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東北齊齊哈爾市的這一次斗法,可謂慘烈,詭術傳承者王啟民、刁平師徒二人,官方代表人物劉學樹,皆身受重創,劉學樹走火入魔,萬幸有王啟民及時施術壓制住紊亂的氣機和幾乎失控的心魔,又有當地安全部門接到上級命令及時趕赴現場救治。佛門密宗一方,來自于世界各地的十六位苦行僧人,一戰之后全部坐化。而這十六位密宗高手,依照奇門江湖的修為境界來推算的話,最低也都是煉氣中期的修為,才能在伏魔天罡大陣中成就佛門金剛身。在京城,身負重任的相術大師石林桓強行借天下地脈為陣,施術開天路,遭反噬受重創閉關療傷修養。
然而如此驚世駭俗的一場大戰,卻沒有在奇門江湖上掀起什么波瀾。
因為,當事各方對此都諱莫如深。
事發幾天后。
忙里抽閑的蘇淳風駕車從中州市回平陽。
自上次從京城開會回來,蘇淳風在路上交代過后,龔虎回到家就立刻安排,到金州縣城的陶瓷廠村對面金鼎小區,買了套樓房住下——話說如今兒女都長大了,閨女在中州市萬通物流集團總部工作,兒子被安排進入了地方交通部門工作,老兩口如今無所憂慮,也就無所謂居住在哪里。況且這些年龔虎身體安康,家境富裕,在家里更是對老伴百依百順,委實很少挨打了,脾性暴躁的齊翠,自然也不在意去哪里居住,說到底,這不還是在平陽市地界上嘛。
在金州縣城陶瓷廠村的村口,蘇淳風打電話叫上龔虎,兩人一起到了鐵卦仙的家門口。
這次,保姆沒有阻攔兩人,因為程先生提前交代過了。
步入內室中,龔虎大大咧咧地走到桌旁坐下,一邊往煙鍋里塞著煙葉,一邊說道:“爹了個蛋的,老子長期住到你家門口護著你,生怕你有個三長兩短,可說破大天去,也不讓老子進門,蘇淳風這小兔崽子一來,嘿,你老瞎子就敞開了門歡迎,這他娘一樣親戚兩樣待,沒良心!”
鐵卦仙一笑置之,道:“淳風,事情經過,了解清楚了么?”
“嗯。”蘇淳風神情淡然地說道:“事發第二天,羅同華就趕到了齊齊哈爾,把還沒遠走的釋名以及跟著釋名的那幾個苦行僧全部攔下。不過,佛門密宗這次倒是耍了個心眼,當時劉學樹出現后,釋名立刻帶著他的幾個師兄弟和徒弟離開,出手的,都是國外的佛門密宗僧人。所以,釋名推托說國外的密宗僧人,他管不住。”
剛剛點上煙鍋的龔虎眼睛一瞪,滿臉詫異地站了起來:“等會兒,你們說什么呢?”
蘇淳風微笑道:“前幾天,佛門密宗十六位國外的苦行僧施伏魔天罡,企圖阻攔刁平報仇,雙方發生激烈沖突,王啟民老師、平娃,還有及時趕到的官方人物劉學樹,都受了重傷。”
“什么?”龔虎怒氣勃發,低吼道:“你們怎么不早說?老子要跟他們拼了!”
“不用拼了。”蘇淳風伸手拉著龔虎坐下,道:“那十六位苦行僧,一戰之后全部坐化。”
“坐化什么意思?”
“死了。”
龔虎怔了怔:“嘿,老王頭和平娃子行啊,那,被平娃找到的伏地門人,怎么樣了?”
“被刁平殺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們現在怎么樣了?”龔虎樂得屁顛屁顛的。
“要休養很長一段時間,我已經請蜀川天府市的袁賜辛先生親自前往為他們療傷。”蘇淳風擺擺手,道:“還好,我只是負責擔保,暫時不用支付療傷費用,以后王老師和刁平有了錢,再償還吧。”
龔虎道:“多少錢?”
“七百多萬吧。”
“搶錢吶?”龔虎又站了起來。
蘇淳風懶得在這方面和龔虎去細說,他看向鐵卦仙,道:“這次石林桓為了協助我和羅同華千里施術攻擊,開天路從而遭天譴受重創,不得已閉關修養,程老前輩,您是否能考慮一下,提前出關?”
