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最舒適的時候,薛紹一身是汗的伏在了上官婉兒的身上,將她身上都染濕了。
上官婉兒閉著眼睛,緊緊抱著身上這個喘著粗氣的男人,指甲都快要嵌到了他的肉里去。
薛紹試著起身,上官婉兒加了幾分力道抱緊,不肯松手。
“還疼嗎?”
上官婉兒閉著眼睛,輕輕搖頭。
“那就是舒服了?”
上官婉兒咬了一下嘴唇,用食指在他后背稍稍用力的撓了一下。
薛紹嘿嘿的笑,“我們得去洗洗。”
“一天都洗好幾次了。”上官婉兒睜開了眼睛,眼中似有一汪春水,“你是不是想要,未老先衰?”
“你別說,我還就想死在你身上。”薛紹怪笑。
上官婉兒這次五爪并用的撓他,“都說了,不許再講這樣的蠢話。”
薛紹呵呵的笑,“我去給你打點熱水來。”
上官婉兒總算是松開了他,連忙縮進了被子里。
薛紹弄來一大盆熱水放在房中,然后自己縱身一跳躍進了水里。上官婉兒想要喊他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憂心的碎念道:“真是不懂得疼惜自己!”
魚鷹最讓薛紹滿意的地方,不是他們水性一流唯命是從,而是“懂事”。他們總在最應該消失的時候消失,又在最應該出現的時候出現。
薛紹在水里游了一陣上船來時,一艘梭子船正朝畫舫駛來,船上就是那四名魚鷹。
薛紹和上官婉兒一起整好了衣裝,便叫魚鷹把船開到了時常釣取鱸魚的遠方小水巷里。
上官婉兒也想釣魚,薛紹就手把手的教她。試了好多次,上官婉兒總算釣起一條尺許長的鱸魚來,驚喜得有些手足無措像是小孩子一樣。膳食有了魚鷹的料理,薛紹不必再忍受自己蹩腳的廚藝。兩人焚起香爐來一起撫箏,讀書,對弈,評詩,暢談古今,討論朝野上下大小事,閑談各種軍旅奇聞。
薛紹愛死了上官婉兒的博學睿智和風雅靈氣,還有她美妙無雙的誘人芳澤。上官婉兒則是癡迷于薛紹那些充滿悲壯與傳奇的軍旅故事,還有他不經意間表現出來的許多,與眾不同的地方。
直到現在上官婉兒才稍稍清醒的意識到,薛紹和她所結識的任何一個男子都不同。她從來沒見過一個像他這樣肯于結交賤籍漁民的貴族,也沒見過一個像他這樣超然于權爭之外卻又定鼎于朝堂之上的大臣。她甚至沒有聽說過有哪個將軍會給自己的部曲下跪,也沒聽說過會有哪個天簧貴胄會在戰場上廝殺兩天兩夜,最后戰死了戰馬也戰丟了佩刀。
此外,上官婉兒生平第一次睡醒之后睜開眼睛看到的不是自己的母親,也第一次和一個男人同桌而食。薛紹是她見過的廚藝最差的廚子,也是她見過的唯一下廚的貴族男子。
太多的第一次和太多的唯一,讓上官婉兒覺得薛紹是那樣的獨特與神秘。仿佛從這一刻開始,自己才真正的開始去了解他。而隨著這些了解的漸漸深入,上官婉兒往往又能發現他更多的獨特與神秘。
他是真正的貴族,從出身來歷到氣質風采都是,但有時他的很多行為又完全不像貴族。他是士大夫,他是將軍,他是一個剛烈耿介的大臣,他也是一把善長揣摩圣意的好手。他是名揚兩京御女無數的風流公子,也是成親之后再無納妾的奇葩丈夫。
有一件事情上官婉兒可以肯定,至從成親之后的好幾年以來,薛紹再也沒有和家中妻妾以外的任何女子,有過任何的“親密接觸”。哪怕是玄云子那樣的未婚妻,他們彼此之間都是相敬如賓素無男女瓜葛。但是今天,這個家伙卻變成了一個嬉皮笑臉的采花大盜。
其實就當下這個時代來說,以薛紹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而立之年成親多載卻不納妾,簡直就可以算是一件“驚世駭俗”的奇聞。要不然,他的兄長薛顗又哪會以“斷絕關系”來威脅于他?
上官婉兒越來越發現,薛紹的身上有了太多與眾不同的地方。有時她都會產生一種錯覺,或許他原本就不屬于這個時代,只是一個天外來客呢?
兩個人在船上,度過了一天兩夜。感覺卻像是,僅僅過去了一個時辰。
“我還身負皇命,得要去辦差了。”畫舫回航的時候,上官婉兒偎在薛紹的懷里輕聲的道。
薛紹輕撫她的秀發,“我也得要到宮里去一趟。”
“你有事嗎?”上官婉兒問道。
薛紹遲疑了一下,起身拿來一張小紙條給上官婉兒看。
全是密碼,上官婉兒不認得。薛紹就給她翻譯了一下。
上官婉兒頓時面露驚色,“有這等事?”
“我也是剛剛收到的消息。”薛紹微然一笑,“那四個魚鷹回來的時候。”
“你何不早說?”上官婉兒驚訝道,“此等大事,你居然棄之不顧?”
