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才哲早就已經安排過了,唐韻的打撈作業永遠都不會在事前透漏任何消息,只可能在某一階段的打撈結束后才會對外公布成果。
所以唐韻這次的打撈作業并沒有對外公布,只是在內部會議上簡單說了一下,所以此行并沒有招引來記者,打撈團隊在沒有什么響動的情況下就出發了。
畢竟沉船打撈是一個很有爭議性的事情,從嚴格的角度來說,八成以上的沉船打撈都屬于非法作業,只要有人想要深究,那就是一個漫無止境的國際官司。
趙才哲原以為只要是在公海里打撈起來的東西就完全沒有爭議了,但是在向弗雷德里克這個深海打撈的老行家請教之后,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完全錯誤的,深海打撈作業中也有很多的門道和學問,如果不能有效地避免一些問題,打撈起來的不只有沉船和寶藏,還有隨之而來的麻煩。
國際法的《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中有明確規定,鄰接某國陸地領土及內水以外十二海里范圍內的海域為領海,之外的則屬于公海。而公海之中也有區別,從沿海國領海基線起最大寬度不超過兩百海里的海域,屬于該沿海國的經濟專屬區。
沿海國擁有對經濟專屬區內的水域、海床和底土(表土層和心土層下面的第三層土壤,也叫做“地下領土”)的自然資源(包括生物和非生物)的勘探和開發、管理等主權,并且擁有對人工島嶼、海洋科學研究和海洋環境保護的管轄權。其他國家在該區內只享受航行、飛越、鋪設海底電纜和管道等權利。
這一條也可以理解為,在領海之外的兩百海里之內,或者說是在和他國相間隔的不超過四百公里的海域中線以內,這一片區域內所有的東西都可以屬于沿海國。這一點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是他如果強要這么說,也不是完全說不過去。
你在這一片地區來來往往,或者是停泊什么的,沒有人會管,偶爾釣釣魚也不會有什么,但是你要是想挖東西的話,那就要看有沒有人發現,或者這個國家有沒有興趣和你理論了。
在經濟和文化都高速發展的時代,世界各國都加大了對歷史的研究力度,水下考古也是近年來在考古界很盛行的一個課題。很多國家沒有這方面的專業人才,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去進行操作,但是并不代表他們不會搶奪勝利果實,畢竟你是在人家的管轄范圍內弄出來的。
世界各國中有九成以上的國家,對于在領土和領海范圍內挖到或者撿到的東西都有明確的規定,拾(尋)獲者至少也有一半的擁有權。但是這個也要看情況,一個國家想和個人翻臉還不是容易的事嗎,而且你還不是人家的公民。
而大多數的沉船都在某一國家的經濟專屬區,深海區域的沉船大多數都被海底暗流損毀了,少數的沉船也有打撈的可能性,但是趙才哲還不想給唐韻的第一次打撈作業設置太大的難度。而且很多沉船都是有國籍的,打撈起來之后,該船的所屬國也一樣會和你打官司。
深海打撈界的代表之一,美國奧德賽海洋勘探公司,就因為這個常常和一些國家鬧別扭打官司,很多時候不得不和沉船的所屬國政府簽訂打撈協議,按照一定的比例和沉船所屬國分攤打撈成果。
如果按照大多數國家的法律規定,即使是在領海之內打撈起來的東西,也應該是屬于打撈者的,任何人都無權對歸屬問題有異議。經濟專屬區之外的打撈成果就更加可以肯定了,那可是絕對的公海范疇,除了打撈船只的注冊國可以對船上發生的糾紛和案件有權處理之外,公海就是一片完全自由的天地。