“我出關,能做什么?”程瞎子淡然道。
“總不能讓龔伯伯一直都住在這附近護著您,這也不是長久之計。”蘇淳風微笑道:“上次我和龔伯伯閑聊時提到了一件事,如今想起來,還真可行…所以,今天才來找您商量一下。”
龔虎一腦袋糨糊地看向蘇淳風:“啥事兒?”
鐵卦仙微微皺眉。
“組建平陽宗…”蘇淳風表情認真地看著鐵卦仙,道:“無論我們愿意與否,如今因為詭術重現江湖一事,平陽系的術士已經被奇門江湖乃至國際術法界,看作成了一股勢力,平陽宗組建之后,將來我們說什么做什么,就師出有名,也能給奇門江湖和國際術法界一個做出讓步的下臺階,什么詭術、中天秘術,還不都是平陽宗的術法么?而且,我們需要以這樣的形式,告知全天下,我們,是一個宗門,不要輕易來招惹我們!”
“對!”龔虎齜牙咧嘴兇巴巴地說道:“老子一直都覺得,你們就是處事太慫,怕什么啊?大不了跟他們干!娘的!”
鐵卦仙沉默著。
他當然知道組建平陽宗,平陽系的術士徹底擰成了一股繩的話,在奇門江湖上的話語權,毫無疑問會提升到不次于青鸞宗和耀皇宗的地位。而且,一旦公開平陽宗成立,那么國際術法界、奇門江湖,乃至于山門、佛門密宗、官方,再想要針對平陽系的術士做什么的話,就必須得掂量掂量了,因為,這不是一系,而是一個宗門!同樣,平陽系的術士相互公開支持甚至不惜大動干戈,也就師出有名了。
可開宗立派,畢竟是大事,古往今來任何宗門流派、世家的術法,無不是一脈相傳,何曾有過諸多術法并存的先例?到時候各自收各自的徒弟,修不同術法又同屬一宗,搞不好就會內訌起來。
這還只是其一,開宗立派,其中涉及到的各種復雜情況比比皆是,誰來做宗主,誰負責哪一塊的職責,宗門規矩如何制定,宗門的財務如何管理,宗門產業怎樣具體劃分…
最重要的是,誰都有自己的傳承,而傳承,是任何一位奇門江湖人士,視作比性命還要珍貴的存在,其中更是有諸多不能外傳的隱秘絕學。
將來,這一點又該如何避諱?
“老瞎子,你倒是說話啊,瞎琢磨什么呢?”龔虎有些耐不住性子。
鐵卦仙思忖一番后,道:“開宗立派,事關重大,淳風啊,我知道你的想法和心意,但…我還要考慮考慮,另外,這件事你最好先和王啟民商量一下,而且你知道,我直到現在還沒有收徒弟。”
蘇淳風點點頭,道:“我明白您的顧慮,這次齊齊哈爾事件之后,官方震怒,佛門密宗已經承諾退出華夏奇門江湖,而山門短時間內,應該也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我們有時間去慢慢討論。”
“嗯。”
沒有多做停留,蘇淳風告辭離開。
而許久未見程瞎子的龔虎,生怕出了這個門又難以進來,所以干脆地賴在屋子里不走。
聽著外面院門關上的聲音傳來,鐵卦仙淡淡地說道:“老龔啊,你知不知道,蘇淳風早就猜到你進了我的門,就會賴著不走,所以這次他前來,才會把你也叫上?”
“嘿嘿。”龔虎咧嘴一笑,道:“爹了個蛋的,那老瞎子你知不知道,蘇淳風就知道你能猜得出來,所以才專程把我叫上?”
程瞎子怔了怔,旋即苦笑著搖搖頭,道:“他找了個好說客。”
“老子不會當說客,就會說大實話…”
“開宗立派,事關傳承隱秘,你真就一點兒都不在乎么?”鐵卦仙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龔虎點著了煙袋,吧噠吧噠抽了兩口,吞云吐霧地說道:“屁話,誰能不在乎傳承?可這事兒和組建宗門沒關系,無非是各自收各自的徒弟,管家好了比什么都強。老瞎子,你也別在我面前裝神弄鬼,我知道你心里那點兒念想,不久是惦念著傳承數百上千年的術法,將來再說的話,就成了平陽宗什么什么術,好像降了身份似的,其實這些都他娘是虛的…你老瞎子如今是醒神境的卜算宗師,可外面怎么說你?還不是華夏奇門江湖上的卜算宗師程瞎子么?哦對,得稱呼你鐵卦仙,但總不能說,啊,卜算宗師鐵卦仙麾下的奇門江湖吧?甭管雜說,到頭來還不是你這個老瞎子?”
