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薛紹親自來到了洛水大營。事先他沒有通知任何人,入營之后先在四處“微服”查看了一番。
大軍演的分兵攻守對決這一項是結束了,但還有其他的環節項目仍在進行。比如騎兵的騎射大賽,步卒的翹關與步射大賽,以及團體的旗語戰陣演練,還有單兵的刀槍拳術格斗以及各項體能較量。
以前的大唐軍隊進行訓練,多半是以槍法箭術的簡單操練和戰陣演練為主,士兵們就像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只是敷衍了事。薛紹在他推行的軍演當中創新了很多的科目,讓所有的士兵都參與到了競爭當中來,有輸贏有賞罰,有競爭有激情。
 (;薛紹悄悄的接連走訪了軍營的很多地方,參觀了騎射、步射與格斗多項比賽場地,總體感覺很不錯。將士們對大軍演充滿了激情,都搞出了一點后世“奧運會”的氛圍來了。
薛紹挺滿意。
到了傍晚時分,薛紹來到了中軍帥帳。黨郭二將各自忙于練兵這時都不在,郭安帶著斥侯守著帥帳,卻不見了代理主帥王昱。
“王昱呢?”薛紹問郭安。
郭安訕笑,“至從分兵對抗結束,王昱就一直趴著沒起過床,飯也很少吃。整天愁眉苦臉的哪像是打了勝仗?”
“把他給我叫來!”薛紹大馬金刀的往帥椅上一坐,傻小子鬧什么情緒呢?
沒多時,王昱來了。
沒多少日子沒見,原本就顯得有些文弱的王昱又瘦了一圈去,現在簡直一陣風都能把他給刮走。氣色也不好,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薛紹本想斥他幾句,見他這副樣子不禁吃驚且擔憂,“你生病了?”
“沒有。”王昱連忙單膝下拜雙手捧上太一御刀,“尚書回來就好,敢請收回令劍!”
薛紹接過了御刀掛在腰上,“坐下說話——你怎么回事?”
“學生謝座。”王昱坐了下來,愁眉苦臉的低著頭半晌不說話。
“幾天不見,你怎么變成這樣了?”薛紹沒好氣的喝道,“問你話呢,說話!”
王昱怔了一怔,滿副愁態的說道:“我掘開河堤放水沖了軍營,淹了很多的糧食和帳蓬被褥。現在害得很多的將士都沒辦法睡覺了,伙食也都給減了半。大水泡過的軍營里還生出了一些疫病,現在每天很多人跑肚拉稀渾身騷癢…這都是我害的!”
“你因此自責?”薛紹問道。
王昱點點頭。
“呶。”薛紹隨手扔給王昱一紙文書。
王昱連忙打開一看,頓時面露喜色兩眼放光,“朝廷一口氣撥發了這么多的糧草被褥和醫藥物資?太好了,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薛紹就笑,“那你覺得,朝廷上誰會那么好心的來給洛水大軍雪中送炭,來給你王昱這傻小子擦屁股呢?”
王昱頓時恍然,連忙下拜,“多謝尚書!多謝尚書!”
薛紹呵呵直笑,“帶上清單去找黨郭二將,叫他們盡快去把物資領來。”
“是!”王昱臉上的愁云瞬間已是一掃而光,笑著小聲說道,“尚書,你一口氣給洛水大軍撥放了這么多的物資,其他各衛的大將軍知道了,不會說什么吧?”
王昱畢竟是在兵部干過,知道其中的一些利害。
“那沒辦法,誰叫我既是兵部尚書又是檢校右衛大將軍?”薛紹滿不在乎的道,“其他各衛的大將軍眼紅也好嫉妒也罷,都隨他們去——誰叫他們是后娘養的呢?”
滿帳篷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薛紹正了正臉色,“記住了,這種話千萬別在外面亂說。”
“是!”
正說著,黨郭二將來了。兩人進帳的時候都在罵罵咧咧的,看似脾氣都不太順。
郭安在薛紹身邊小聲道:“至從水淹大營后,二將就沒有一天好臉色。”
薛紹笑著點了點頭,“可以理解。要是有人一把火燒了你家的院子,你怎么想?”
黨郭二將進來了,一眼看到薛紹,急忙沖上前來叫道:“少帥你可算是來了,趕緊給咱們主持公道!”
“行了閉嘴閉嘴!”薛紹不耐煩的擺手,“我知道你們想嚷什么——王昱,把東西給他們!”
王昱連忙將清單遞過去。黨郭二將擠在一起大眼瞪小瞪的看了一陣,頓時一同哈哈大笑。
“少帥是好人,大好人哪!”
薛紹呵呵直笑,“你們兩個,也就這么點出息。不就是淹了你們一點東西嗎,我還能虧了你們?”
“那是!少帥從來都不虧待我們這些老弟兄!”黨金毗笑嘻嘻的道,“行了,這一回咱們哥倆的氣都順了——多謝少帥!”
郭大封則是道:“軍演的輸贏其實不打緊,到頭來我們仍是心疼那些受損的物資。將士們的日子本來就過得苦,少了這些物資,那就更苦了。我們也是沒辦法啊!”
薛紹點點頭,“所以呢,我來之前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給你們籌措到這一筆軍資。希望它們來得正是時候。”
“太是時候了!”黨金毗和郭大封很是感動,一同抱拳而拜,“還是少帥懂得體恤我們這些難兄難弟啊!”