很多打撈公司都提出過異議,如果沒有打撈公司的行為,那些沉沒在海底的古代船只根本就沒有面世的可能,而且其中的很多船只都是屬于幾百年前個人擁有的,打撈公司在付出自己的努力之后,完全有權利對收獲的成果作出處理。這話說得很對,按照國際公約的規定,也的確可以這樣來操作。
但事實卻不是這樣,所有的事物,只要和利益有了關聯,就會有不同的利益方站出來,為了自己的利益你爭我搶,沒理由的編個理由也要加入,只有在各方的博弈達到一個平衡點之后,這個矛盾才能最終解決。
如果利益方是一個或幾個國家的話,這個結果就更加難以讓人接受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是在利益面前,就要看誰的權利最大了,個人和國家相抗衡,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中國領海和經濟專屬區內的沉船,趙才哲是一下也不會碰的,那些都留給國家有這方面的能力之后去做。當然,如果國家提出和他合作的話,他也不是不能考慮為國家做點事,分成不分成的就不說了,那東西本來就不好說,只要別讓他白干就了。
但是中國海域之外的可就不一樣了,趙才哲可不想給什么人和國家打白工,撈上來東西還要給別人白分一部分,哪有那么美的事啊,誰撈上來就是誰的。當年多少的歐洲列強在中國搶東西,那些東西有多少被還回來的,正兒八經的寶貝還不是被他們“保管”著嗎。
對于這些,趙才哲早就有了自己的計劃,但凡是要進行打撈的沉船,全部都要把所屬國的標記去掉,對外宣稱也全部用模糊的說法,在某海域打撈起某年代的商船多少艘或者戰船多少艘。不論是在經濟專屬區還是在真正意義上的公海進行打撈作業,一概宣稱是在兩百二十海里以外;至于船上的物品,船籍都無法確定了,物品的歸屬就更加難以確定。
遇到無法抹去所有標記的沉船,毀去標記對船體損傷小的,就毀去標記再行修補,如果損傷程度太大,嚴重影響到研究工作的,那就只對船上物品進行打撈,沉船嘛,撈起來也是一個大麻煩,愛誰誰吧。
不論是秋白甜心號還是打撈船,速度都要比艾麗薩公主號慢出一大截,為了盡可能節約航行用時,走的都是深海線。并不像當初艾麗薩公主號從加勒比返回的時候那樣,一邊沿著近海航行,一邊還要在沿途的各國停留游覽。
秋白甜心號的航速要比打撈船快一些,整體架構也足以經受大風大浪了,但是安鎮忠還是堅持把船行駛在三艘打撈船的掩護內靠向海岸線的一邊,保持著同步的速度行駛,雖然在外側單獨航行也不會有什么風險,但是老安的這份心卻也讓趙才哲感動。
最初在唐韻工地擔任護衛工作的原907成員現在全部都編入打撈工作組,只是有特殊事件的時候才會在唐韻露面,其他時候不是在海上搞打撈,就是閑的發慌。很多人都覺得現在的工作太輕松了,平均一個月就要休息十天左右,如果不是有仿造軍營建設的操場可以鍛煉,趙才哲也會偶爾指點他們幾招,真就要作廢了。
其實倒也不是他們真的閑到發慌,沒事時候的鍛煉也是很充實的,而且現在也全都拿著高薪,出去娛樂娛樂也是常有的事。只是他們在特種部隊習慣了,每天只是重復的鍛煉和模擬打撈對他們來說太簡單,一點激情和刺激都沒有。
