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英特瓦·暮光
“你要回去救他們嗎？”秦倫身后傳來一個猶如百靈鳥一樣的聲音。
青年愕然回頭，發現身背大弓的萊絲居然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跟著他出來了，此時正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瞅著他。
“你剛才都看到了！”秦倫眼中寒芒一閃，面無表情地問道。
“看到了什么？”萊絲歪了歪腦袋，茫然地搖了搖頭，“我從甬道出來，就看到你在這里發呆。你剛才跑那么快，招呼也不打一個，差點害我被大石頭砸中耶！”
“你為什么不跟他們一起留下？”秦倫沉默了下來，半晌才開口問道。
“他們又不是使徒，我為什么要跟他們一起留下？”少女鼓起腮幫，一臉的驚訝，伸出小手去摸秦倫的腦門，“你該不會傻了吧！”
“啪！”秦倫面無表情地拍掉她有點嬰兒肥的小肉手，轉身朝著某個方向走去，淡淡地說道，“既然出來了，就快出塔去吧，這里很危險！”
“喂，那你呢？”萊絲踮起腳尖，朝秦倫的背影招了招手。
“我還有事要做！”秦倫冷淡地回了一句。
“切，做男人不要那么小氣嗎，你肯定是瞞著我一個人去找寶貝！”萊絲撇了撇嘴，狠狠地點了點下巴，仿佛要說服自己一樣，“這回我一定要跟著你，省得你又不分給我！”
秦倫腳步一頓，回頭用怪異的目光看著精靈少女，旋即搖了搖頭，冷漠地說道：“隨便你，不過，不要妨礙我做事！”
萊絲笑瞇瞇地連連點頭，看到秦倫轉過身，呆萌的大眼睛忽然閃過一絲戲謔的目光，“嘻嘻，傳奇雙槍——光暗送葬…果然凱莉姐看重的家伙都好有趣啊，居然還會變臉！”
“我剛才要是說實話，會不會被他殺掉啊，哎呀，本姑娘好怕怕！”萊絲抽了抽鼻子，滿臉擔心地拍了拍飛機場一樣的胸部。
“伊利斯汀，不要死撐，到后面用神術支援我們！”米勒拉斯朝熊形態的精靈德魯伊大叫。
此時，一遍又一遍被巫妖擊飛的巨熊遍體鱗傷，昔日光潔亮麗的毛發凝結著無數血塊，斑斑點點看起來凄慘至極。聽到米勒拉斯的喊聲，巨熊身體微微一顫，猶豫著扭過頭，銅鈴大小的眼睛里溢滿了淚水。
“去吧，那個自私的混蛋不值得你這樣傷心。”沾滿了汗水的火紅色劉海緊貼著額頭，伊德瑞婭面色平靜地朝伊利斯汀說道，“他以為我們死定了，但我相信這不過是勞薇塔女神對我們的考驗，我們會贏的，一定！”
伊德瑞婭的信心其實還是有根據的，經過數個回合的較量，眾人發現巫妖一直都沒有從石棺中站起來。顯然石棺不僅是它的棲身之所，似乎還對它有所限制。
雖然不知道巫妖為什么一直都不使用魔法，只是憑借驚人的防御力被動挨打，但是這樣下去，遲早會被米勒拉斯給射死。日精靈王子的每一箭，都會在那具堅不可摧的寒霜身軀上留下一層碎屑。
經過幾次失敗的撲擊后，伊利斯汀終于從悲傷中蘇醒了過來，拖著傷軀移到后方，開始給巫妖附加神圣法術。
“自然之愈！”伊利斯汀忍受著劇烈的頭痛，放出一道神術。
一縷圣潔的光芒憑空而生，降臨在巫妖身上。這個往常可以給活物強大生命力的神術，落在巫妖身上，卻仿佛水滴進了煮沸的油鍋。覆蓋著冰霜的巫妖之軀升騰起一股白煙，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沒有開口的巫妖，張口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嘯。
實際上，自然之愈在德魯伊治療神術里面，只能算一個比較低級的技能，比它強大的治愈系神術還有很多，比如：伊利斯汀曾經給秦倫使用過的“生命光輝”。
可惜，伊利斯汀目前的精神世界受到“蒼白之林”反噬，能夠使用的神術寥寥無幾，已經算盡力了。
