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未戰損將 隨著鑼聲響動,關隘上的人越來越多了,漸漸已經聚集了兩三百人。后面趕來的這批人顯然更像是農夫,因為他們手里的兵器竟然還有木叉和鋤頭,有的直接搬著一塊大石頭準備往下砸。
看到這副情形,千騎們真是哭笑不得,郭元振更是快要氣樂了。
“土兵們!”郭元振大聲喝道,“我們是從京城來的王師,專來平定白鐵余之亂!——爾等速速打開關隘放我等進城,稍時遲了,爾等耽待不起!”
本以為這樣會唬得那些土兵們放下弓箭打開關隘,不料關上有人大喝一聲,“兄弟們嚴加戒備,白匪又來使詐騙關了!”
“白匪?”郭元振聽了氣不打一處來,“你們見過如此體面英俊的白匪嗎?別有眼不識泰山,我們是陛下御前親衛羽林千騎!還不速速開門,迎接王師?”
“呸!該千刀的白匪,別以為你們換了一身好皮,就可以騙開關隘!你們若是千騎,那我就是駙馬薛承譽了!”城關上那人大聲啐罵,“兄弟們,拉緊弓弦通通瞄準,手里的家伙全都招呼好了!只要他們敢上前一步,一概格殺!”
郭元振當場就要氣蒙了,“你阿爺的,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我偏就上前,看看你們這群土兵將要如何射殺御前親衛!”
說罷,郭元振喝止眾人,自己勒馬上前走了兩步。
“放箭!!”
“嗖嗖嗖”箭嘯之聲大起,一片箭矢飛射而來。緊隨其后的還有斗大的石頭和自制的農具等物,亂七八糟撲頭蓋臉的一起向郭元振招呼了來。
“黑猴子,還真敢射!”郭元振大吃了一驚,跳馬就逃!
后面的千騎也吃了一驚,連忙拔馬后退。幸好這些人的馬匹都是千里挑一的六閑馬,個個的騎術也不差,不然還真要折損在這里了。
郭元振逃退了一截,雖然沒有被傷著但是頗為狼狽,因此真是氣煞了,大喝道:“上弦!!“
一聲令下,五十名千騎一同拉弓滿月瞄準了關隘之上。
關隘上的人發出了一片騷動,所有人都把頭縮了起來,只剩一些箭矢藏在暗廂里還在瞄著樓下的郭元振等人。
郭元振氣勁兒一過冷靜了下來,心想不知者無罪,他們都是普通的土兵和百姓,這樣做也是謹慎起見。
“放下箭。”郭元振下了令,眾千騎都把箭放了下來。
城關之上有幾個大膽的人,又冒出了頭來,“白匪們,你們別費力氣了!要想從此過,除非插了翅膀飛過去!”
郭元振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情緒,勒馬上前一步,心平氣和的道:“鄉親們,兄弟們,你們真的誤會了。我們真正是長安來的兵馬,是來平定白鐵余叛亂的。除非你們是白鐵余的同黨,否則,請你們快點打開關隘放我等入城。后面還有西平道行軍總管與欽差大臣所率的主力大軍等著入城,你們千萬不要耽擱了大事!”
城關上的人開始爭論叫嚷——
“別聽他胡說八道!”
“什么西什么平,總管啥的我們聽不懂!”
“還欽差大臣呢,呸!——咱們這里窮鄉僻壤的刺史都不愿理會,哪里還會有欽差跑來瞎管閑事?”
“這是白匪假扮的!聽他們說話一溜一溜的頭頭是道,肯定是早就想好了的!”
“放箭、放箭!”
又是一串箭雨下來,郭元振只好再次后退。
“郭將軍,這怎么辦哪?”千騎衛士們的頭都大了,“這些黑猴子,說他不通打也打不得,若是叫不開關隘入城通報,咱們回去了怎么向薛少帥交待?”
薛紹得授“行軍總管”一職相當于人們口耳相傳的“元帥”(大唐目前沒有元帥這個官職);又因薛紹少年得志,所以屬下人等都開始尊稱薛紹為“薛少帥”了,其實主要還是為了區別對他與對薛楚玉的稱呼。
“我再試試。”郭元振稍稍上前了一些,大聲道:“城關上的鄉親與兄弟們,我身上帶有官憑告身與通官文碟以及朝廷下發的令文,你們不妨看上一眼,就知道我們不是假冒的了!”
“不看!人都能假冒,文書有啥不能造假的?”
“再說了,咱們也不識字!”
“哈哈哈!”城關上的人大聲傻笑,笑得還挺自豪。
郭元振無語了,咬了咬牙再道:“這樣吧,你們把主事的官員叫來,他必然是識字、也必然是認得官憑與令文的,讓他來分辨!”
“休想!”
“我們大名鼎鼎的郭縣尉,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
郭元振幾乎要吐血了,一個最多七品芝麻大小的縣尉,還“大名鼎鼎”了!…忍了忍,他道:“既然你們郭縣尉不愿現身相見,那放我獨自一人入關去見他,總行吧?——我就一個人進去,你們這么多人總不會怕了我一個吧?”
關上的眾人一聽,這仿佛是可行。
“那你可不許耍什么花樣!”
“只許一人上前來,棄了馬、不許帶兵器!”