這次出來到孟加拉灣可是玩真的,全部打撈團隊五百多人里邊就屬他們最興奮了,只要不是必須待在游艇上的,一個不落的都跑到打撈船上去了,那玩意兒和軍艦或者潛艇更相似一些。而且他們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工作,護衛是一方面,還有另一方面是打撈機械的操作主力,在正式打撈之前他們還要繼續熟悉一下各種機械和工具的使用。
安鎮忠等六大金剛只跟著趙才哲三個人,分別安排了一個人在三艘打撈船上,安鎮忠、崔正男和韓奎留在了游艇上,和所有的人員、船只、機械相比,趙才哲才是最重要的。雖然趙才哲完全不用他們護衛,但是他們卻總覺得待在趙才哲身邊才能安心一些,這種忠誠帶來的心理作用很根深蒂固。
趙才哲從決定建立一支打撈團隊的時候開始,就刻意在海上航行的過程中觀察海面以下的沉船,在加勒比海采到那兩株活珊瑚后,趙才哲專門跟安鎮忠等人學習了怎樣在海面上尋找準確的坐標,并且在那次回程當中就開始尋找合適的打撈對象了。
后來又多次乘坐艾麗薩公主號和秋白甜心號出海去尋找打撈對象,在那次去到印尼交接燃油、取木材的時候,更是對那一路上的所有可觀察海域進行了搜索,確定了不少的打撈對象,并且按照難易程度和沉船所運載的貨物情況進行了打撈順序的先后劃分。
這一次的打撈作業是趙才哲選出來最容易的,位于孟加拉灣的印度大陸架泰米爾納德坦段和大洋地之間,一處大陸坡上不到二十米寬的狹窄海底峽谷里,沉著一艘法屬東印度公司的大型蓋倫商船。
這艘船沉沒的很有意思,進入海面以下后,正好被卡在了那座海底峽谷的口上。船身并沒有因為沉沒而受到損壞,只是在船尾的部分有被劇烈撞擊形成的大洞,應該就是沉沒的主要原因。
那座海底峽谷據海面也只有四百多米的距離,在深海沉船打撈作業中屬于很簡單的任務,用來當做打撈團隊第一次實踐的練手對象再合適不過了,從前后幾次的模擬作業效果看,有望在五天時間之內結束這次的打撈作業。
這次的打撈作業,可以為唐韻增加最少十萬件完整的藏品,和五萬多件有破損的藏品,外加一艘簡單修復后就能對外展出的十七世紀商船,只是很可惜,船上有不少的書畫已經完全損毀了,撈起來也只能剩下一堆殘渣。
孟加拉灣位于印度洋北部靠近赤道的位置,是孕育熱帶風暴的地方,也是北半球襲擊亞洲地區臺風的主要來源之一,襲擊美洲的颶風則是來自大西洋。
每年的四月到十月之間,常常會有熱帶風暴伴隨著海潮同時出現,席卷印度、孟加拉、緬甸、斯里蘭卡等國。嚴重的時候可以掀起滔天巨浪,造成連綿的傾盆大雨,帶來的損失相當巨大,最嚴重的時候曾導致幾十萬人喪生。
當然這個也不是絕對的,熱帶風暴有大有小,也許這一年之中都不會有太惡劣的天氣出現,反而還會持續風平浪靜,讓沿海的漁民們能有一個豐收年。
但是當地的船只和漁民們卻對熱帶風暴恐懼有加,陳可不賺錢也不愿意拿生命去冒險和大自然賭運氣。每年的風暴高發期都不會進入到太深的洋面去進行捕撈,一旦遇上風暴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漁船的抗擊能力并不大,很容易就會被撕碎的。
這就給了趙才哲一個極好的機會,秋白甜心號船身長度超過了一百米,打撈隊的三艘船更是在一百六十米以上,對風暴的承受能力要比漁船強百倍,遭點罪是難免的,但是卻不會因為遇到風暴而遭受什么損害。
再配合先進的衛星云圖和氣象預告系統,在風暴來臨之前可以及時得到消息,有充足的時間到附近的港口區躲避,完全可以保證打撈行動絲毫不受到風暴的干擾。
正常環境下的孟加拉灣還是很美麗的,一望無際的海平面延伸到天際,蔚色藍的海水來回蕩漾著,泛起一陣陣不大的海浪,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炫目的光芒。