“就是這樣！”米勒拉斯眼睛一亮，略一沉吟，便拉斷了自己脖子上佩戴著的一根項鏈，丟向精靈德魯伊，“伊利斯汀，喝了它，繼續用自然系的治愈神術！”
“這里面是什么？”伊利斯汀低頭看向手中的項鏈，項鏈由一根刻畫著繁瑣花紋的銀鏈和一個小小的菱形水晶吊墜組成。水晶吊墜晶瑩剔透，頂部有一個小小的白銀旋蓋，里面流轉著夢幻般的色彩，似乎是一種液體。
“太陽泉水，它雖然對于法術反噬沒有什么療效，但是可以增加法力，短時間內擴大神術位限制，讓你可以多用幾個自然之愈。”米勒拉斯簡短地解釋道。
“嗷”接連受到米勒拉斯和伊利斯汀的打擊，巫妖終于開始暴怒。覆蓋著寒霜的手掌猛地發力，居然將厚重的石板摳下了巴掌大小的一塊碎石，讓眾人看得臉色發白。
這可不是普通的石頭，經歷了數千年的歲月沉淀，這些石板比鋼鐵更加堅硬。哪怕被伊德瑞婭那把雙刃斧劈中，也只能砍下一些石屑。這要是抓在他們身上，那絕對是骨折筋斷。
不過，巫妖卻對自己的嚇人動作毫無所覺，抬了抬手，將就手中的石塊扔了過來。“嘭！”石塊與空氣的摩擦，發出一聲氣爆，呼嘯著飛向米勒拉斯，簡直就跟拋石車投出的巨巖一樣。
“小心！”附近的洛林猛地一個沖鋒，平舉著大斧攔在日精靈王子面前。
“砰！”石塊與斧面的撞擊發出一聲巨響，將矮人瞬間砸飛，連帶著與身后的米勒拉斯滾成了一團。
“洛林，你怎么樣？”埃爾，不，現在應該叫艾米麗的少女拋開了羞澀，擔心地攙扶住年輕的矮人。
“放心，還死不了！”洛林看著被砸出一個凹坑的戰斧臉色慘白，汗珠止不住地從額角掛下，他低頭掃了一眼垂掛在身側的左臂。手臂扭曲斷折，看上去還不止一處斷裂，現在像是一根紫脹的三節棍。
“這個給你，喝下去，你會沒事的！”艾米麗遲疑了一下，從懷里摸出一個扁平的小壺，擰開瓶蓋，將里面的液體給矮人喂了下去。
“這是什么？”洛林只覺渾身一陣暖洋洋的，疲憊全消，就連左臂的傷口似乎也沒有那么疼了，頓時驚訝地看向埃爾，“還有嗎，給大家…”
“沒有了，這是‘蜜斯拉的恩賜’，只有蜜斯拉選民才能得到，我的這瓶‘恩賜之水’是母親交給我的，就只有這么一瓶！”艾米麗不等洛林說完，就苦笑著搖了搖頭。
“伊德瑞婭，回來掩護我們！”米勒拉斯灰頭土臉地站起身，他倒是沒有受傷。
最前方的伊德瑞婭看到兩人的慘狀，猶豫了一下便轉身后撤，提著巨大的雙刃戰斧站到伊利斯汀身旁。從目前的情況看來，她與其沖在前面跟巫妖搏殺，還不如專心保護好伊利斯汀和米勒拉斯，現在只有這兩位精靈才能傷害到巫妖。
米勒拉斯深吸一口氣，拉開長弓，只是這一次卻沒有搭上精鐵長箭，弓弦空空如也。
“嘭！”隨著弓弦輕響，一道光狀閃電迸射而出，巫妖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就被射中，正好射進了它閃爍著魂火的眼眶當中。巫妖覆蓋著寒霜的頭顱禁不住向后一揚，魔法閃電在腦袋上跳動著，嗞嗞直響。
“咔咔咔！”或許是這一次的魔法箭攻擊真的傷害到了巫妖，它的臉上首次出現了痛苦的表情，半坐著的身體開始了劇烈的掙扎，身下傳來連綿不絕的碎裂聲。整具石棺都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裂縫，仿佛本身就與巫妖的身體連接在一起。
“加大攻擊！”米勒拉斯一驚，他雖然不知道這種變化代表了什么，但本能地預感到危險的來臨，一時之間，伊利斯汀的神術和他的魔法箭接連不斷地落在巫妖身上。
伊德瑞婭警惕地注視著巫妖，防止它再次爆發，用石塊襲擊米勒拉斯兩人。就連洛林也知道這場戰斗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強撐著用一條手臂持斧，與女騎士并肩而立。
艾米麗緊張地捏著小拳頭，滿臉焦急地看著戰況。在所有人當中，只有她毫無戰斗能力，哪怕再出色的魔法學徒，也只有幾個零階法術。法師之手，油膩術什么的，在這種戰斗中毫無用處，連巫妖的一根毛都碰不掉。
