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會請上官婉兒和她母親一起來,這多少有點出乎薛紹的意料之外。因為平常她可沒少吃上官婉兒的醋,從成親之前一直延續到現在,吃下的醋都能干個專賣店了。
細下一想薛紹心里才明白過來,太平公主是想安撫自己的怒火,她害怕宋之問一事鬧大。
再者,上官婉兒現在已經不是一個純粹的漂亮女子。女皇登基之后任命她為“御正”,和庫狄氏一同成為武則天的首席機要秘書,兩人堪稱武則天的左膀右臂。很多呈上的奏折先要經過她們預覽之后才會呈到武則天的手里,很多將要發出的圣旨,武則天也會讓她們負責起草。這份工作原本是屬于鳳閣的六位舍人,因此現在外廷的很多官員都暗稱上官婉兒為“內舍人”。
今日之上官婉兒,已然不再是當年那個湖心葬詩的小小女使。至從她順利完成了招回北伐大軍的任務,她在武則天心目中的地位和重要性正在不斷提高。現在武則天經常主動向上官婉兒問策,讓她對呈上的奏折和朝中的各項政務提出諫言,上官婉兒總能答得讓武則天稱心如意。于是,有很多的政令不光是上官婉兒執筆批示或起草,甚至連主意也都是她出的。
這樣的權力方便就連政事堂的宰相,也是忘塵莫及的。因此又不乏有人稱她為“巾幗宰相”。
這樣的一個女子,哪個大臣不想親近巴結一下呢?
次日辰時,上官婉兒母女和王昱一家,就到了太平公主的府上。
至從王昱被突厥俘去之后,王昱一家老小就沒再過過一天安順的日子。出征時王昱的妻子已經懷了身孕,如今都已經生下了一個男孩,卻一直沒有取大名。
雖是過年喜慶的日子,但王家人見了薛紹仍是忍不住哭泣了一場。王父央請薛紹給他的孫子取名,薛紹說,就讓他父親歸來之后親自給孩子取名吧!
“薛公,你說了算數。哪怕王昱哪天真的回來了,他也會非常樂意接受你取的名字。”王昱的父母一再堅持。
薛紹想了一想,說道:“那就叫王忠嗣!”
“好,好名字!”王氏一家人喜極而泣。
薛紹也是暗嘆了一聲,心說王忠嗣曾是歷史上玄宗一朝的名將,本名叫王訓,忠嗣是玄宗給他的改的名字。如今歷史已然改變,只要我還活著,李隆基上位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現在我給王昱的孩子起這個名字,是希望他將來的成就,能夠不輸那位歷史名將!
太平公主早已置下了宴席,請客人正廳用宴。王母和王妻還有上官婉兒的母親都不肯入正堂,太平公主就把她們都勸了進去,說如今都已是女主之天下,哪里還用顧及女子不入正宴的陳規?別家我管不著,來了太平公主府上的女子都可到正堂飲宴!
眾人免不得去看薛紹的臉色,薛紹只是大度的笑了一笑,幫著太平公主一同勸請她們入了正宴。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太平公主把月奴、陳仙兒還有琳琳姐妹全都叫了來一同入席作陪。十八舞伎既登堂表演歌舞也負責陪客行酒令,一時間滿堂春色關不住,鶯歌燕舞好不熱鬧。
但有一個細節,王家人和上官婉兒母女都注意到了。那就是,坐在正位的始終都是薛紹這位家主。就連太平公主本人,也只是打橫了坐在他的身邊,都沒有和他平起平座。
于是大家都心中有數了,雖然身份高貴的太平公主一直在強調,太平公主府的女子擁有和男人一樣的待遇和地位,薛紹也予以默認了。但實際上,這戶人家當家作主的還是薛紹。他的默認只是一種寬容和大度的表現。
上官婉兒的母親鄭氏,從進門之后就一直在悄悄的打量薛紹,這時忍不住對她的女兒小聲道:“薛公真是一位世所罕見的奇男子啊!”
“怎么說?”上官婉兒不解的問。
鄭氏微笑道:“從李唐開國至今甚至可說歷朝歷代以來,駙馬都只是公主的附庸之物。太平公主的父母皆是皇帝,她的身份之高貴絕非任何公主能相比擬。但是你看出來沒有,雖然薛紹少言寡語不太應酬,場面全由太平公主一人在掌控。但實際上,這個家里是薛紹說了算的。”
上官婉兒笑而不語,心說若非如此,我們還會出現在這里嗎?
這時,薛紹過來敬酒了。上官婉兒母女連忙起身。
雙方說了一些恭賀新喜的話,鄭氏便道:“久聞薛公大名,今日得見,果然龍姿鳳儀宛如神仙人物。令人大開眼界啊!”
是在夸我帥?
薛紹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心說這就是傳說中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嗎?
上官婉兒的臉都紅了,連忙低聲道:“娘,你說點別的!”
鄭氏就笑了,“為娘一把年紀了,還能說什么呢?”
