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倒也是痛快人,知道趙才哲不會在乎這幾個錢,買賣上的規矩還是要順了的,當下也不猶豫,道:“那好吧,既然趙先生您這么說了,我也不扭扭捏捏的,這幾塊瓦我是三十塊錢一塊收上來的,一共收了十四塊,還有幾塊在我一哥們兒那邊,您等一下,我給您一塊兒取過來,收您五百塊,您看成嗎?”。
定下價錢就什么都好說了,趙才哲同意之后,李三又去不遠處的攤兒上把其余的五塊琉璃瓦也取來,一并給趙才哲打包好了。
雙方錢貨兩清,趙才哲和李三告別之后,就準備帶著姜圣懿再往前邊轉轉,看一看商鋪區就回家了。
還沒起身,李三旁邊的一個商販就湊上來,跟趙才哲道:“趙先生,您能看看我這兩件東西嗎,我收上來有一年多時間了,問了好多人,誰都沒個準話兒。您是大行家,見多識廣的,我也只能求您幫忙看一下了。”
剛剛幫著李三解決了問題,這時候再拒絕這個人也不合適,而且趙才哲也不指望著鑒定古玩賺錢,幫著看看就看看了。
嘴上還是很謙虛地道:“您抬舉我了,幫您看看沒問題,但是我可不敢保證我就肯定能看明白了,有個對不對的,您多擔待。”
趙才哲不是怕看不出來,放在以前也許會有這個可能,自從有了意念力的幫助,趙才哲可以確定,任何古玩都不會逃過他的眼睛了。說這話也是提前打個預防針,所謂的看不出來,也就是說對方的東西不對,讓對方有個心理準備。
這個商販也是明白道理的人,客氣道:“趙先生您客氣了,不說您這么大的能耐,肯幫著看看就是給面子了,我怎么能怪您呢,您這邊請。”
離著幾步遠就是他的攤子,到了攤子上從后面的包里拿出兩塊造型古樸的玉雕來,其中一塊還有黑、藍、紅、黃四色沁,只是可惜這兩塊玉受腐蝕比較嚴重,破壞了本來的美感。
趙才哲接過兩塊古玉在手,先感覺了一下分量,然后又看看造型和上邊的紋飾,有了初步的結果之后,又用意念力去觀察了一遍。
把左手的那塊平放在掌心里,道:“你這塊應該是春秋時期的玉琥,和圭、璋、璧、琮、璜合稱為六瑞,屬于禮器的一種,后來的發兵瑞玉虎符就是從這種東西演變而來的。一般的玉琥都是一面有紋飾一面光素的,你這件滿身都有云紋、鱗紋和虎皮斑紋,繁復而不紊亂,這都是春秋時期玉琥的明顯特征。
別人拿不定主意的原因,大概就是邊圈陰線外的這些小米粒紋飾,這種紋飾我以前也見過,這應該是在玉器紋飾從春秋到戰國的過渡時期出現的,后來戰國秦漢時期流行的谷紋和這種米粒大小的紋飾有很大的關系。
你這件不錯,有四種沁色,也是一件比較少見的有過渡時期紋飾的玉琥,雖然有嚴重的腐蝕,但是個人收藏的話也算是不錯,如果能盤出來,那價值還會再高一些。”
商販聽了臉上都樂開花了,直指趙才哲右手里的那塊,問道:“趙先生,那這塊呢,這塊是什么來頭?”