“蓬蓬蓬！”石棺發出不堪重負的響聲，碎石猶如子彈般掃射向四周，少數射向眾人的碎石，將伊德瑞婭和洛林的斧面擊打得叮叮作響。幸虧碎石并非全部針對米勒拉斯等人，否則兩名近戰還真不一定能撐下來。
“嗷”巫妖在發出一聲歡快的嚎叫后，終于從石棺中直立而起。
等石棺的碎石全部崩解，石棺中的巫妖也露出了全貌，讓米勒拉斯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現在他們明白這名高階亡靈為什么之前一直都無法起身了，以及巫妖身上那層寒霜護甲的源頭。
原來石棺與巫妖的確是渾然一體，不過這中間還有一層間接的媒介。整個石棺的內部儼然是一整塊的冰晶，將亡靈巫妖從腰部以下都冰封在了石棺當中。
為什么只是下半身被冰封呢？原因在于這只巫妖的下半身不是人體，而是馬身，它現在的形態是一只半人馬。亡靈半人馬之前不是平躺在石棺中，而是屈膝俯身跪坐在石棺里。
而現在，它站了起來，雖然馬蹄與膝關依然覆蓋著大塊寒霜，顯得無比僵硬。但是跟之前相比，它終于擁有了行動能力。
“半人馬？它生前是一名精靈德魯伊！”看著這位滿面死氣，臉色灰敗陳腐，但是耳朵尖利，明顯帶著精靈特征的前輩，伊利斯汀臉色一白，驚呼出聲。
“難怪它一直沒用魔法，原來是根本就沒法用！”伊德瑞婭臉色難看地說道。
精靈德魯伊既可以使用元素魔法，又能使用神術，但是亡靈不可能再動用精靈神賜予的神術。
至于魔法嗎，烏維倫時期的精靈魔法自成體系，不依賴于魔網。好處是沒那么多限制，缺點是對戰斗意識要求很高，而這只巫妖連自主靈魂都沒有，顯然無法施展這類魔法。甚至在死之前，連半人馬變形術都沒解開就辭世了。
“我知道他是誰了！”面對著越發熟悉的感覺，米勒拉斯忽然腦中靈光一現，失聲叫道，“科曼索的圖書館當中藏有一副他的畫像，他是最后的烏維倫，理薩爾第四帝國的英特瓦·暮光，傳奇大德魯伊！”
數千年前的大德魯伊，現在的亡靈英特瓦·暮光眼眶中閃爍著熾烈的火焰，優雅地邁開馬蹄，抖了抖身軀，似乎在調整僵硬的步伐。在小走了幾步后，半人馬巫妖便加快了速度，猛地朝眾人撲來。
“砰！”伊德瑞婭高高拋飛而起，血滴像噴泉般從空中散落，一直緊握在手中的傳家雙刃斧終于脫手而去，身體像破麻袋一樣，重重地滾落在地。
半人馬脫困之后，僅僅只是片刻，便將眾人沖得七零八落。伊利斯汀和洛林本來就有傷，而米勒拉斯的小身板跟巫妖游斗一陣尚可，讓他學伊德瑞婭那樣硬頂，一個回合就會被撞死。
女騎士重傷倒地后，這只隊伍終于迎來了絕境。
“看來真的要死在這里了！”米勒拉斯平靜地放下長弓，放棄了攻擊亡靈半人馬，抬頭注視著前方不遠的方尖碑，臉上露出一絲遺憾和無奈。
“后悔了嗎？你本來可以和那個家伙一起逃走的！”伊德瑞婭被巫妖擊飛，正好落在米勒拉斯身邊，女騎士撐了兩把都沒能站起來，即便以勞薇塔信徒的痛苦忍耐，她也到極限了。
“不，就算沒有方尖碑，我也不會丟下你們。科曼索精靈庭原本就沒有準備一次性走完遠古之路，能夠走到這里，我的使命早就超額完成了。”
米勒拉斯看了一眼走過來的伊利斯汀，以及扶著洛林的艾米麗，由衷地微笑道，“矮人從不逃避責任，勞薇塔的信徒渴望挑戰，伊利斯汀有她的堅持，而我們日精靈同樣也有我們的榮耀！很榮幸能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戰，很榮幸認識了你們！”0
“可惡，沒人能出去踢那個混蛋的屁股了！”伊德瑞婭抹了抹嘴角，輕啐了一口，口水中滿是血沫。
“菲拉爾只是做了個理智的選擇，他有他的使命，或許等過一些日子，他會帶著安克精靈再來這里！”米勒拉斯看了一眼黯然神傷的伊利斯汀，苦笑地搖了搖頭，“希望到時候，我們不是以亡靈的身份再與他相見。”