“你這什么歪理?”程瞎子哭笑不得。
“歪理?”龔虎一瞪眼,恥笑道:“別扯淡了,江湖是大,可到頭來竟是些蠅營狗茍小心眼兒才琢磨出來的混賬事情,你眼瞎心不瞎,應該知道這些年蘇淳風是怎么過來的!”說到這里,龔虎已然是義正詞嚴,站起來拍著桌子道:“明說吧,成立平陽宗,老子第一個贊成,帶著我那仨沒出息的徒弟,你老瞎子愛入不入,至于老王頭和平娃,他們倆要是不入平陽宗,我邪不倒就算是跟你一樣瞎了眼看錯人了!”
鐵卦仙愁眉道:“老龔,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嘛!”
“老瞎子,你別揣著明白裝糊涂行不行?”龔虎氣呼呼地說道:“現在什么形勢?蘇淳風提出組建平陽宗,確實有他的私心,可說到底,還不是為了整個平陽系的術士么?你以為你閉關當縮頭烏龜躲起來,就真沒你什么事兒了?做夢吧!”
程瞎子長長地嘆了口氣,他,又何嘗不知啊。
窺破天機引天劫,強入醒神保命,只是這天道運勢,還是在冥冥中放不過他,把他卷入這千年不遇的沖突之中。
都是命啊!
江湖波平浪靜。
蘇淳風從鐵卦仙家中出來后,便駕車趕赴京城。
這天晚上,蘇淳風在京城中關村銀海大酒店的一間套房內,見到了身負重傷的王啟民和刁平。
王啟民的癥狀還好些,安心靜養再有醫術診療,兩個月之內就能恢復如初。而刁平,卻是在此次激烈的沖突之中,平復的心魔和戾氣再次暴漲,理智受損,煞氣難去。
“還好,這次伏地門的人沒有逃脫。”王啟民神情憂慮,當著刁平的面毫不顧忌地說道:“否則,平娃很可能會入魔的。”
蘇淳風點了點頭。
他知道,王啟民這話里,有那么一絲絲的埋怨和責怪——蘇淳風是好心,希冀著奇門江湖不生大亂,同時也保住了刁平一條命。可世事無常,有其利必有其弊,刁平年輕,社會經驗少,身負血海深仇,這些年修行詭術修為進展一日千里,以往心魔化戾氣,戾氣本就重,確實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物,會給奇門江湖帶來太大的動蕩,但至少,他沒有失去理智,在習慣于這樣的兇殘暴戾后,哪怕在奇門江湖掀起腥風血雨入了魔,也不一定真能成魔,將來無非是被天下人視作魔頭,從而由王啟民或王萱大義滅親除魔衛道。可依著蘇淳風的布局安排,刁平當前的狀況,就屬于是復發,比之以往更加兇險,萬幸,這次雖然有佛門密宗十六金剛施伏魔天罡阻截,但刁平還是殺死了蔡理等人。
躺在床上的刁平,面無表情地說道:“師父,如果真的有一天我成魔,那么您也無需責怪任何人,這都是我的命,您也不必自責,殺了我…當然,在這之前,只要我還稍有理智,必然會先殺山門和佛門密宗中人,為詭術正名掃除一些障礙。”
話,說得理智,但戾氣極重。
“刁平。”蘇淳風語氣淡漠地說道:“這次事出突然,但沒有脫離鐵卦仙的卜算,你終究還是達成所愿,雖然,付出的代價未免大了些。所以,我希望你記住,還剩下一年多的復仇之路上,也許你還會遇到類似的事件,但目標總會達成,要相信,鐵卦仙的卜算。”
刁平愣住。
“還有,你要相信,官方,和我們平陽一系的術士,都會幫助你。”蘇淳風笑了笑,看向王啟民,道:“王老師,這次我來京城,除了看望您和平娃之外,還有件事,想征求您的意見。”
“什么?”
蘇淳風正色道:“和我一起,組建平陽宗,詭術及詭術傳承者,入平陽宗…這件事,邪不倒龔虎和鐵卦仙,都已經基本同意了。”
“這…”
“不用急于給我回答,我想這其中的道理無需我細說,您應該能明白。”蘇淳風站起身來,告辭道:“我得抓緊時間去看望一下劉學樹和石林桓大師,我們平陽系的術士,這次欠他們的。”
王啟民點點頭:“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