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的…”那白衣儒生捂住被打掉牙齒的嘴,緩緩點頭說道。
那中年管家抬起手來,對著儒生說道:“小姐正在準備嫁禮了,不會見你的,你把信給我,讓我為你轉交吧!”
“她要嫁人了嗎?”白衣儒生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看了那中年管家一眼,眼神之中悵然若失道:“是誰家的公子?”
“景天侯的三子,與小姐同年,從小青梅竹馬,前日剛剛行過元服禮。”中年管家的話如同一根根刺扎在了儒生的心里,對方看到他臉上凄楚的表情,似乎是有些不忍,出言安慰說道:“我看你也是圣賢書院的儒生,想要一下子攀上我們侯府的高枝,做女婿,以你的童生身份,那是肯定不夠的,如果你日后成為了圣徒,再入朝做官,也許還有可能,不過像你這樣的讀書人…”
說到這里,那中年管家嘴角掛上一絲蔑視的冷笑說道:“到鄉間找一個富農家的姑娘,或者是村姑的話,應該還是比較容易的吧,龍生龍,鳳生鳳,各從其類,你還是不要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為好!”
“呸!”那儒生感受到了中年管家這一絲蔑笑中的敵意,竟是突然張口,趁著中年管家猝不及防,已是將一口混著血的痰液狠狠吐在了他的臉上!
在對方錯愕的表情之中,那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儒生沉聲說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數千年前,太祖陛下不也是一介草民,起于毫末,你們有什么好自傲的?尤其是你們這些狗仗人勢的畜生…”
“混蛋,你一個小小的書生,還反了你了!”被他突然啐了這一口,那中年管家也是火冒三丈,伸出手來,直接把臉上的血痰給抹了下來,大聲喝道:“給我先搜出他身上的那封信,再給我打,狠狠地打!”
“手下留情!”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又是一個女聲開口說道,頓時,別說那些家丁了,就連火冒三丈的那個中年管家都壓住了性子,對著那從朱門后面走出來的麗影輕聲說道:“小姐,您怎么跑過來了?”
只見那人影罩著一層青層青絲面紗,一身白衣襦裙,此時站在那沉重朱門的陰影之下,根本看不清她的容貌,卻反而讓人有一種看不透的美感,宛如謫仙臨凡,僅僅是這樣站著,就有著一番難以言說的動人美感。
“楚鳳歌,李叔說的沒有錯,你如果好好發奮,以后何愁找不到一家像樣人家的女孩子?”
“清兒,你怎么也這樣說?”白衣儒生錯愕道。
“你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回去吧,今生今世,我不會再見你了,至于你的信,自己收著吧,我是不會看的。”那人影如冰山雪蓮,聲音看著如九幽寒冰一般,看著白衣儒生淡然說道:“各人有各人的路,我們終究走不到一起,既然錯了,那就迷途知返吧,何必要一錯再錯,耽誤自己呢?”
“你…清兒…”秦孤月清楚地感覺到,這個白衣儒生的心跳加速,嘴唇在發苦。
“誰允許你直呼小姐的名諱!”那中年管家神色厲然對著白衣儒生大喝道。“小心我們撕爛你這張嘴!”
“清兒,你可想好了!”那白衣儒生不管不顧中年管家的威脅,兀自對著那朱門陰影下的麗人說道:“那日在草堂…”
“你若再胡說八道,我現在就讓京兆尹的人過來,給你定一個罪名抓進大牢。你信也不信?”那麗人一咬牙,竟是直接把白衣儒生的話給打斷了,說完之后,竟是又補充說道:“你不要逼我!”
白衣儒生也是一愣神,最后搖了搖頭嘆息道:“侯府居然可以這樣仗勢欺人嗎?”
“哼,要怪就怪你沒有投好胎,生在了賤民的家里。”那中年管家依舊趾高氣昂地對著白衣儒生訓斥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都是自找的!”
“你好自為之,楚鳳歌。”說完,那人影一個轉身,又朝著門內走去,小姐一轉身,那中年管家頓時又得意了起來,一邊搓著手掌心,一邊冷笑道:“給我打,都給我狠狠地打!只要不出人命,我給你們擔著!”
然而就在這時,那白衣書生竟是做出了驚人的舉動,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一下子掙脫開扯住他肩膀的一個武士境界的家丁,探手入懷,直接取出一封白紙裹住的信來,“你們不是要信嗎?這信我也不用留著了!”