“我們放下吊籃拉你上來!要是發現你耍詐,我們就松了吊籃摔死你,或是一擁而上把你撕成碎片烤了吃!”
千騎們聽到全都快要把肺氣炸了,“土兵!暴民!黑猴子!蠢猴子!”
郭元振連拍了幾下腦殼,“行,就依你們的!”
然后,郭元振不顧屬下的勸阻,獨自一人下了馬卸去了所有的兵器,舉著雙手走到城關前面。
城關上一兩百人的家伙什全都對準了郭元振。
郭元振向有膽氣,這時泰然自若的舉著手,笑瞇瞇的道:“鄉親們,兄弟們,你們都看清楚了?我就一個人來的,沒帶兵器,只有懷里揣了兩折文書。你們快放吊籃下來吧!”
“好,你等著!”
不久,一個大吊籃嘎吱嘎吱的從頭頂落了下來,郭元振坐進籃子里,吊籃又嘎吱嘎吱的升了上去。
“鄉親們,兄弟們,在下郭元…”
不等郭元振拱著手把話說完,一群土兵和農民一擁而上把郭元振從吊籃里拖了出來死死摁在地上,大聲叫罵——
“掐住!趕緊掐住!”
“堵上嘴巴!”
“打!打暈了最省事!”
郭元振落進了人堆里雙拳難敵四手,如何叫喊對方也不理會,只感覺眼前人影綽綽然后砰砰當當一陣亂響,就——暈了!
城關上傳來一群人的胡亂叫嚷——
“扒衣服!——這衣服真漂亮哇!俺一輩子沒見過!”
“拿來!俺的!讓俺弄回去給俺婆娘改條裙子來穿!”
“捆結實了,帶去交給郭縣尉處置!”
城關下的千騎們目瞪口呆,徹底傻了眼。
“我的娘啊!郭將軍被俘虜了?!”
“這…這如何是好?”
“打將上去,救人要緊!”
“不能打,那可都是平民百姓!再說了,萬一我們動武,他們要把郭將軍扔下來摔死可如何是好?”
“那還說個屁,趕緊回報薛少帥!!”
在一群土兵和鄉民的大聲歡呼聲中,五十名千騎風卷殘云般的呼嘯而去。
盡管他們馬術依舊精湛身影仍是瀟灑,可此刻他們每個人的心里那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丟人啊!丟人丟到十八代祖宗那兒去了!堂堂的御前近衛大將和整整一隊的千騎精銳,居然被一群土兵和鄉民給弄得丟盔棄甲,連主將都被活捉了!
薛紹帶著主力大部在一個依山背風又臨水的山石坳里整頓,正在分發一批防寒的油脂給大家涂面,火頭們也升起鍋來煮了熱水準備讓眾人燙腳祛寒。就在這時,五十名前哨騎兵匆忙奔回,薛紹以手搭沿一看,得了,排頭不見郭元振!
五十騎倉皇落馬,隊正上到薛紹跟前把方才發生的事情都給說了。
說完后,薛紹的臉繃得像是刀也剁不進去。那名隊正曾是薛紹在左奉宸衛的親隨之一,向來最是敬畏薛紹,此刻和他身后的五十名前哨騎兵全都把心懸到了嗓子眼,大氣也不敢喘。
“還沒見著白鐵余,咱們就先損了一員大將。”薛紹呱唧呱唧的鼓起掌來,“千騎、千騎,真不愧是精銳之師、虎狼之師啊!”
“少帥,那些土兵和鄉民實在愚頑不講理…”隊正急欲分辯。
“住口!”薛紹怒喝一聲,“是不是上了戰場被敵人砍殺了,你也還能跳起來理論一番?!”
“屬下知錯!”隊正和所有的前哨騎兵全體跪下,“請少帥責罰!”
“丟了主將,你們居然還有臉回來!”薛紹沉聲喝道,“你不再是隊正,降為普通衛士。余下人等,除一月軍祿。我觀爾后效,最好是戴罪立功,再有犯錯必定重罰不赦!”
“是!”隊正和衛士們一同應諾,受了一罰心里反而是吁了一口氣——還好沒有被砍頭!陣前丟失主將敗陣而歸,按軍法來說真是夠得上砍頭了!
“少帥,讓我去一趟。”薛楚玉上前來請命,“耽誤下去,我真怕那些無知的鄉民會壞了郭元振的性命。”
“那呆漢整日嬉皮笑臉掉兒郎當,讓他受點活罪長點記性也好。”薛紹悶吁了一口氣,“全軍整備,集結出發!我親自上前,叩關救人!”
“是!!——”
薛紹親率主力開往關隘,滾滾鐵蹄踏著地面卷起的陣陣煙塵,隔了老遠就把關隘上的土兵和鄉民給嚇壞了。待其走近,不太牢實的沙土關隘被震得一陣顫悠,幾乎未戰而先倒。
看到千騎們旗幟鮮明衣甲顯赫,清一色的良駒神駿更是讓這些騾子都騎不上的土兵和鄉民亮瞎了眼,城關上已經發出了一陣驚悸的騷動。
薛紹拍馬上前看著眼前的沙土關隘和城關上那一群破衣爛衫的土兵鄉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心說郭元振啊郭元振,這件糗事,老子會笑話你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