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供銷大樓是a市最大的商品集散地,一樓吃食,二樓布匹,三樓成衣,四樓五金電器。
東西多,顧客卻不多,初夏和周蜜康進門的時候,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客人,售貨員的人數是客人的二倍還要多。
售貨員多歸多,卻不像后世那樣熱情的招呼客人,每當有人進來,眼風斜過來瞄一眼,便又各自盯著自己的柜臺發呆。
要買的東西,倆人路上就商量好了,是以,倆人便先上了四樓,要了兩臺收音機和兩塊手表,然后下到三樓,分別給初夏爹娘和姥姥姥爺大舅大舅媽各挑一套衣服,想了想,初夏又給胖嬸和剛順叔各挑了一套。
周蜜康想要給初夏挑幾套,被初夏嚴詞拒絕了,這老土的衣服,她還是免了吧,她寧可穿軍裝。
這個年代的布,青、黑、灰三色占主流,紅、花占一小部分,倆人便各個顏色扯了幾米,然后到一樓買吃食。
“十斤白糖,二十斤桃酥,二十瓶罐頭,十斤蝦酥…”周蜜康負責把先前買的東西送車上去,初夏拿著單子去總柜臺,把要買的吃食念了一遍,售貨員直直的瞪著她沒丁點兒反應,直到她念完,還是愣愣的看著她沒反應。
“同志,要不你照著這個單子給我拿吧。”初夏只好把單子遞給站自己面前木呆呆的圓臉售貨員。
旁邊幾個買東西的客人都看過來,剛才初夏念單子的時候他們都有聽到,東西買的比較多的他們見過,但是,買這么多的,還真是第一次見。有點不過了的感覺…,囧 感受過前世熱情服務的初夏,對這個年代的服務態度實在是難以適應。哪怕是適應了這一年多,她還是有些接受無能,是以,雖然語氣和善,臉上明顯是帶著一絲不高興的。
圓臉服務員盯一眼她手里的單子,翻個白眼球兒,走了…
初夏看著柜臺后關上的門,傻眼了。毛意思?是去廁所了還是休息了還是下班了還是啥,好歹給個話行吧?
想了想,她拿著單子到分柜臺,這是個身材瘦削的四十歲左右的女人,三角眼在她臉上掃一掃,眸色中有明顯的厭惡:“沒有組長的單子,我沒有權利賣貨。”
神馬意思?就是說,她拿著錢拿著糧票,人家卻什么都不賣給她?可是。為什么呢?某夏一臉迷茫的往外走,她要去找團長筒子求教去。
她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在這個年代,和人理論啥的,不是她的強項,萬一不小心觸了雷線,倒霉的是她,所以,還是交給團長筒子處理吧。
一出門口正好遇到返回來的周蜜康,打量打量她。問道:“怎么了?”
“不賣給我。”初夏茫然的看著他。眨巴眨巴大眼睛,要多無辜有多無辜,“問題是,我沒搞明白,為什么不賣給我。”
周蜜康:“…”我走了你可腫么辦?!
“進去看看。”周蜜康帶頭往里走。
總柜臺的女人已經返回來。
“照這個單子來。”周蜜康把單子遞給她。
初夏巴巴的盯著售貨員,等周蜜康吃癟,結果。讓她大跌眼鏡的是,圓臉女人笑的跟朵花一般,點了點頭,開單給各分柜臺…
“剛才為什么不賣給我妻子?”周蜜康問道。
圓臉售貨員臉上的笑容一點點的消失,淡淡掃一眼周蜜康,面無表情的道:“雖然是為人民服務的崗位,可是,我們也需要起碼的尊重。這位同志,連個最起碼的尊稱都沒有。就要求我們為她服務,她可以失禮,我是不是也可以失禮?”
周蜜康手指敲擊柜臺:“我剛才用尊稱了嗎?”
“嗤拉嗤拉…”圓臉服務員把手里的單子撒碎,扔到旁邊的一個破桶里,視線轉向走過來的一名中年女子,對方趕緊笑著道:“同志,給我來兩斤白糖。”
圓臉服務員便低下頭寫一張單子,遞給她:“三號柜臺。”
“是,謝謝您。”中年女子雙手接過單子,前往標著大大的“三”的三號柜臺,沖柜臺后的三角眼服務員滿臉笑的道:“同志,這是我的單子。”
三角眼服務員接過單子,瞄瞄,轉身拿起鏟子稱白糖…
觀察了整個流程,初夏拉著臉色黑的像鍋底的團長筒子往一邊走走,小聲道:“這家最大的百貨大樓的特點就是,賣家是上帝,是吧?”
周蜜康瞪她一眼,再次走向圓臉售貨員:“把我的明細單給我。”
往桶里掃一眼,圓臉售貨員淡淡的道:“沒了。”
“你有什么資格給我撕了?”
