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進大林村的時候,太陽的最后一絲光亮也隱入地平線,裊裊炊煙升騰,整個村子蒙在一層淡淡的煙氤之中。
心情一直沒有太大波動的初夏,看到這熟悉的場景,心里莫名的涌上一種柔軟的溫暖感,她悄悄做個深呼吸,看向其他人,趙玉蘭和林寶河已經激動的面色潮紅,至于羅曉瓊,則明顯的一臉迫不及待。
“喂,你的激動是因為能見到剛順叔和胖嬸還是因為能驚著他們?”對曉瓊筒子激動的真正原因表示懷疑,初夏便戳她一下問道。
“都有,嘿嘿…”羅曉瓊邊笑邊輕撫胸口,“我爹娘看到我,沒準以為是在作夢,待會兒我要飄著進去,嚇唬嚇唬他們。”
初夏就撇撇嘴:“你信不信胖嬸能一巴掌扇你屁股上?”
琢磨一會兒,羅曉瓊就蔫蔫的垂下腦袋:“我怎么忘了我娘的脾性呢。”
“我干嘛要提醒你?”初夏懊惱的撫額,“嘴欠,我真是嘴欠。”
“晚了!”羅曉瓊得意的挑挑眉毛,“現在說什么也晚了。”
車子在羅家門口停下,羅曉瓊迅速推開車門跑進院子,趙玉蘭林寶河和初夏從車上取了些禮品,才進去。結果,幾人走到屋門口。就聽到屋里傳來羅曉瓊“嗷嗷”的呼痛聲。
“美英,娘困迷糊了。以為做夢呢,就擰一下試試,娘不是有意的,不疼了吧?”胖嬸微微有些歉意的聲音傳出來。
“娘,你做夢為什么不擰自己。”羅曉瓊的聲音一聽就透著哀怨。
“玉蘭?寶河?初夏?”看到魚貫而入的幾人,胖嬸揉揉眼睛,“你們這是一塊回來了?我不是作夢,對吧?”
生怕被殃及池魚的初夏嚇得趕緊退后一步:“胖嬸,您沒做夢。是我們回來了。”
初夏躲的遠遠的樣子,使得胖嬸不好意思起來,就解釋道:“權東家的要娶兒媳婦,我去幫著做了幾床被,回來困的睜不開眼了,就尋思躺會兒再起來做飯,正迷糊著呢,就看到美英一張大臉伸過來,我以為是想她想的夢到她了。就捏了捏試試真假,嘿嘿…”
“誰臉大了,人家臉才不大!”羅曉瓊表示抗議,在初夏的影響下。她也覺得現在老人都喜歡的大圓臉不好看,最討厭人家說她長個大臉了。
“臉大有福!”胖嬸瞪她一眼,看向趙玉蘭和林寶河時迅速換上笑臉兒:“你們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都要去找你們了。快上炕坐,炕上暖和著呢。”
“剛順呢?”林寶河問道。
“去權東家喝酒了。權東家小栓后天娶媳婦,這幾天擺席…”胖嬸邊說邊下炕,“他不在家,咱們一塊吃,我做飯去,你們快上炕歇歇。”
趙玉蘭一把攔住她:“茶香,你睡的暖呼呼的,別下來閃著感冒了,我們就是過來打聲招呼,還得去看看房子收拾的怎么樣了,回來的突然,估計人家還沒搬呢。”
“是沒搬…”胖嬸就皺起眉頭來,“你們不是說待幾天才回嗎,怎么這么快回來了,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兒了?”
“小周團長出差了,要一年半載的,我們就尋思著早點回來收拾利索了,過去陪陪夏,就這么一個閨女,扔著她我們也不放心。”趙玉蘭打量打量胖嬸,“茶香,聽你這口氣,是我們房子出什么問題了?”
猶豫一下,胖嬸道:“你們明天再過去收房子吧,今晚上先住了這邊,一會吃飯的時候我和你們細說。”
林寶河眉頭皺起來:“老兩口不想搬了?”