這意思可就更加明顯了。
薛紹連忙打起了哈哈,“鄭夫人風華正茂,何以言老?想來你和我大嫂也應該就是差不多的年紀。對了,不知夫人對我大哥還有印象嗎?”
鄭氏眨著眼睛思索了半晌,說道:“令兄,莫非就是當年先夫的詩友,河東薛駙馬?”
薛紹笑了,“那是我的父親。”
“報歉,報歉!我在宮里住了太久,很多事情都不太記得了。”鄭氏連忙致歉,又道,“我大概想起來了。當年先夫和婉兒的祖父,曾與一對薛氏父子結為忘年之交。想來,便是令尊與令兄了?”
“對。”
上官婉兒說道:“母親,女兒曾經見過薛公的兄長河東郡公,如今拜官冬官尚書。他是一位溫和儒雅的謙謙君子,他還和我說起過一些父親和祖父當年的事情。”
“原來,還是故人啊!”鄭氏頓時激起了起來,眼圈都紅了。
“鄭夫人,過去之事,我們就讓它過去吧。”薛紹舉起杯來,“重要的是,我們要把現在的生活過好了。如此,才不枉先人在天之靈的那些惦念。”
“薛公說得好啊!”鄭氏深為感佩的舉起杯來,“婉兒,我們一同來敬薛公!”
薛紹敬過了酒,過了一會兒太平公主又來了。她敬酒的方式可就和薛紹不同了。因為她是女子,可以親親熱熱的坐到鄭氏的身邊去。而且她在宮里長大早就認識鄭氏了,彼此有過交集。
“不知夫人有沒有想過,搬到宮外來住,開始新的生活呢?”太平公主問起。
鄭氏眨了眨眼睛,“這個…”
“你們早已是自由之身,婉兒還做了內廷御正。而且,你們在宮外還有親人。”太平公主指了指另一邊的王家人,再道,“如果你們愿意住到宮外來,本宮可以代為打點。”
“不,不,何敢勞煩公主殿下?”鄭氏連忙道,“只是,我們母女在宮里住了這么多年,都已經習慣了。再要住到宮外來,一時之間,怕是難于適應啊?”
“以本宮的切身體會來說,宮外的生活自由舒適了百倍不止。但也不著急,你們可以慢慢考慮。哪天想好了,就哪天跟本宮說上一聲。”太平公主微笑道,“這件事情本宮就預先交待了,你們到時可不許推三阻四或是再托他人哦?”
“好,好。”鄭氏感激涕零,“那我們母女,就先拜謝公主殿下了!”
看著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母女在那邊聊得親密又起勁,薛紹的心中不禁想道,雖然太平公主在男女之事方面,對自己一向寬容甚至是縱容。但她對上官婉兒的做法,顯然已經超越了男歡女愛的狹隘范疇。
太平公主的政治覺悟,正在一步一步的蘇醒。
很早以前,自己因為不想她變成歷史上的那樣,一直都是竭力的阻止太平公主參與政治。但是現在看來,太平公主走上從政之路幾乎是歷史之必然。誰讓她生在了一個女主當權的時代,誰讓她的母親開萬古之先河成了中華史上唯一女皇,而她又是女皇唯一的愛女呢?
再者,自己現在還真是有點離不開她的感覺了。因為很多的事情自己是不方便親自出面的,只能是太平公主接手來管。這位兩朝公主給自己的人生和仕途提供了多大的助力和便利,已是無法估量!
不知不覺之間,薛紹已然改變了不讓太平公主參政的初衷,轉而與她相互配合。但有一點原則薛紹是相當堅持的,那就是“夫唱婦隨”。這并非是出于大男子主義思想,而是薛紹認為,權力這東西既是一朵迷人的罌粟花會讓人癡狂上癮,也是一把殺人傷己的雙刃劍。太平公主的皇族本性決定了,她很難在權力場上把握分寸,稍有不慎她就會身不由己的迷失自己,就像歷史上的太平公主那樣走上一條毀滅的不歸之路。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既要讓太平公主在權力場上自由的充分的去發揮,又要限制住她不讓她過份膨脹逾越雷池。
這讓薛紹感覺,自己像是在玩一個仙俠類的養成游戲。自己苦修了好多年略有所成,回頭卻發現身邊的太平公主才是那個不世出的天才。于是兩人開始一起雙修,自己既是她的親密道侶也是她的人生導師。
稍后,太平公主回到了薛紹身邊,巧俏一笑,“我跟她們說了!”
“說什么?”薛紹不解。
“住到宮外來呀!”太平公主說道,“唯有如此,才能讓你和上官婉兒有情人終成眷屬嘛!”
“…”薛紹咧了咧牙,還是不要搭話了。這樣的話題一但展開,遲早被潑一臉的醋。
“怎么樣,我這個做妻子的,器量夠大了吧?”太平公主不依不撓的追問。
薛紹一扭頭,把眼神投向了太平公主半裸的酥胸,“嗯,大,大,果然大,非常大!”
太平公主頓時俏臉兒一紅,悄悄拋了個媚眼,“乖乖的,晚上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