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婦女們之間,那就太明顯了。◎文學館WXUANO◎
姜茹英再怎么和藹可親,也難以受到一幫婦女們的尊敬,甚至于看都懶得看她一眼,時而她主動搭話茬,有的裝作沒聽見,有的則是敷衍著說上那么兩句。
陳羽芳更不用說了,她本來就不喜歡和這些婦女們聚在一起嘮家常,干脆保持著一貫傲慢的姿態,和嫂子周云一起領著四歲多的小侄女,到外面溜達去了。所以老陳家的這些媳婦、出門的閨女們,對陳羽芳、周云都沒什么好感。
這些鄉下婦女們中,如陳秀蘭這般心性溫和善良,還有郝金鳳那種心直口快性情潑辣可沒啥壞心的人還好些,不會說什么刺耳的話語。
但卻有極個別人,閑嘮著家常,都會忍不住夾槍帶棒指桑罵槐地說上那么幾句刺耳的話語,好像能泄憤,或者靠打擊別人自己得到某些滿足感似的。而有這樣的人說出這些話來,自然會有開口附和點頭稱是的…
“哎,要不說這人啊,不能太把自己當回事兒。”
“就是,聽說那些當官的在位的時候一個個都是大爺,六親不認呢。等不當官了,沒人把他們當回事兒了吧,才想起自家親戚呢。”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離了誰還不能活呀?說白了,把你當親戚才找你幫幫忙,要不誰搭理你是誰呀?”
“可不是嘛。”
這些話里話外透出的不滿和惡意,有著良好素養的姜茹英自然能聽得出來。只是她作為長輩,實在是不好去和晚輩們爭吵,何況今天是大過年老陳家難得聚在一起的日子,真要是鬧出點兒矛盾來,太不像話。而且,姜茹英自認為,吵架她還真不是這幫實戰經驗豐富的鄉下婆娘們的對手。
與之相反的是,對陳秀蘭,這幫婦女們可就親熱多了,一個勁兒地問這個問那個,要么夸孩子,要么就問如今公司一天掙多少錢,能不能幫忙給安排工作…
“秀蘭,聽說你們賣聯合收割機,一年就干那么幾天,賺好幾十萬呀?”
“秀蘭姐,你們物流園區一天能掙幾萬啊?”
“你們那里還用人不?小凱在家里閑著呢,讓他也去你們物流園上個班,一個月給他幾百塊就行。”
“那里面的買賣都咋做?要不咱也去你們那租個房子,干貨運行不?”
“租啥呀,自家人還用拿房租啊?”
面對親戚們如火的熱情,天性柔和善良的陳秀蘭實在是不好意思,只能連連謙遜著說:“其實也掙不了那么多,公司到現在欠著銀行貸款六百多萬,市政府三百萬,反正差不多都算上的話,外面負債都上千萬了,唉。”
“嘿,這說明你們能掙錢,不然人家銀行能貸給你們嗎?”
“就是啊,銀行也不是傻子,那是看我姐夫能掙錢,哎呀秀蘭姐,你這日子現在可真享福了,你買的這件外套得好幾百吧?”
“我倒是也想貸款,可我們家那口子去銀行,恐怕人家都懶得用正眼看他。”
“秀蘭,那個,孩子上班的事情…”
陳秀蘭不好拒絕,可公司的事情她說了又不算,只能委婉地說道:“再等等吧,這段時間物流園的員工都滿著呢。不過,物流園第二期今年入秋應該能夠完工,肯定還得招人,到時候,我提前給你們打個招呼吧。”
“哎呀,你看你,去年招工的時候也不說,讓孩子還得再等半年多。”本家的一個堂姐陳秀芝就不滿地嘟噥道。
恰此時郝金鳳走過來,笑道:“秀芝姐你這話說的,秀蘭兩口子做那么大生意,一年四季忙成啥樣了,還顧得上專門跑你家里去問問孩子能不能去他們物流園上班?你自己咋就一點兒都不上心啊?那,這次秀蘭可提前跟你說了,到時候你可上點心勤問著點,別想著人家那么忙還天天惦記你,是你給孩子找工作還是人家給孩子找工作?”
“哎呀,我這不就是說說嘛。”陳秀芝就尷尬地說道——她心里還真忌憚這個心直口快又潑辣的堂弟媳婦。
這邊堂嫂郭紅娥也開口道:“那個,到時候我也說說,家里老大給建筑隊干活有一天沒一天的,不穩定。”
陳秀蘭無奈地笑著點頭一一答應。
大廳里這幫婦女們的對話,都被正在旁側一間屋內和三四個表兄弟們閑聊的蘇淳風聽到了。他心中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隱隱的,竟是生出了些莫名其妙的擔憂。透過窗戶見外面太陽晴好,蘇淳風便起身往外走去,琢磨著現在外面應該不算太冷,透透氣也好——他實在是不想聽這些婦女們嘮叨是非。
結果他剛走出這間屋,就被客廳里坐著的那些婦女們瞅見,一個個都面帶親切笑容熱情地議論起來:
“哎,聽說淳風學習可好了。”
“長大肯定有出息!”