趙才哲看了看他一臉的開心,真有點不愿意打擊他,拿出右手的那塊,道:“這是一塊‘子才哲佩’,是流行于漢代的新造型,這邊是一只老鼠,這邊是一條龍的造型,有望子成龍的寓意,這種造型的玉器在后代有很多的仿制品。你這件的雕工還不錯,不過我還有些拿不準,不行你再找別人看看。”
這位也就明白了,這塊所謂的子才哲佩就是一件贗品唄,人家都說的很清楚了,后代有很多仿品,自己又拿不準。趙才哲在古玩界的名聲,主要就是靠著眼力闖出來的,他能看不準嗎,留面子而已。
攤販也不灰心喪氣,能有一件真家伙就很開心了,笑著道:“真是謝謝您了趙先生,我這人吧,就喜歡古玉,其他東西都是順帶著搞,可是眼力還真不行,以后得多多學習了。”
打眼了的時候不氣餒,也不會大呼小叫,收到真東西好寶貝也不會興奮到要上天,這樣的心理和態度很適合搞收藏。
趙才哲也笑著鼓勵他,道:“你的心態很不錯,只要能扎進去好好學,將來肯定會有成績的。”
攤販也學著李三那樣,道:“趙先生,您在我攤兒上看看吧,有合適您也拿兩件,算是我給您的謝禮了。”
趙才哲早在看那兩塊古玉的時候就已經觀察過了,他攤子上并沒有什么好東西,李三那邊是因為推不過了,這邊可不能再要,拿那么多破爛回去,都不知道怎么處理呢。
倒是隔幾個攤子過去,那邊還算是有兩件好玩意兒,看位置也不像是受重視的寶貝,如果能把那兩件拿下,今天可就真是大有收獲了。
婉拒道:“不用這么客氣,我干的就是這個,大家都是同行,誰還沒有個需要幫助的時候呢,能幫到你我也很高興,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再去前邊看看,咱們以后有機會再見吧。”
不論是男女老少,好漢孬種,活在世上就要有自己的名聲;只要是這世上的萬物,哪怕是一草一木,也都會有自己的影子,不論白天黑夜,日光月光,甚至是燈光下,都會有影子;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這都是永遠脫離不了的東西。
趙才哲沒有被認出來之前,也不會有人去太關注他,只不過帶著四個美女逛市場,這樣的花花公子'哪兒都不會少了。可是人們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以后,帶著四個美女的花花公子'形象就自動煙消云散了,他們看到的只是最年輕的收藏家和鑒定專家,一個閃耀奪目的古玩行老蟲。
趙才哲來到他之前已經看好的那個攤子前,攤販好像早就等著他過來一樣,馬上起身和趙才哲笑著道:“趙先生您好,我也是博古藏談的忠實觀眾啊,唐韻的博物館我也去過好幾次了,每次都受益匪淺。您隨便看,我這攤兒上也沒啥正經東西,你看好了哪件,給點錢拿走就是了,能和你做買賣我就夠開心的了。”
這些人別看都是小攤販,可哪一個都雞賊的很,沒有一顆七竅心,根本別想再這么大的古玩市場里混生活,其中的復雜程度可不是一般的批發市場能比的,首先這里邊賣的東西他就不一樣。
他能說讓趙才哲隨便給兩個錢拿走,但是趙才哲真能那樣做嗎,聽話要聽音兒,這可不是說聽別人說話的口音還是音調,而是要聽余音,聽出話里邊深層次的意思來。
攤販這么說,其實就是恭維趙才哲,漂亮話而已。像這樣的大藏家,但凡出來看貨,只要不是撿漏的時候,出手都不會小氣了,那樣會壞了自己在圈里的名聲。
只不過這個攤主今天不走運,遇上了一個從來不正價收東西,一向只是撿漏的大藏家。來光顧他的攤子,就是來撿他的漏,絕對不會給他任何便宜占的。
趙才哲笑著和他打了招呼,就蹲下來看他攤兒上的東西,其實也沒什么看頭,趙才哲的目標早就已經鎖定了,看看其他的只不過是在打掩護,為了后邊的撿漏做準備。
看了幾件之后,趙才哲就把目光移向角落里的兩件瓷器,一件是雞油黃的太康款黃地壽字紋玉壺春瓶,一件是安樂堂款黃地斗彩荷花貫耳瓶,這兩件可是好東西啊。
好像是剛剛發現一樣,拿起兩只瓶子看了看,問攤販道:“這兩只瓶子的款沒見過啊,你怎么弄來的?”
