的侍童侍婢全都慌了神,有的上前收拾,有的上前扶住了柳惜明,還有的拔腿想到外頭去請大夫,但也有一個婢女仗著主人的寵幸,怒視杜士儀和張豐。

  “二位這不是來探病的,分明是來氣我家郎君的”

  “我本來就不是來探病的。”杜士儀面色紋絲不動地把這話給堵了回去,見那寵婢氣得臉都紅了,他方才緩緩上前了兩步,見柳惜明的衣襟上赫然還沾染了幾滴鮮紅的血,他方才和顏悅色地說道,“柳郎君,還記得上次你吐血的時候,似乎是在京兆府試發榜的日子吧?你滿心以為能夠豪取頭名,結果卻掛在榜末,因而連次年的省試也沒有參加,而是告病出京,據說是到了衡州去讀書?一晃六年,你似乎沒什么長進啊”

  “你…你…”

  柳惜明看到那一口血,從馬上跌下來原本就傷情嚴重的他只覺得腦袋炸開來似的疼。可是,還不等他哆哆嗦嗦那手指著杜士儀,想要喝出趕人走的話來,杜士儀卻突然提高了聲音。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莫要覺得當年那場大案左羽林衛的人背了黑鍋,你不過是被逐了出京城,那就一了百了。這種買兇劫殺罪大惡極的事情,你做了第一次,卻又還死性不改做了第二次”

  杜士儀此刻看到身邊是一張寬大的黃楊木高幾,他突然抄起手中一直扣著的那枚銅膽,重重擊在了高幾上。那砰然巨響驟起,所有人都只覺得一柄大錘猛地砸在胸間,而對于柳惜明來說,這聲音讓他劇烈打了個哆嗦,整個人都癱倒了下來。

  “更何況,此次你生怕不能得手,不是買兇雇的刺客,而是篤定自家麾下有得力的部曲,至不濟也能跑得掉,故而直接用的自己人,你卻不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那兩個刺客已經全盤落網不但如此,他們也已經供出了是受你支使,留下刻有張氏印記的箭支,縱使不成也想要讓我銜恨張氏”

  張豐在路上完全沒聽杜士儀提到這一茬,此刻登時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但接下來便是森然怒色:“只因為一時齟齬便用如此卑劣無恥的手段,罔顧國法律條,河東柳氏真是好家教”

  而柳惜明被杜士儀這番話一激,再加上張豐這番怒斥,他那本來就沒多少血色的臉上頓時更慘白了。

他在衡州整整呆了四年,直到王皇后被廢,王守一被賜死,而后那位長孫刺史也一樣連累被黜,他才總算得以離開那個荒僻的地方。可是,為了避避風頭,父親和姑姑竟然讓他先不要回兩京,他不得不在南方四處漂泊,說是游山玩水,其實一絲一毫興致都沒有。而且臨到最后,父親竟然讓他在蘇州置辦田莊,理由更是匪夷所思。因為王毛仲在朝正春風得意,父親唯恐他回去之后,讓王毛仲想起舊事當初的事情功敗垂成,都是王守貞用錯了人,他的主意原本萬無一失,這和他有什么關系?眼看著杜士儀三頭及第名聲赫赫,而后更是一路青云直上,即便出為成都令,不過多久卻再次進入了皇帝的視線,如今更是作為茶引使而南巡淮南江南,他心里的恨意幾乎都把整個人燒得發狂了所以,他想起自己剛到蘇州便和張氏結下了冤仇,索性想來個一箭雙雕,可誰知道,這算得好好的計策竟然又落空了  “杜…士…儀”

  倘若說此前柳惜明的臉上滿是戾氣,那么這會兒,他的臉上便流露出了絕望的死氣。倘若不是之前從馬上摔下來,大夫說倘若不靜靜休養,他下半輩子休想下地走路,這時候他恨不得撲到杜士儀身上把人掐死。即便自己不能動手,他仍然氣急敗壞地劈手將一個玉枕向杜士儀砸去。

  “還愣著于什么,殺了他”

  那最后三個字脫口而出的一刻,眼看杜士儀疾退避開,他的心里猛然竄上了一股邪火。

  沒錯,殺了他,殺了杜士儀只要能把這些人統統留在這里,說不定這件事情能壓下去,能夠完全壓下去的那一瞬間,已經被怒火沖昏了神智的他瘋狂重復著最后三個字,眼見得幾個侍童對視一眼果真朝著杜士儀和張豐撲了上去,他不禁眼睛大亮。

這些都是母親體恤他,特意在家里調教好送到他身邊的,不但可心而且忠誠,最要緊的是,人人都粗通武藝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張豐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盡管杜士儀那些話頗有撩撥之意,但既然說已經審了那兩個刺客,得到了那樣的陳述,此刻要發泄一二也是應有之義。畢竟,誰在驟然遭受了一次那樣的生死磨折之后,也不會輕易罷休。可這個柳氏子終究是河東柳氏的嫡系子弟,竟然會這么愚蠢?還有這些蠢笨的仆婢,就不知道說自家主人受傷太重失心瘋了,竟然真的敢沖上來?