胖嬸點點頭:“還真是,是你家林叔林嬸有關,所以我說,你們先留這兒,容我和你們細說叨說叨,明天咱們一起過去和老兩口談。”
“小哲送我們回來的,還在車上等著呢,這么些人在你家也住不開,我們先過去看看吧,看他們怎么說,再說了,小哲和現在買房子的老兩口的兒子是朋友,有他在,應該好解決。”林寶河邊說邊往外走,趙玉蘭沖胖嬸擺擺手,趕緊跟了出去。
初夏按住想要下炕的蕭茶香:“胖嬸,不管那邊解決的怎么樣,我們今晚上在你家吃飯吃定了,您就別過去了,曉瓊,你在家幫著胖嬸給我們做好吃的吧。”
想想自己跟過去,好像也幫不了太多,胖嬸就點點頭:“行,我給你們搟面吧,吃了還熱乎。”
待初夏出去,胖嬸趕緊推著羅曉瓊往外走:“去找你爹,讓他趕緊過去幫忙。”
羅曉瓊恍然:“娘,難怪您這么痛快就答應不跟過去呢。”
“快去吧,別羅嗦了。”胖嬸白一眼女兒,“你有今天,可是多虧了人家初夏,要知恩圖報,懂不懂?”
羅曉瓊一臉的無語,“我什么時候不知恩圖報了,您這都扯哪兒去了?算了,先不和你說了,找我爹去。”走兩步又回頭叮囑,“娘趕緊做飯,就別去湊熱鬧了。”
“我知道,我還用你吩咐?”胖嬸抓起手邊的笤帚就扔向女兒,“快去!”
“娘,你要多向玉蘭嬸學學,她從來不打初夏…”羅曉瓊邊說邊跑出去,臉上卻是掛著開心的笑容好久沒挨過老娘的笤帚疙瘩了,還真懷念這種熟悉的感覺!——犯賤有木有?
正是晚飯時間,車子停在新瓦房門前時,只有幾個小孩子跟著圍過來跳跳鬧鬧,看到初夏一家三口從車上下來。就有小孩子過來打招呼。
離家這么久,看到熟悉的小孩兒。趙玉蘭和林寶河覺得特別親,就拿了糖分給他們。得了糖的小孩兒就一窩蜂的跑沒了影兒,另幾個遠遠看著的,便也跑過來,怯怯的打招呼…
待孩子們都離開后,初夏有些幸災樂禍的看著兩口子:“趕緊把口袋里裝滿糖吧,一會兒全村小孩子都會來和你們打招呼的。”
夫妻倆對視一眼,齊齊眉開眼笑,“那就都分給他們,本來你結婚也要分喜糖的。喜糖分的越多,兆頭就越好。”
正在叩門的荊哲聽兩口子這樣說,原本凝重的神色也松快了一些,他是為自己沒把這事兒辦好懊惱,這幸虧是他陪著一起回來,要是只有兩口子回來,給堵外面不讓回家,該有多鬧心?
“誰呀?要睡了。”
半天,里面終于傳來蒼老的回答聲。
荊哲趕緊道:“我是張副縣長的朋友。麻煩張爺爺張奶奶開門。”
老大一會兒,大門“吱呀”一聲拉開,一張蒼老的臉閃出來,打量打量荊哲。再看看后面的林寶河和趙玉蘭,視線最后落在初夏臉上,心里就大致明白過來:“是原來的房主?”
“是的。”林寶河趕緊上前。“我女婿前段時間已經把房子買回來了,張副縣長已經和您說了我們要搬進來的事兒吧?”
“嗯。”張老頭應一聲。轉過身,自顧自的進了屋。
“林叔林嬸。咱們進去吧。”荊哲伸手示意林寶河和趙玉蘭走在前面,知道他是為了讓里面的老兩口知道誰才是這房子的主人,故意敬著他們,林寶河和趙玉蘭就感激的沖他笑笑。
林寶海家。
林初秋已經把趙玉蘭和林寶河進村的事兒匯報給林老爺子林老太太,老兩口立時如打了雞血般興奮起來。
布局了這么久,終于要收獲了,他們就感覺有一條筆直的光明大道正從面前延伸過去,找出早就準備好的破舊衣服擺在炕頭,林老爺子扛起大煙袋,瞇著眼睛“吧噠吧噠”的抽起來。
“爹,娘…”略一猶豫,楊愛花就試探著問道,“張家那老兩口,能向著咱們吧?”其實她的潛臺詞是,就憑那老兩口,能拿捏住二哥二嫂嗎?不過,她不敢那么直白的問,就拐了道彎兒。
林老爺子和林老太太都不是笨人,聽她這么一說,就知道她在擔心什么,林老爺子“吧噠”著煙袋沒吱聲,林老太太就安慰道:“放心吧,我們心里有數。”
“爹,娘…”一咬牙,楊愛華便把自己擔心的和盤托出,“萬一這事兒不成,二哥二嫂還恨上了咱們,初春初秋可就一點兒光都沾不上了。”
“愛華,我和你爹都是土埋脖子梗的人,你說我們這么做是為了誰?要不是知道你二哥二嫂的脾氣,也摸著了張家老兩口的脾氣,我們能這樣做嗎?