“身為解放軍,你不懂得尊重勞動人民,我當然有資格給你撕了。”
“好,我希望你堅持你的說法兒。”周蜜康轉過身拉著初夏上樓,初夏什么也沒問,順從的跟著他爬樓梯。
到了三樓辦公區,周蜜康走向最里面的一間辦公室,敲門,“進來!”淳厚的男中音傳出來。
“三叔?”看到坐在里面的人,初夏一臉的訝異。
“你們怎么來了?”看到倆人,周山平也是一臉的訝異,隨之笑著起身,“快來坐,我這兒也沒什么好東西,初夏,你是吃罐頭還是喝茶?”
表把人家當孩子成么?初夏一頭黑線的表示:“三叔,我不渴也不餓。”
“三叔,給我張空白紙。”周蜜康要求道。
周山平便從自己辦公桌上拿過一本記事箋和一枝筆遞給他,腦袋好奇的探過去,就見周蜜康在上面寫著,“十五斤白糖,一斤一包,三十斤桃酥,一斤一包,三十瓶罐頭,二十斤蝦酥,一斤一包…”
初夏怕周蜜康忘了,也伸腦袋看,趕緊道:“你寫多了,白糖是十斤,桃酥二十斤,罐頭二十瓶…”
周蜜康打斷她:“沒錯,多買點吧,剩下的讓爹娘自己吃。”說著把紙遞給周山平,“三叔,這事兒要您幫忙才行,我們剛才不夠禮貌,被拒了。”
此時的一樓,幾名分柜臺的服務員正對圓臉服務員吹捧中:
“秦姐,那倆二傻子當自己是誰呢。還敢在您面前裝大尾巴狼。”
“就是,敢不尊敬秦姐您,我第一個不答應。”
“秦柜長,別生氣,和這種人生氣不值當的。”
“是啊秦姐,您何必呢,要我說啊,您就是太負責了,馬上就要成為主任夫人了,哪還需要在這兒站柜臺,您就去樓上辦公室坐著就好了。”
“是啊是啊,我們可是等著沾您的光呢。”
“行了。”圓臉服務員打斷幾人,“八字還沒一撇呢,別亂說。”
“秦姐,您這兩撇都撇完了,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是啊是啊,我們可就盼著吃您的喜糖了,雖說是守著糖柜,可是,一想到秦姐的喜糖,我還是饞的要命。”
瞄到下樓的周山平,圓臉售貨員趕緊道:“注意。”
收到暗號,眾位分柜售貨員便神色一整,筆挺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動不動。
平時大家也常這樣,周山平并沒太大感覺,可是今天,看到大家這樣裝模作樣兒,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來到圓臉服務員面前,他把單子遞給她:“秦梅,按照這上面的開單,稱完了幫兩位同志送到車上去,以后就算是有客人的態度不是特別好,也不能不賣給客人,今晚上回去,每人寫一個工作心得,明天交給我。”
“是!”被稱為秦梅的圓臉服務員沖初夏和周蜜康笑的花朵兒一般,“兩位同志對不起,我現在馬上為您們開單,保證按您上面的要求給您包裝,您二位留下車牌號給我們,去忙別的就好。”
周山平便將周蜜康的車牌寫下來遞給秦梅:“抓緊時間開單稱貨。”
分柜臺的服務員通過剛才的聊天,已經大致知道倆人要買什么,不等傳貨單到手,就開始忙活著稱貨,那動作,叫一個利索。
初夏留意到秦梅看向周山平時異樣的眼神,就湊周蜜康耳邊小聲道:“把錢和糧票給我,你拉三叔出去,詳細的我回頭告訴你。”
周蜜康也不多問,把手里裝錢和糧票的提包遞給初夏,走向周山平:“三叔,出去陪我抽支煙。”
“不能抽…”秦梅的聲音猛的頓住,裝模作樣的看向稱糖塊的分柜臺售貨員,“不能抽出糖紙,要好好檢查。”
初夏嘴角抽了抽,什么叫不能抽出糖紙?看來,她應該是看對了,這秦梅和周三叔間好像有那么點兒意思,而且,還是雙方都有那么點兒意思,要不然,剛才她不至于喊“不能抽煙”喊的那么快。
要是周三叔真看上這女人,她只能說,周三叔的眼光,真的好有問題…
“同志,您認識我們周主任?”待周蜜康和周三叔出去,秦梅笑呵呵的看著初夏問道。
“呵呵…”初夏假假的笑兩聲,沒接她的話。
秦梅趕緊道:“同志,要是知道您和周主任認識,我肯定不會計較您那尊稱的問題,其實,我也就是這兩天身體不舒服,心情不好,平時,我是不會這樣計較的。”
你大姨媽來了全世界就欠你啊初夏暗自誹腹一句,再假笑兩聲,明確表示,她木有原諒秦梅先前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