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雨水停稍,薛紹在馬球場上練弩。本就重達二十多斤的鐵弩下面,掛了兩塊厚實的土磚,薛紹端著弩一動不動的瞄準,全身繃緊如弓弦,腮邊一層層的汗水滾滾而下身上也快要濕透了。
前世他就是這樣練的槍,也是這樣練的軍用弩。一來可以煅練毅力和體力,二來,有利于身體的肌肉能夠盡快的形成適應性記憶。這些,都是射擊的基本功。
世上是有妖兒這種妖孽級的天才,但畢竟是億萬分之一。薛紹和絕大多數的人一樣,除了千百次的錘煉沒有什么捷徑可走。就算他現在擁有許多超越這個時代的知識和能力,那也是前世三十年學習與歷練的厚積薄發。
月奴在一旁練著箭,刷刷刷例無虛發。妖兒蹶著小屁股蛋子蹲著一個蹩腳的馬步,小肚腿不停的發抖,兩腿之間有一根燃著的香,撇著嘴在那里自言自語的低聲碎碎念,“今天沒有糖,今天沒有糖,嗚嗚,腿好疼…嗚嗚,今天沒有糖!”
薛紹開始還沒有聽清楚,后來聽清不禁笑了起來一下就泄了力氣,土磚也掉到了地上。
小妖孽昨天答應了裴行儉今天要給他糖吃的,可不能失信了。
“月奴,騎馬去跑一趟,給這貪嘴的小吃貨買一包芝麻松子糖來。”薛紹笑道,“順便,你可以去一趟虞紅葉那里。她好像有禮物要送給你。”
“是,公子。”月奴應了聲放下弓箭,走到妖兒面前雙手一插腰,恨恨道,“小吃貨,就知道害人!”
“嘿嘿,多謝神仙哥哥!多謝月奴姐姐!”妖兒咧開嘴甜甜的笑了,露出一對小虎牙來。
“就知道耍寶賣乖!”月奴壓低聲音,咬牙切齒,“晚上再敢咬我,一輩子別想吃糖了!”
“噢!”妖兒可憐兮兮的撇了撇嘴兒,“那、那我就舔舔行嗎?”
薛紹哈哈的大笑了起來,“月奴,你再順便給她帶兩個白花花的大肉饅頭回來吧!”
月奴的臉臊得一片通紅,一把拎到了妖兒的臉上,一扭,“我真想一把掐死你!”
“啊呀呀,疼疼疼!”
月奴出門沒有多大一會兒,就下起了雨。吃過了早飯,薛紹帶著妖兒在書房里讀了一會兒書,溫習藍田秘碼。
妖兒跪坐在薛紹的高大桌椅旁邊,一直有點心不在蔫,賊兮兮的瞟著窗外盯著府第門口,就盼著月奴回來。
“爪子,伸出來!”薛紹厲聲。
妖兒嚇得跪直了身體,乖乖伸出雙手。
薛紹拿戒尺在她的小手兒上啪啪的輕打了兩下,“心不在蔫!”
“嗚,我知道錯了!”
這時院子里傳來嗒嗒的馬蹄聲,妖兒頓時雙眼放光。薛紹搖頭笑了笑,“去吧!”
“多謝神仙哥哥!”妖兒飛快的爬起來提腳就跑,噔噔噔的下了樓正迎到月奴朝這里走來。
“月奴姐姐你回來了!…哇,你身上怎么全濕了?”
“廢話,這么大雨!”月奴沒好氣的道,“拿去吧,小吃貨!”
“多謝月奴姐姐!”妖兒歡喜的接過了荷葉包囊。
月奴進了書房來,“公子,月奴回來了。原本虞紅葉是要與我一同前來的,但是下了雨她怕弄濕了貨物,于是決定等雨小一些了再來,她讓我提前告之公子一聲,莫要久等。”
“這么大的雨,你怎么就不再等一會兒呢?”