“嘶啦”一聲裂響,那書生直接雙手扯住信封的兩端,用力一扯就把整封信從中間一撕為二,隨后又狠狠地撕成了碎屑,雙手一松,頓時那碎片經風一吹,席卷了起來,紛紛揚揚,如是一場落雪一般。
“我楚鳳歌,今日起與你林清兒恩斷義絕,與你們圣木侯林家,誓不兩立!”在這紛飛的碎紙之中,書生咬著牙咆哮著。
但是很快,“咚”地一拳,結結實實地打在了他的臉上,就在他感覺到眼前一黑的霎那,又是“噗”地一腳,有人揣在了他的小腹上,他雖然傲骨非常,但畢竟不是練武之人,哪里經得住這武士境界的家丁狠狠一腳,頓時整個人就好像沒有重量一般,倒飛了出去好幾米,“咔”地一聲,門牙磕在地面上,竟是以一個狗吃屎一般的姿態,趴在了地上。
“哼,嘴硬,就你一個小小的儒生還想扳倒林家?”
“還誓不兩立,今天把你徹底打成殘廢,看你還怎么兩立!”
“對,打斷他的雙腿,讓他一輩子立不起來!”
“最好連著第三條腿一起打斷了!”一個家丁猥瑣地笑道。
此時在這儒生身體里的秦孤月,別提有多憋屈了,明明一抬手就可以把這一群人全給滅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這具肉身被人像沙袋一樣地打著,簡直讓人擔心,會不會下一拳直接就給打爆了!
書生倒還好,被人照著后腦勺呼了一下,立刻就暈過去,沒有知覺了,倒是秦孤月愣是清醒地看完了整個事件的全過程,那就一個血腥粗暴,慘不忍睹,秦孤月只能一個勁地搖頭,搖頭,再搖頭了。
看到現在,秦孤月大概已經明白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究竟是怎么樣一回事了。
這個叫做“楚鳳歌”的儒生,想必就是當初的儒門亞圣了,由于亞圣修為通天徹地,壽元到如今至少也有兩百多歲了,與他同一代的賢者大多都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了,再加上亞圣地位尊貴,儒門上下又有著為尊者諱的傳統,如此一來,別說是亞圣發跡以前的生平,就連他的名諱都已經無人知曉了。
難道這一任儒門亞圣如此仇視權貴,又不愿意接受朝廷的官職,竟是有這樣一番秘辛在里面…
想到這里,秦孤月也是心中嘆息一聲,不得不說,僅僅從這一段記憶來看,秦孤月雖然也是貴族世家的子弟,而且還是天下世家第一的秦家,但此時卻還是站在亞圣這一邊的,尤其是這些狗仗人勢的貴族家奴,更是應該剪除的敗類,所以亞圣才想要不遺余力地削弱朝廷,尤其是貴族對人的不公吧。
很快,那幾個打人的家丁,看到白衣儒生被打得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還以為是打死了,紛紛就走了,任由這書生像一條死狗那樣趴在了街上,好不容易有一位路過的好心商販,把他給扶了起來,救醒了他,喂了他一些飲水,楚鳳歌才好算是清醒過來了。
若不是這位好心人的話,以后的一名儒門亞圣就這樣像死狗一樣被人扔在街上,不管不問,死在外面,未免也太諷刺人了。
幾乎是死而復生的這儒生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圣賢書院里,忍受著同伴的譏誚與白眼,竟是心志日復一日地堅韌,更讓人感覺可欣,又可怕的是,似乎是受到了這件事情的刺激,他產生了一種厭倦紅塵,一心鉆研的心態。當別的師兄弟們有的忙著勾搭師姐師妹,有的則在書院外面結婚生子的時候,他卻還在煢煢孑立,白首窮經。
在秦孤月伴生在這書生體內的時候,他還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這未來的儒門亞圣,修煉的居然不是儒門主流的仙術,而是一種他聽墨君無說過的,一種古之圣賢修煉的方式——以文章入道!
居然是這樣詭異的修煉方式!不養氣,不練武,不打坐,甚至都不冥想,而是以寫文章,獲得明悟,再通過明悟提升境界。
這樣的修煉方式不僅當世聞所未聞,據說在儒門先賢之中,也只有極少數人嘗試,又鮮有人最終成功,歸其原因,秦孤月發現,倒不是這修煉起來速度不如傳統的儒門修煉仙術的人,而是因為這種修煉方式的突破完全依賴于一件東西,那就是明悟!
若是一無所悟,有可能皓首窮經百年而一無所得,反之,若是一朝明悟,很可能鯤化為鵬,蛟化為龍,成為當世人杰,一代巨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