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漸深,太平公主府里相當的安靜。&26705;&33310;&23567;&35828;&32593;&39318;&21457;&32;&119;&119;&119;&46;&115;&97;&110;&103;&119;&117;&46;&110;&101;&116;寬敞的正廳里,薛紹與武則天分主次而坐,小聲的交談。
“薛紹,知道我為什么沒有馬上就同意,讓你帶兵出征去平叛嗎?”武則天問道。
薛紹皺眉想了一想,“還請太后明示。”
武則天說道:“你想一想,李敬業和他弟弟李敬猷,還有他們兄弟二人的幫兇駱賓王、杜求仁、魏思溫等輩,全都是被貶了官的落魄之人。他們或有名望和才智,但是手中無權麾下無兵。可是他們卻憑借區區幾人,在短短的數日之內占領了揚州大都督府并且攻陷了多個州縣,麾下聚集了十萬大軍——這,難道不奇怪嗎?”
“是有點不可思議!”薛紹微微一怔,說道,“如果他們當中有一兩個大都督府的長史、司馬這類封疆大吏,或是執掌兵權的果毅都尉,還好理解一點。但問題是,他們全都是被貶官了的落魄之人。他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武則天微然一笑,笑容之中透出一絲冷冽殺機,低聲道:“適才在政事堂里,岑長倩有些事情沒有當眾說出。并且,他暫時也還沒有告訴裴炎。”
薛紹表情一正,“什么事?”
武則天說道:“薛仲璋,你認識吧?”
“何止是認識?”薛紹深吸了一口氣,“我在綏州殺了他的岳丈,回長安之后他曾經想要趁機謀害于我,但被我逃脫了。后來他在洛陽沖撞我的府第,被太平派人打將出去,吃了大虧。可以說,我們雖是同宗兄弟但卻是仇敵。”
武則天點了點頭,說道:“我曾聽到密報,你被軟禁在太平公主府里接受御史臺審察的時候,薛仲璋曾經四處攛掇希望能夠把你定為死罪。但甚至去收買和威脅當時的御史大夫韋思謙,但是韋思謙為人剛正不阿并沒有答應他。后來你被無罪開釋,薛仲璋擔心事情敗露被你報負,于是找了個借口離開了長安。”
“奸賊!”薛紹低罵了一聲,心中斗然一亮,“難道薛仲璋去了揚州?”
武則天深呼吸了一口,點點頭,“他是監察御史,巡視地方州縣是份內的職事。他主動向御史臺的上官提出這個請求,他的上官沒理由不答應。再者薛仲璋是裴炎的親外甥,怎么也得賣幾分顏面給裴炎。于是,薛仲璋很順利的就離開了長安,掛著公職去了揚州。”
“咝——”
薛紹吸了一口涼氣,“太后的意思是說,是薛仲璋幫助李敬業等人拿下了揚州大都督府?”
“沒錯。”武則天憤慨的重嘆了一聲,“這個奸賊,詐稱有人到御史臺告發揚州大都督府的最高官員陳敬之長史謀反,命他前來調查。于是薛仲璋將陳敬之捉拿下獄,馬上李敬業又手持偽造的朝廷任狀與官憑告身到了揚州大都督府,詐稱陳敬之因為陰謀造反已被朝廷處斬,他是新上任的揚州大都督府長史。與他同去的還有魏思溫和杜求仁這些幫兇,他們還私下招募了一些市井流民扮作親隨部曲,擺起官威做出了一番人多勢眾之相。再加上李敬業是大名鼎鼎的司空李勣的孫子并且繼承英國公的爵位,多少還有些名望,眾人不得不信。于是,他們就這樣輕而易舉的霸占了揚州大都督府——接下來的事情,岑長倩在政事堂里已經全都說過了。”
薛紹恨得真咬牙,“早知如此,我真該一刀劈了薛仲璋!”
“薛紹,你有沒有發覺,揚州叛亂之所以能夠發動,薛仲璋是其中一個最為關鍵與重要的人物?”武則天說道,“如果沒有朝廷方面派去的人,長史陳敬之是絕對不會被李敬業這區區幾個廢官給降伏的。恰好薛仲璋又是監察御史,恰好他又在這時候去了揚州——你認為,這會是巧合嗎?”
薛紹微微一怔,“太后的意思是說,他們很早就已經謀劃好了?”
“極有可能。”武則天說道:“你想一想,如果不是早有謀劃,薛仲璋怎么就這么巧在揚州遇到了李敬業這一大批人?你把叛亂的發生經過仔細的推敲一番就不難發現,這分明就不是一個臨時的想法,而是預謀已久的周密計劃。首先他們舉兵的地點就選得極是刁鉆。天下皆知‘揚一益二’,揚州大都督府是大唐最繁華的地域。他們在那里舉兵不會缺少錢糧,而且距離關中較遠,朝廷很難在第一時間起兵平叛。這樣他們就有充分的時間去發展壯大。其次,他們趁朝廷最為動蕩的皇帝廢立之時舉兵,也正是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如此天時地利人和,還會是巧合?”
薛紹心頭一震,“太后的意思是說,李敬業等人的背后有一只幕后黑手在暗中操縱?”