經過了七天的航行,在九月二十九號的下午,打撈船終于到達了距離泰米爾納德坦一百七十多海里外的孟加拉灣海面,四艘船已經全部進行了偽裝,以某一非著名國際海洋生物研究組織的名義出現,在印度洋北部的孟加拉灣海面對被放置了追蹤器的海洋生物進行科研考察工作。
在四艘船圍繞停泊著的下方四百三十米處,就是那座狹窄的海底峽谷,本次沉船打撈作業的目的地。
印度人目前還沒有進行這種打撈的能力,國際考古界和打撈行業也沒有傳出最近在這片海域成功進行打撈的消息,可趙才哲還是在船隊剛剛到到的時候就再次用意念力探查了一番,畢竟有很多打撈組織都不愿意跟當地政府合作,私下里進行打撈的人還是不少的。
還好,那艘法屬東印度公司的蓋倫船還是老樣子,靜靜地待在峽谷的最頂端。不是它不愿意動,也不是沒有外力推動過它,只不過它在下沉的時候被那座峽谷頂端卡死了,如非有一個巧勁兒去活動,除非是地殼運動把整艘船破壞掉,或者經過數千年的腐蝕破敗了,否則再大的力也不一定能夠挪動它。
一般沉船上的物品,只要不是紙質和絲綢布匹這類的東西,基本都能夠保存的很好,特別是瓷器和金銀類的物品,有不少都能恢復最初的模樣。很多被嚴重腐蝕了的東西,都是在船只沉沒的過程中有了損傷而造成,或者是被海底魚蝦的糞便等東西腐蝕了的。
這艘叫做“圣斯通號”的沉船就很不幸地成了海底生物的寄身巢xué,五十多米長近二十米寬的船體內駐扎了成百上千的小動物,在船尾部兩米左右直徑的洞口處,來來回回地進出著各種的魚類。
不得不佩服天地造物的機巧,一群小小的不過十厘米長的小魚,居然懂得把死后沒有腐爛的人類骨骼堆聚在一起,利用骨骼之間的相互支撐,營造了一座屬于它們棲身的“城堡”。而且骨骼之間的縫隙正好夠它們的身體進出,再大一點的就難以進入了,想要強攻的外敵也會因為骨骼堆砌的嚴密程度而無法橫沖直撞,只好選擇敗退而走。
衛星云圖顯示,最近幾天之內不會有風暴出現,局部海域偶爾會有超過兩米的海浪,但是并不會延續很長時間。正是進行打撈作業的最佳時機,海面風浪的影響不大,而漁船又不會冒著兩米多高的浪頭出來捕魚,錯過了這個時間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沉船的打撈需要分兩步來進行,不可能一次性就全部弄上來,那種做法不科學,也不合理,會對沉船和里邊的物品造成很大的破壞,嚴重的時候會致使整個打撈行動失敗,以至于顆粒無收。
首先要放下深水探頭和水下機器人,對沉船做視頻畫面和電子影像定位;再對沉船進行可修復的一定程度破壞,由機器人進入到船艙內部,清理出所有的船載物品。
船上的工作人員在對沉船周圍的環境進行保護的同時,還要對機器人清理出的物品做分類登記和存放,并且為下一步的工作做準備。在船上物品清理完畢之后,才是真正的沉船打撈作業。
針對于不同的環境下,打撈沉船的方法有圍堰打撈、封艙抽水打撈、充氣排水打撈、浮筒打撈、船舶抬撬打撈、泡沫塑料打撈等好多種,最適合海面下打撈作業的就是后邊的三種,圍堰、充氣和抽水三種方法因為所受的限制較大而很少被使用。
趙才哲結合了傳統打撈方法和弗雷德里克多年的打撈經驗,在此基礎上又對打撈工具進行了一些改進,盡可能在最短時間內,最完整地把沉船弄上來。這個也是建立在他不惜成本的的基礎之上,在唐韻進行了多次試驗和改進之后才琢磨出的新辦法,但是在工具成型之后,卻發現所花費在改動上的錢并沒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