“算不得什么大事。”薛紹微笑道,“相比之下,我更愿意好好的陪伴于你。”
“這兩天,一定會是我一生當中最美好的回憶。”上官婉兒的嘴角輕輕揚起,笑得很甜蜜,“我從未想過,我也會有如此自由開懷的日子可過。這兩天里,我幾乎都忘記了我是上官婉兒。我只記得,我是一個被你愛著,寵著,哄著又欺負著的小女子。”
薛紹哈哈的笑,“喜歡我欺負你嗎?”
“…討厭了!”
“那再欺負一下?”
“別亂來,外面有人呢!”上官婉兒輕輕的掙扎,急道,“馬上抵岸了,我們各有事務。就先省點力氣吧?”
薛紹笑瞇瞇的放過了她,拿著那張紙條來,臉色漸漸嚴肅了一些,說道:“這是河北發回的消息,想必現在陛下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可大可小,我得進宮先去探一下口風。”
“若得方便,我也會替你留意。”上官婉兒說道。
薛紹點了點頭,“酷吏消停了一段時間,朝堂之上難得太平了幾日。現在偏又出了這樣的事情,一場風波怕是難免了!”
稍后畫舫在趙國公府抵岸,薛紹與上官婉兒進到府里各自更換了衣裝整理了儀容,然后惜別開來各奔各處。
薛紹穿了一身花鈿繡服,騎著上次參加“走秀”賞賜的汗血寶馬進了皇宮。薛紹很喜歡這匹馬,感覺它像極了已經陣亡的威龍寶駒。
薛紹給它取名為,火耳。
行到下馬橋剛要把馬匹交給宮人看管,薛紹看到一個人急急的往樹林蔭處躲閃。薛紹暗自一笑,心說我正準備親往麗景門走一趟,不料在這里捉到個活的!
大喝一聲,“來御史,別來無恙!”
剛剛藏起來的來俊臣苦笑不已,只好硬著頭皮鉆了出來,上前拜道:“見過薛公。”
薛紹笑吟叭的看著他,“手里拿著什么?”
“呃,這個…”來俊臣一臉苦笑,左顧右盼了一陣,小聲道:“河北密報。”
“密報?”薛紹眨了眨眼睛,“言下之意,那就不是我該過問的了。”
“不、不是!”來俊臣連忙小聲道:“河北定州那邊捉住了一個人犯,據說是當年揚州叛亂之匪首徐敬業的胞弟,徐敬真。”
這我早就知道了!
薛紹眨了眨眼睛,“徐敬真沒有直接參與謀反,他不是被流放到嶺南了嗎,怎么又跑到了定州去?”
來俊臣彎著腰,一雙眼睛滴溜溜的四下亂看,小聲道:“據初步審訊,徐敬真是從流放之地私自逃到了洛陽來,然后在洛州司馬房嗣業和張嗣明等人的暗中助力之下,準備逃往北方突厥。結果在定州被捕了。”
薛紹皺了皺眉,“那你們已經捉拿了房嗣業和張嗣明嗎?”
“別提了!”來俊臣一臉苦色,小聲低語道,“房嗣業那個膽小如鼠的家伙,今早就在自己家里服毒自盡了。張嗣明則是逃了,我們正在派人輯捕。下官正要進宮,向陛下稟報此事!”
薛紹冷冷的笑了一笑,“那你為何躲我?”
“呃!…”來俊臣的表情一下就僵硬了。
“行,你可以不說。”薛紹轉身就走。
來俊臣急了,連忙上前幾步攔住薛紹,并將他請到了暗處,小聲道:“薛公,下官對你一向萬分敬重,從無半分害你之心,更無半分害你之膽!”
薛紹心中一緊眉頭一皺,“有話直說!”
來俊臣深吸了一口氣,“張嗣明沒有逃走,早已暗中被捕。但不是我們的人抓的。”
“誰抓的?”薛紹眉頭緊皺。
“金吾衛的人,昨天半夜宵禁之時在街上將他捉到的。”來俊臣說道,“當時金吾衛的士兵只當他是夜間行盜的小賊,捉來一陣好打。后來才發現他是洛陽尉張嗣明,一覺蹊蹺便上報給了官長。金吾衛大將軍武懿宗親自來審,張嗣明吃刑不過就給招了,說是因為害怕受到徐敬真的牽累,想要連夜逃出洛陽。”
薛紹頓時眉頭一皺,武懿宗?!
“薛公,下官知道的可就全都說了。”來俊臣小聲道,“天地良心,下官絕對不會害你。但是武懿宗…”
“我知道了。多謝你。”薛紹淡淡一笑,“你進宮奏事去吧,就當沒有見過我。”
“多謝薛公,下官告辭了!”
來俊臣走后,薛紹便陷入了沉思,心說徐敬真一事原本與我并不十分搭界,我頂多有點擔心酷吏會借題發揮構陷大臣,害到我在乎的那些人。沒想到又橫空冒出個張嗣明,偏還落在了武懿宗那個小人的手里。來俊臣見我即躲并且語蔫不詳,想必還有事情瞞我,卻不敢說。
眼下這個情況,似乎有點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