“除非是有高人暗中操縱,除非是在朝中有內應而且這個內應的官職還不低,除非是早已經把一切安排得滴水不漏。否則,我絕不相信幾個落魄官員就能夠掀起一場震蕩天下的大兵亂!”武則天說道,“所以我認為,揚州叛亂,其表相在揚州,其根源——在朝堂!”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薛紹哪里還不明白武則天的意思?
難道會是裴炎,暗中操縱了這一場大叛亂?!
武則天的話很有道理,但是薛紹還是很難相信,裴炎會干出這樣的事情——雖然他是自己的死敵,但薛紹認為裴炎還不至于如此的喪心病狂。說一個最簡單的漏洞,世人皆知薛仲璋是裴炎的親外甥,裴炎還敢派他去幫助李敬業等人叛亂嗎?
——那不是引火燒身,擺明了找死?
思之再三,薛紹想不透。
但是轉念一想,薛紹認為裴炎是否參與了揚州叛亂,這或許不重要了。這位當朝首輔宰相的存在,已經讓大唐的軍事變得一團糟糕,邊關的仗全都沒法打,死了那么多的人。換句話說,裴炎的存在已經嚴重妨礙了國家利益,這樣的宰相無論他的私德有多么高尚,遲早都是要下臺要被清算的。皇帝和大臣或許會有所顧忌,但是至高無上的國家利益不會容許他永遠站在朝堂之上。
這是歷史的必然!
——那么現在,或許是個契機?
所以,薛紹決定默認武則天的推斷。這或許冤枉了裴炎,又或許沒有冤枉。但是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裴炎遲早都會有這一天。
“太后,如果揚州叛亂的禍根當真是在朝堂之上。那么,臣確實不能親自帶兵去平叛。”薛紹說道,“臣必須親率兵馬,坐鎮長安!”
“對!”
武則天重重的說了一個對字,非常嚴肅的說道:“揚州叛亂,看似來勢洶洶,其實不過疥癬之疾。李敬業等輩無才無德,終究難成大事。但若有心懷叵測之人趁機在朝中作亂,那才是最大的禍患!”
“太后英明!”薛紹站了起來,雙眉緊擰眼神精冽,“臣即刻前往渭水大營,提點右衛十萬兵馬,嚴密戒備長安全城!”
“慢!”武則天也站了起來,小聲道:“你可以先去通知黨郭二將嚴加戒備隨時待命,但現在不要提點兵馬,更不能戒備全城。”
薛紹眉頭一皺,“有何深意,還請太后明示?”
武則天壓低了聲音,說道:“渭水兵馬一動,長安風聲鶴唳。朝中的黑手看到了這般情景,還會輕舉妄動嗎?倘若他藏了起來,我們再要把他揪出來可就難了!”
薛紹頓時就笑了,“還是太后,棋高一著!”
“我們就來一個,按兵不動引蛇出洞。一但黑手露出狐貍尾巴,你就出手將其擒拿。”武則天微然一笑,說道:“此事,你知我知,不能再有第三人知。”
薛紹微然一笑,“那門外的太平聽到了,可怎么辦?”
武則天一愣,高聲道:“太平,你給我進來!!”
躲在門外聽得正起勁的太平公主嚇得一彈,吐了吐舌頭,只好走進了房來。
“嘿…嘿嘿!”太平公主一個勁的傻笑,“我、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就擔心,母后又要派薛紹出去打仗了!”
“胡說八道!”武則天板著臉非常的嚴厲,“此等重大軍國機密你竟敢私自偷聽,十惡不赦死罪一條!”
“啊!!”太平公主嚇得一彈,“母、母后,你不會吧?”
薛紹站在一旁,既不插言也沒表情,心里一陣暗笑——你也有怕怕的時候啊?
“當然會!”武則天更加嚴厲了,沉聲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雖是公主,但更應該嚴守國法!”
太平公主撇著嘴,“我知道,你是嚇唬我的!”
“好,你看我是否嚇唬你。”武則天一拂袖,怒氣沖沖的就要走。
“哇!”太平公主大叫一聲,撲上前去抱住武則天,“娘啊,娘啊!你可不能如此狠心呀!你看看你可憐的女兒,腹中還懷著你的第二個寶貝外孫兒呢!”
這一提醒,武則天連忙親自將太平公主扶住并且立馬轉怒為笑,說道:“好了,為娘逗你呢!你身懷六甲不可亂動,更不可慌張受驚。你看看你,都是當娘的人了,也如此的頑皮不懂事。我與薛紹的私下密議必然是相當重大之事,宰相尚且不敢打聽,你怎能偷聽呢?”
太平公主怏怏不樂的道:“娘,還有薛郎,你們總把我當小孩子,甚至當作是外人。皇族家天下,我可是堂堂的嫡公主。這大唐的天下大事,我也有權知情并且應當有所擔當才是。
武則天和薛紹同時一愣,“有所擔當?”
“對呀!”太平公主正色道,“母親你也是女人,為何你都可以臨朝稱制,我卻連打聽知情都不能?薛郎你是駙馬國戚,我還是嫡公主呢,為何你能和母親密商軍國大事,我連旁聽的權力都沒有?…這不公平!我想不通,我不甘心!我、我不生孩子,我生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