咱要是不讓你二哥二嫂欠情,去說合說合,他們也能幫初春初秋,可是怎么個幫法,能不能達了咱們的意,就兩說了。
要只是去當個兵,待兩年復員回來,咱們不用他們幫忙,就初春初秋這條件,想當兵一驗一個準,咱要的不是這倆孩子一輩子不缺吃喝不用出大力嗎?
那就得讓你二哥二嫂從心眼里覺得欠咱們,就算他們不這樣覺得,也得讓他們臉上掛不住,不得不幫咱們,反正啊,這事兒鬧的越大越好,你就別跟著瞎操心呢,有我和你爹呢。
萬一我們的招不管用,也不會連累你和寶海,你們就當不知道行了,我們和別人說,也說你們不知道,這樣你放心了吧?”
話說到這份兒上,楊愛華就不再勸,其實,她也知道自己勸不了,能讓老兩口答應不把她和丈夫拉下水,也算是值了。
“吃飯吧。”見兒媳婦信服了自己的話,林老太太就吩咐道。
飯菜擺上桌,卻發現林初春不見了。
此時,林初春正在前往林寶河新家的路上,正悶頭走著,就聽后頭傳來忽通忽通的急跑聲,然后胳膊一緊:“你要干什么去?”林初秋怒氣沖沖的問道。
“你管得著嗎?”林初春回頭瞄著他,“腿長我身上,我愿意去哪去哪,你少管閑事。”
“你想去二伯家報信?”林初秋面部有些扭曲的看著他,“就算你不稀罕去當工人,也別拖累我,行不行?
大冷的天,我為什么巴巴的一趟趟往外跑?你當我閑的,愿意瞎操心?春妮已經說了,要是我不是工人,她就不嫁我。
你也知道,我打心就稀罕她,要是她嫁給別的男人,我能去殺了她,你信不信?要是不想我變成殺人犯,你就別壞我的事!”
“就為個春妮,你就不要良心了?”林初春嘆一聲,“自從你和春妮說開了,你就跟變了個人一樣,我真覺得,那女人不合適你。
要是她真稀罕你,就不可能把你變成這個樣子,你信不信,就算你去當了工人,她也能提出別的要求來。
就算她不提,你們結了婚,以后她也能拿別人來和你比,讓你把她想要的都給她爭回家,要是你滿足不了她,她就和你鬧。
你仔細想想,這樣的日子,有法過嗎?我這么說吧,要是沒有初夏這檔子事,她能答應和你好嗎?”
“我不管,我就要娶她。”林初秋倔強的盯著林初春,“你到底是要我這個弟弟好好活著,還是要我變殺人犯,你看著辦。”
林初春直直的盯著雙胞胎弟弟,半晌,嘆氣:“走吧,回去吃飯。”
“哥…”停頓好大一會兒,林初秋道,“我知你情。”
“我就想問你一句話,這樣做,你覺不覺得對不起二伯和二伯娘?對不起初夏?”
“有一點兒。”
“以后爺爺奶奶再算計他們的時候,你還幫著不幫著?”
“我不知道。”
黑暗中,林初春幽幽的嘆一聲:“我們和初夏差不了多少天,從小到大,爺爺奶奶怎么對她的,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
以前吧,看二伯二伯娘那么親她,她還不懂事,我也特別不喜歡她,可是,她畢竟是我們的堂姐,是我們的親人,再不喜歡,也不能算計她…”
倆人的聲音越來越遠,羅曉瓊從拐角走了出來,若有所思的盯著倆人消失的地方發了一會兒呆,轉身往初夏家的新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