“今年就高考了吧?我看能考上京城大學,要么就是清華大學…”
“還別說,淳風這孩子長得多俊啊,白白凈凈跟個大姑娘似的,哎你們快瞅瞅,他還臉紅了呢,哈哈。”
“淳雨長的也好啊,才多大,瞧那個頭,都比我姐夫高了。”
因為人多的緣故,陳順和還專門租賃了幾張大圓桌,一些凳子。
午飯,一共在家里擺放了五大桌,全都在一樓——大廳里擺放了一桌老爺們兒的席,里側兩間各擺放一桌女人的席,外側兩間則是擺放小孩子們的席。不過真正坐下時,女人和小孩子的席倒是不會規規矩矩,畢竟有些孩子太小,總要當媽的在旁邊看護著甚至還得當媽的喂食呢。
好嘛。
大小老少男人女人,總計六十七口人。
這,還是有些親戚沒來呢。
老話講人多嘴雜,鄉下村婦們本就好東家長西家短地八卦是非,這下難得親戚們聚到一起,吃著飯這熱乎勁就別提了。可說到了興頭上,就難免再次有人話里有話夾槍帶棒地開始 落陳獻家里人曾經的一些不對,甚至于都開始直接點名對姜茹英道:“嬸子,不是我說啊,您和我叔以前也太不把咱們親戚當回事兒了。”
“就是嘛,當了這么多年的官,家里就沒人能沾上你們的光。”
“上次因為孩子當兵的事兒…”
這些婦女們,已然不會去考慮其實陳獻的兒子陳羽凡現在也是在市里當官的。因為在她們看來,連陳獻都指望不上,這個不怎么熟悉基本沒有回過老家的城里人表弟,那就更指望不上了——反正,陳獻一家子都幫不上咱啥忙。
這家親戚,斷了也無所謂。
姜茹英無奈苦笑,連連說一些帶著歉意的話語。
周云作為兒媳婦,不好說什么。可陳羽芳的脾氣怎么能受得了?當即給予了強烈的反駁,她那種天性的傲慢和家庭環境影響下的氣質,還真有點女王范兒。
不過很顯然,農村婦女不吃這一套…
幸虧有郝金鳳這號潑辣又講理的東道主坐鎮,趕緊制止了雙方的辯駁。不然的話,說不得在飯桌上一大家子人就得吵翻了天。
因為所有房間的門都敞開著的緣故,里屋婦女們之間的少許爭執,外面大廳里的老爺們兒,自然都聽到了。
只是,都假裝沒聽到。
蘇淳風過完年十八歲了,而且更多的原因是沾了家里面現在條件格外優越的光,所以有幸能夠被舅舅和一幫長輩們喚著,坐在了一幫大老爺們兒的桌上——這張桌上,同輩分的除了兩個表姐夫之外,其他兩個表哥、四個表弟們,還有自己的親弟弟蘇淳雨,全都坐到了里屋的桌上。
屋內婦女們的爭執,他也聽到了。
大老爺們兒這一桌上,雖然都假裝沒聽到,但蘇淳風看得出來,氣氛還是有些尷尬。尤其是陳獻,臉上雖然保持著淡然的平靜,但眼眸中,卻是流露出了明顯的愧疚和無奈之色,他一聲不響地喝下了一杯悶酒。
陳羽凡的表情有些陰沉的可怕,但卻被陳獻淡淡地掃了一眼后,就苦笑著搖搖頭不做聲。
當蘇淳風的目光落在父親微有些不喜的臉上時,就從父親的眼神中,看出了些一絲憂慮。再扭頭往里屋看看,母親的臉上似乎也隱隱泛著些許的擔憂。
于是蘇淳風豁然明白了,之前自己心里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擔憂,是什么。
同時,他也知道,父母和自己一樣,都開始有了這種擔憂——你家里最有錢,條件最好,有門路。那么好了,一大家子親戚們不管遠近,不論以往和平時關系處得怎么樣,找你你就得幫忙,你幫了一個就得幫另一個,你幫得上的忙要幫,幫不上的話,那就是你的問題了——“瞧不起人了”,“有本事忘了親了”,“不盡心了”、“有倆臭錢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等等等等各種帽子,全都會扣到你的頭上。
這,就是現實!
婦女孩子們很快吃完飯,然后相互間說得來的,自然就坐到了一間屋內。
姜茹英、周云、陳羽芳,還有因為開車本就不喝酒,再加上心情不好從酒桌上退下來的陳羽凡,領著孩子去了東邊靠里側那間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