“我不怕,習慣了!”月奴滿不在乎的道。
薛紹抬頭看了月奴一眼,頭發身上全濕了,本就有些緊身的胡服粘在了身上,露出雪白的肌膚和噴火誘人的身體曲線。胸部仿佛是更大更挺了,還可以看到粉紅色的文胸痕跡。
“穿上合適嗎?”薛紹笑問道。
“啊?…挺、挺好的!就、就是感覺有一點點夾肉,不是特別習慣!”月奴下意識的雙肩縮了一縮,胸部顯得更大更挺了。
夾肉?主要是你那兒肉太多了。薛紹笑了。
看到他這樣的笑容,月奴臉上紅成了一片,“公子,月奴先去…更衣!”
薛紹笑呵呵的,“快去吧,別著涼了。”
“是…”月奴下意識的雙手捂到了攔胸,退了出去。
這時,樓下突然傳來妖兒大哭的聲音。
“怎么回事?”薛紹連忙走下了樓來。
妖兒坐在樓梯邊抱著一團濕糊糊的東西,哭得十分傷心,“嗚嗚,嗚!——大肉饅饅全都變成了面糊糊了!”
月奴雙手抱在胸前,在一旁哭笑不得,“這么大的雨,我有什么辦法?”
“多謝月奴姐姐…我只是覺得好可惜!嗚嗚!大肉饅饅!”妖兒哭得更傷心了,就像那天撲在母親的尸身邊一樣,“我娘帶我從岳州老家來長安尋親,才過了江盤纏就被人偷了,我們一路乞討來的!我娘做夢都想吃一個大肉饅饅,可是到死了也沒有吃到,嗚嗚!”
薛紹蹲到妖兒身邊,摸了摸她的頭,從干爽的木盒子里拿出一枚芝麻松子糖來放到了她的嘴里。
“嗚嗚…好甜的糖糖!嗚嗚,娘,我想我娘!好可惜的大肉饅饅!要是早一點把大肉饅饅帶回去,我娘就不會餓死了!”妖兒一邊淚眼滂沱的大哭,一邊又舔著糖。
“這…怎么弄呢?”薛紹很頭大,聽她哭得很難過,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可偏又沒耽誤了吃糖。
“有什么好哭的?你娘至少養了你十二年,你還給她送了終讓她入土為安。”月奴突然冷冷的道,“我當年還只有一歲多的時候,我的爹娘和親人就全被人殺了,我都不知道我爹娘和什么模樣!”
妖兒果然瞬間止住了哭泣,好奇又驚怕的看著月奴。
薛紹略微一怔,“那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月奴嘴角略微一揚,露出一抹嚴重與年齡不符的滄桑微笑,“反正是我義父從死人堆里把我扒出來的,當時我旁邊全是我家人的尸體。那一夜正好是中秋月圓,于是義父給我取名為月奴,從此我就跟著他,其他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薛紹點了點頭,“去換衣服吧。通知廚子,讓他趕緊去做一大鍋大肉饅頭。以后,府里每天早上都用這個當早餐。”
“是。”月奴點了點頭,兇巴巴的瞪了妖兒一眼,“公子,你不要太慣著她了,會慣壞的。”
薛紹呵呵的笑,揉了揉妖兒的頭發,“女兒,要富養。就是要慣著。”
女兒?
月奴愕然怔了一怔,默默的走了。
妖兒雖是沒有號淘大哭了,仍是撇著嘴止不住在流淚,眼睛一片通紅。
薛紹給她抹了抹眼淚,“乖,別哭了。不是有糖吃了么?”
“我想我娘…”
薛紹微笑道:“你爹呢?怎么從來沒有聽你說起過。”
“我一生下來就沒見過我爹,是我外公和我娘把我帶大的,我都沒有姓氏,她們都叫我小野種…”妖兒撇著嘴,小眉毛也變成了八字型,傷心的道,“我外公去世以后,我娘說帶我來長安找我爹,可是沒有找到,我娘也餓死了!…嗚嗚,我以后再也沒有親人了!”
看來妖兒是個私生女…
薛紹輕輕的嘆了一聲,“我不是你的親人嗎?還有月奴姐姐,她不是你的親人嗎?”