似乎感受到了眼前這些螻蟻束手待斃的情緒，半人馬巫妖這會倒是不急著繼續沖鋒，只是用馬蹄刨了刨地面，繞著方尖碑優雅地踱步。
“嚓！”方尖碑上方的穹頂忽然傳來一陣微不可聞的響聲，一股塵灰從大廳頂部的模擬星空中淅淅而下，散落在方尖碑和半人馬身上。
“嗷”半人馬身體一僵，惱怒地抬起頭，看著穹頂焦躁地來回踱步。
“它怎么了？”艾米麗最為細心，馬上就注意到了半人馬亡靈的異常動作。
“咔咔”實際上，不用艾米麗提醒，大廳頂上不斷傳來的碎裂聲，以及持續擴大的蜘蛛網裂痕，已經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該死，我們都忘了這個地下大廳的穹頂是黑曜石！”米勒拉斯愣愣地看了天花板，忽然懊惱地搓了搓手掌。
實際上，米勒拉斯最初留下來的目的是為了烏維倫方尖碑，但是發現事不可為之后，倒不是沒想過帶眾人撤退。只是那時候半人馬亡靈雖然不能動彈，但是甬道入口也被萬斤巨巖封閉，切斷了退路。
米勒拉斯試過周圍石壁和封路石的硬度，精鐵長箭都只能射入半寸，根本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打透的。從那以后，大家就都沒有了逃走的想法。
不過，眾人都沒有想過地下大廳的穹頂不是天然巖層，而是黑曜石鋪成的。黑曜石也是一種硬度很高的巖石，而且富含魔法元素，經常被用于制作魔法道具。
只是比起普通的地下巖層，它有一個顯著的特點。由于富含活潑的魔法元素，所以它很脆，一旦受到承受不了的重擊，就會崩碎一大片。
米勒拉斯的精鐵長箭，伊德瑞婭和洛林的雙刃斧都有能力擊破它。雖然地下大廳高達數十米，但那時候的伊利斯汀還有體力變化為巨鷹，是有能力將伊德瑞婭或者洛林托上穹頂的。
“菲拉爾，是菲拉爾回來了！”伊利斯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臉上煥發出異樣的神采。
“那個家伙能狠心連你一起丟下，怎么可能會回頭！”伊德瑞婭冷冷地回道。
不過，女騎士依然努力撐起身體，抬頭看著大廳的天花板說道：“不過，如果要是上面真塌下來，對我們倒是一個機會，或許能讓米勒拉斯和艾米麗離開這里！”
她沒有提另外三個受傷的人，實際上，伊利斯汀、洛林，包括她自己在內的三人都無力再逃。勉強帶上她們，米勒拉斯和艾米麗也必死無疑。
聽到伊德瑞婭對秦倫的評價，伊利斯汀目光一黯，充滿期待地看向米勒拉斯。日精靈王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沒有使徒身份，倒不覺得秦倫怕死，而是認為青年與他是同一種人，將責任放在生命之前。
“不要怪菲拉爾，如果不是與羅賓和凱莉她們失散，這趟出使之旅無法再走下去…如果不是這里有對日精靈至關重要的遠古傳承…恐怕我也會像菲拉爾一樣，舍棄掉個人的榮譽吧！”米勒拉斯心中苦笑，對伊利斯汀委婉地解釋道。
“我知道，他不是一個怕死的人，不然的話，當初在魔杯王庭，他就不會拒絕精靈王的招攬，而選擇跟我們一起遷移到安克精靈庭。”伊利斯汀喃喃地說道。
“轟！”正在伊利斯汀惆悵之際，方尖碑頂部的蜘蛛網裂痕終于到達了極限，一整片“夜空”夾雜著星辰砸落了下來。
“嗷”亡靈半人馬驚怒交加，狂吼一聲，四蹄一蹲一縱，不僅沒有避開砸下的黑曜石穹頂，反而跳躍了起來，雙拳直搗最大體積的石塊。
“哼，果然…就算沒有自主靈魂，還是被半神巫妖灌注了保護烏維倫方尖碑的潛意識。”大廳上方傳來一個淡淡的話語。
與此同時，一個夾帶著赤紅火焰的龐然大物也從上方撲落，兩個猙獰的犬首從塵霧中探出，狠狠地咬向半人馬，帶著滿口鋼刀利牙的血盆大嘴，仿佛能夠將亡靈半人馬直接咬成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