  腹誹歸腹誹,可這會兒見幾個侍童無不是身手矯健,張豐登時面色一寒。這年頭的士子可不講什么百無一用是書生,上得朝堂輔佐君王,跨得戰馬沙場建功,這是大多數讀書人的平生夙愿。所以,他把腰一沉,右腳微微往前跨了一步,竟是斜擋在杜士儀身前。

  這是蘇州,他是吳郡張氏在這里的當家人,如若讓杜士儀在他面前被傷了,他怎么對得起家名?

  盡管已經六年不見了,但只從自己遇刺的事杜士儀就可以看得出來,柳惜明不但沒什么長進,依舊用的是那種上不得臺面的伎倆,而且在蘇州期間和人爭地與人爭道,分明那肆無忌憚也更變本加厲了。剛剛他一句接一句地擠兌柳惜明,便是為了激這個家伙失去理智,可卻不想柳惜明不是露出口風,而是于脆破釜沉舟。眼見得那幾個侍童沖了上來,他容色愈冷,但對于這些赤手空拳的少年并沒有多少畏懼,可當張豐突然擋在他身前時,他終于為之色變。

這個雖然傲氣…關鍵時刻卻靠得住的家伙,果然不愧是以率性著稱的張齊丘之子  他倏然踏前一步和張豐并肩而立,不等對方發話就開腔說道:“張郎君不必多說,柳家有如此不肖子孫,柳婕妤和柳使君恐怕該吐血了不過,想來柳家這些奴婢部曲,總不至于全都肯著跟這么一個瘋狂的主人往火坑里跳”

  前一句話對于已經喪失了理智的柳惜明自然沒用,但聽到后一句話,那幾個侍童固然將杜士儀和張豐團團圍住,還有人砸了花瓶取了那些鋒銳的碎片在手,卻有一個婢女打激靈清醒了過來。就只見她突然轉身疾步往外沖去,嘴里高聲嚷嚷道:“來人哪,快來人哪,郎君失心瘋了,郎君失心瘋了”

  隨著這撕心裂肺似的嚷嚷,幾個侍童中有人慌忙去追那婢女,其他人卻終于把心一橫朝杜士儀和張豐撲了過來。眼見第一個侍童手持明晃晃的瓷片往自己身上劃來,后頭還有人拿著剪刀狀若瘋虎,杜士儀深深吸了一口氣,袖中寒芒一閃,卻赫然是一把短短的裙刀。這是他早早覓好,想要除夕之夜送給王容的禮物,并沒有那些鑲金嵌玉的華貴裝飾,有的只是銳利的鋒刃。

  幾乎是一閃身讓過了第一個侍童,他瞳孔猛地一縮,竟是不退反進,直接往那個手持剪刀的侍童撲去。眼看近身之際,他那短短的裙刀一收一撩,正好挑開了對方的兇器,而緊跟著,一個旋身的他揮刀下擊,就只見一道刀光倏然而過,濺起了一道血光,對方的手腕竟是齊腕而斷,而后便是一聲遠比之前婢女呼救時更大的慘叫。

  就連一旁的張豐也倏然側頭過來,見到這血腥的一幕,他先是微微一愣,可就是這么一愣神,他竟是沒注意到有人朝自己撲了過來。若非耳畔捕捉到一句小心,他差之毫厘地側開了腦袋,他幾乎可以預見那鋒利的瓷片會劃到頸項這種最最致命的部位。即便如此,他的胳膊上仍是不可避免地中了一下,所幸他應變迅速,一腳踢落了另一個侍童手中的兇器,再一扭頭,剛剛襲擊自己的那家伙已經是被杜士儀扭肩摔倒在地,身上不知何處中了一刀。

  眼見柳惜明也驚呆了,因為受傷而惱火萬分的他三兩下撂倒另外兩人,正要一個箭步上前擒賊先擒王,卻只覺肩頭按上了一只手,側頭一看卻是杜士儀。他皺眉便想質問,可只見杜士儀對自己輕輕搖了搖頭,他不禁愣住了。

  不過這倏忽之間,大門就被人撞了開來,一馬當先的不消說,自然是赤畢等人,而緊跟著的則是袁氏部曲數人,再后頭方才是其他隨從部曲。當看到屋子里這一片狼藉,地上一只血淋淋的斷手,還有那捂著血如泉涌的手腕滿地打滾哭天搶地的侍童,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這算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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