攤販一聽連開著那么大博物館的趙才哲都沒見過,更加證實了一直以來多數人的說法,道:“呵呵,這兩件的款識確是生僻的很,我也找幾位老掌柜的給看過,都說可能是民國的仿品,不過這釉色還算精到。”
既然認定是民國的,那就好說了,趙才哲“嘖”了一聲,好像是有些可惜,道:“顏色是真漂亮啊,如果是老官窯可就了不得了,可惜這款識沒在老官窯上見過。就這兩件吧,看起來還算漂亮,你給開個價。”
這個攤子上也沒什么正經東西,攤販還真不好意思把價格要高了,道:“這兩件收回來也沒花了多少錢,民國的物件而已,趙先生您看著給吧。”
趙才哲在收了那件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圖罐之后,就記住了艾斯肯納茲被他搶先的教訓,看著了好東西不必每次都追求極致的撿漏快樂,只要是在撿漏的范圍內就可以了,遇上一個也能看明白的和你搶起來,還撿個屁的漏啊。
略微琢磨了一下,道:“不說別的,首先這顏色就不錯,擺著看也有點意思,八千吧,你看怎么樣,不合適的話我再給你加一點。”
攤販哪還能再要啊,這已經是他本錢的兩倍還多了,忙道:“合適,合適,八千就不少了,我這就給您包起來。”
買下了這兩件黃地瓶子,趙才哲又簡單轉了一小會兒,就招呼幾人往回走了,姜圣懿她們兩個不明所以,這還沒轉夠呢,怎么就急著走了呢。
趙沐和陳秋白對趙才哲的做法當然了解了,這種情況那就不用說,肯定是撿大漏了唄。趙才哲這時候是不好解釋的,只能是趙沐出來說話:“今天早上呢出門時候我二姑交待了,讓小才哲早點回去,家里有事要辦呢,改天咱們再來。”
到了停車場之后,趙沐才悄悄對姜圣懿道:“這小子又撿大漏,每次撿大漏之后,他就是這樣,咱們一起去看看吧,我也覺得最后那兩只瓶子不簡單,說不來就是至寶呢。”
姜圣懿只是覺得那兩只瓶子挺好看的,但是并不像是古董的樣子,就要跟著去看個明白,洛湘怡也對傳說中的撿漏很感興趣,想看看這個在古玩行有極高身份的家伙撿到了什么寶貝,兩人索性就跟著趙才哲他們一起了。
今天撿到的還真都是大漏,趙才哲沒有在車上說什么,也沒有給陳秋白和趙沐看再看那兩只瓶子,雖然勞爾斯路易斯的平穩和舒適性堪稱最一流,但是也要當心,千萬不能在路上磕碰著了。
因為趙才哲潔癖的問題,家里專門設了一間用來整理剛剛收回來東西用的房間,里邊的設施很簡單,一趙三米多的書案,十來把圈椅,幾個大大小小的架子,再有就是手套放大鏡什么的了。
趙才哲把今天的收獲全都擺在了書案上,把燈光也打開,做好準備之后,先問趙沐和陳秋白:“小沐姐,秋白,你們看看這些東西,有沒有什么說法?”
陳秋白和趙沐在古玩市場的時候,就已經看過這些東西了,現在再次仔細觀察了一遍之后,還是有點說不準。
陳秋白指著那件安樂堂款的黃地斗彩荷花貫耳瓶道:“師兄,我看這件像是成化斗彩,唯獨‘安樂堂’的款識不能確定,但它真的很像是成化斗彩;這琉璃瓦應該是元代的白琉璃,可是我也沒見過實物。”
趙沐則是盯著那件雞油黃的太康款黃地壽字紋玉壺春瓶看了又看,道:“釉色是雞油黃,這點可以肯定,但是這個‘太康’款,卻也是沒聽說過;還有那幾塊琉璃瓦,以前也沒見過,該不會真的是白琉璃吧?”