“是!神仙哥哥和月奴姐姐,就像真正的親人一樣!…嗚嗚!”妖兒哭得更厲害了,伸出了雙臂,“神仙哥哥,你可以抱抱我嗎?”
薛紹呵呵的笑了一笑,將妖兒抱在懷里,然后將她抱了起來走上樓去,拍著她的背,“不哭不哭!等會兒我還要帶你去見那個小老頭兒呢,你不是說他很像你外公嗎?你還要跟他學《離騷》的!”
“噢,對喲!”妖兒一下睜圓了眼睛,瞬間不哭了,“我忘了挖蚯蚓!”
薛紹將她放下來,佯怒,臉一板,“那還不快去!”
“好,我去、我馬上去!”妖兒一邊抹眼淚兒,一邊撒腿就跑,“我去找月奴姐姐,讓她帶我去挖蚯蚓!”
薛紹搖頭笑了起來,還真是個心思極為簡單的小蘿莉啊!
下午,薛紹帶著妖兒走過那條小石橋,依舊打著油紙雨傘,依舊木屐踩著石橋咯噔作響。
妖兒今天沒有吟詩,而是抱著一包熱乎乎的肉包子急急的走在前面,大斗笠一搖一晃的幾次差點掉下來。
裴行儉和那個青年,老早就在昨天那地方垂釣了。依舊是一站一坐,像兩尊石塑。
“兩位尊長,我來啦!”妖兒還隔得挺遠就喊了起來,“我今天請你們吃大肉饅饅!”
“大肉饅饅?”裴行儉不由得呵呵一笑,“江泥濕滑,去將她抱下來。”
“是。”青年應了聲,將雨傘遞給裴行儉走到江岸邊,將妖兒抱到了裴行儉身邊。
“給你吃!”妖兒拿一個饅頭遞到裴行儉面前,咧著嘴笑,笑得很甜很甜,“神仙哥哥可疼我了,他專門叫人給我做的大肉饅饅,可好吃了!”
裴行儉伸手接過饅頭,呵呵直笑,“有朋至遠方來,不亦饅饅乎?”
“咯咯!是的、是的!”妖兒放聲的大笑,也遞給青年一個,“你也吃一個!”
“多謝。”
薛紹走到了河堤邊,“妖兒,不得放肆無禮。”
“是。”妖兒乖巧的應了聲,笑嘻嘻的道,“你們快吃嘛!要趁熱吃才更香!我把它抱在懷里一路跑來的,就怕它了涼了不好吃呢!”
“好,好,我吃!”裴行儉轉頭深看了薛紹一眼,笑呵呵的吃起了包子。
這兩人三兩口就全都吃完了,風卷殘云一般。
“皮薄餡多油而不膩,好吃、好吃!”裴行儉贊不絕口。
妖兒咯吱吱的大笑,“你們吃得好快喲!”
“我們都曾經從過軍。”裴行儉笑瞇瞇的道,“在軍隊里的人呀,吃東西都是很快的,所以就養成了習慣嘍!”
“原來如此。”妖兒認真的點點頭,“老者,你今天可以背《離騷》給我聽嗎?”
“當然可以。”裴行儉笑呵呵的點頭,“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老者請說。”
裴行儉轉頭看向一側,薛紹已經在昨天的位置垂下了釣鉤。
“待老夫背完了《離騷》,你去將你家神仙哥哥請來陪老夫一起釣魚,如何?”裴行儉道。
妖兒眨了眨眼睛,認真的搖了搖頭,“不可以。”
裴行儉很詫異,“為什么?”
“因為禮不下庶人!”妖兒鄭重其事的道,“老者是江邊釣魚的漁夫,神仙哥哥是貴族的公子,尊卑有分,只能是你主動過去,不可以叫神仙哥哥過來的!”
“哈哈哈!”
裴行儉、那個青年還有薛紹,全都一起笑了起來。
裴行儉拍著大腿哈哈的大笑,“好,好,待老夫背完了離騷,就去拜見神仙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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