“別跟我客氣。咱們是弟兄,是一路人,我哪能不懂你們的疾苦呢?”薛紹呵呵直笑,說道:“今天我四下查看了一番,大軍演進行得不錯,你們都辛苦了。將士們都很投入,消耗也很大。等我回去后,再想辦法給你們征調一批活羊來,讓將士們也能吃到上好的新鮮羊肉,好好的打一打牙祭。”
“多謝少帥!”二將大喜。
王昱看在眼里,心想怪不得少帥能夠得到這么多將士的擁戴,他真是無微不至的真心關愛這些將士們——換作是我,我也愿意給他賣命啊!
這時薛紹說道:“這次的大軍演還要持續一兩個月,務必要搞出一些隆重的聲威來。有什么需求你們盡管提,我盡量滿足。”
黨郭二將連忙答道:“暫時沒有什么別的需求,咱們就想和王昱再打一次!”
薛紹哈哈大笑,“怎么,輸得不甘心?”
“那當然!”黨金毗大叫道,“要是輸給少帥,咱們無話可說。輸給一個書令使…”
“閉嘴!”郭大封連忙一扯黨金毗的衣袖。
王昱站在一旁一直沒吭聲,這時臉色不大好看,挺尷尬的。
薛紹看了王昱一眼,呵呵笑道:“英雄不問出處,書令使怎么了?——王昱,來給我倒杯茶喝。”
“學生馬上。”王昱也沒多想,連忙倒了一杯茶來遞給薛紹。
薛紹隨意喝了兩口,把茶杯子往帥桌上一頓,“王昱,從今天起你才可以名正言順的在我面前,自稱為學生。”
王昱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
郭安連忙在他后背拍了一巴掌,“傻小子,還不下跪拜師?”
“啊!”王昱手足無措大吃一驚,連忙彎曲雙膝準備下拜。
“不用。”
薛紹一把將他扯住,說道:“我不是教你春秋大義孔孟之道的老夫子,用不著你焚香沐浴的幾叩幾拜,軍隊里也不興這一套”
“當年我的恩師裴公遇到他的恩師蘇定方時,蘇定方就拍著裴公的肩膀大笑了幾聲,好,就你小子了!”
“裴公當時還不明就理呢,蘇定方說我看你小子挺機靈的,以后就跟我學兵法吧!——就這樣,裴公就成了蘇定方的學生,繼承了藥師一脈的兵法。”
眾人都用心的聽著,很安靜。
薛紹環視眾人,笑道:“別這么嚴肅。王昱還是以前的那個書令使,所不同的是,以后我可以名正言順的罵他揍他了。”
“哈哈哈!”眾人大笑。
薛紹走到王昱面前,表情比較嚴肅,“你別忙著得意,我在軍隊里和在官署里,是截然不同的。不信你可以問郭安,當初他還是一個新兵的時候,就是我的手下。”
郭安點頭,“少帥那時化名承譽以小卒從軍,因軍功榮升旅帥。我們同旅的弟兄都被他練到半死因此叫他魔鬼旅帥,裴公說他是所有草原人的噩夢,河隴一帶則是稱為他薛人屠。”
王昱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說還真是跟官署里的那個衣冠楚楚、儒雅貴氣的薛尚書不同啊!
“所以呢,做我的學生未必是件好事。”薛紹說道:“現在我就想到了一個法子,先要狠狠的整飭你一頓——瞧你這副身板,實在是太過贏弱了,哪里經得起行軍打仗的折騰?”
“恩師教訓得是…”王昱的臉都紅了,“學、學生從小就比較的瘦弱無力。”
“那你不會練嗎?”薛紹沉聲道:“給你半年的時間,把你的身板練到像郭安這樣。否則我就把你掃地出門,讓你做一輩子的書令使!”
“咝——”
眾人整齊的吸了一口涼氣,這也太苛刻了吧?——郭安的這副體格外表看來是算不得雄武壯碩,頂多只是勻稱而已。但脫去衣服就能看到,他渾身的腱子肉就像是精鐵打成的,幾乎用針都挑不出一絲的肥肉來。實際上,他的力量、耐力、敏捷和爆發在全軍來說,都稱得上一流上乘罕有人及!
王昱呢?和大多數的男人比起來都要瘦弱一些,橫豎看來都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王昱緊張得直咽口水,話都說不出來了。
“辦不到嗎?”薛紹冷笑一聲,“那你趁早走人。我可不想浪費時間,也不想害了你的性命。”
“我辦得到!”王昱急忙叫道,“我練,我狠狠的苦練!”
郭安上前一步微笑道:“你若真能吃苦,我可以幫你。”
“能,我能!”王昱狠狠咬牙,斬釘截鐵道,“你們能行,我也能行!”
“郭安,別對他太好。”薛紹冷冷道,“會慣壞的。”
“少帥放心,我一定把他往死里整。”郭安笑道:“當初在三刀旅被整得那么慘,現在我終于也有機會整人了!”
帳篷里的其他人聽著薛紹和郭安的這一番對話,紛紛感覺后背升起一絲涼意——得了,看來用不著羨慕王昱。給薛紹當學生,那先得要脫去幾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