姜圣懿兩人對他們說的東西完全不懂,只好是疑惑地看著趙才哲,希望能夠從他那里得到解釋。
趙才哲笑了笑,道:“這些琉璃瓦的確就是元代的白琉璃瓦,迄今為止我也只知道這十四塊,再沒聽說過什么地方出現過這種白琉璃瓦,除元代有燒制記錄之外,其他的歷朝歷代也都沒有少過這樣的東西。
元人尚白,所以就出現了卵白釉這種瓷器,那時候有不少的建筑都是白琉璃瓦頂的。你們看這琉璃瓦上邊還有編號呢,這種編號一共有六種,東下六、東上二十七、南上七、南中十九、西中四、北下七、北中十三,這應該是橫列某一排的數字,在建筑的時候按照編號來排列,或者是為了給后續的修繕預備的,能夠在一面就排列出至少近二十七排琉璃瓦,可見這座建筑物的規模有多大。
還有這上邊的字,你們沒有仔細觀察吧,這是趙體字啊,什么朝代的工匠會用趙體字來作為記號的字體呢,只有元代的工匠了。而那個李三又是從包頭帶回這些琉璃瓦的,在古代的時候,漢人很少在包頭修建什么大型建筑,用到這么多琉璃瓦的就更是不可能了,所以這些琉璃瓦肯定是元代的。”
陳秋白和趙沐對自己觀察不夠仔細而自愧的時候,姜圣懿和洛湘怡兩人也在為趙才哲的觀察力驚嘆,這家伙也太細心了吧,從幾塊瓦片上就能看出這么多問題來,在古玩市場里那些人對他的崇拜可都不是白給的啊。
琉璃瓦已經確定是元代的了,還有兩只瓶子沒說法呢,趙沐對于趙晨的信心是無比堅定的,知道只要是趙才哲看上的,那肯定不會是普通貨色。
急著道:“那小才哲你說說,這兩只瓶子是怎么回事,我還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這種款識的瓷器呢。”
趙才哲見趙沐急了,就有心逗逗她,問道:“這兩件肯定是有說法的,不過小沐姐你是想先聽這只壽字紋的,還是想先聽這只斗彩的呢?”
趙沐一聽這小子在調她的胃口,兩眼一瞪,道:“你趕緊的給我說,不管哪件都可以,你要是再欺負我我就找二姑和五師叔告你的狀。”
趙才哲感覺自己真的很賤,沒事招惹趙沐干嘛,這姐姐可是很不講道理的,遇上什么事只要趙才哲不讓她滿意的,就會抬出趙芷蘭和陳雯琳這兩尊大神來搞壓迫。
忙舉手投降,道:“好好好,小沐姐你別急,我這就給你說。”
也不理陳秋白和姜圣懿幾個幸災樂禍的表情,拿起那件黃地斗彩荷花貫耳瓶,道:“我們還是從前往后說吧,這只瓶子秋白你猜的沒錯,正是成化斗彩。讓人看不懂的是它的底款‘安樂堂’,這樣的瓷器從來沒有在存世的成化朝瓷器現過,其它朝代的瓷器上也沒有這樣的款識。
我們先來說黃釉,明清兩代對于黃釉瓷器的管理是相當嚴格的,黃色是天子和皇家專用的顏色,民間絕對禁止燒造。而皇室用瓷也有一定的規格,并不是誰都能用的,哪怕是貴如親王后妃,也都有相應的規矩。
我們現在可以查到的宮廷資料中,有明確記載,并且很詳實的,就是《國朝宮史》了,其中的經費條里記載了后宮嬪妃的用瓷等級劃分為六個級別,嬪以前一人一個等級,貴人以下是統一的一個等級。
皇后使用的瓷器有黃瓷盤兩百二十只、各色瓷盤八十只、黃瓷碟四十只、各色瓷碟五十只,黃瓷碗一百只、各色瓷碗五十只、黃瓷盅三百只、各色瓷盅七十只等等;皇后的用瓷是完全黃釉的,皇貴妃的用瓷是內白外黃,貴妃的用瓷是黃地綠龍的,等級越低的,瓷器上的黃色釉就越少,顏色也不那么純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