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霜,繁星隱隱。
帶著濃濃涼意的秋風輕輕拂過,讓遠離村莊的空曠之地愈發靜謐蕭瑟。
蘇淳風從兜里掏出一張黃裱紙,這是他中午在沙臺市汽車站停留的那段時間,正好看到不遠處有一家紙扎店,是那種專門提供白事殯葬所用紙扎物品的店鋪。蘇淳風便進去花了兩毛錢買了張黃裱紙。
既然買了黃裱紙以備用,其它必備物件當然也不能少,所以他又跑到車站附近的一家藥店里買了點辰砂,也就是平時我們所說的朱砂。
黃裱紙的質地不怎么樣,但對于他來說,無所謂好壞。
將黃裱紙對折幾下,輕輕撕扯出八塊大小相仿,寬五六厘米,長約二十厘米的紙條——這就是可以用來畫符的符紙了。
剩余的紙張折疊成一個小小的厚厚的凹槽,蘇淳風拿了從車上帶來的喝水瓶蹲下身,瞅了瞅四下無人,安安靜靜的。他靜下心來,把八張紙條整齊地摞在一起放置在身旁的土地上,取出裝有一點兒辰砂的小紙包,將辰砂倒入小凹槽內,再拿水瓶輕輕倒進去一些水,用右手食指簡單攪拌勻。
然后,他靜心默念術咒心決,左手掐決按住八張符紙,右手食指蘸了辰砂液,運氣誦咒,落指按在符紙上,然后慢慢地畫下一筆!
再蘸辰砂液,畫下一筆!
速度不快,但每一筆必然力透紙背,貫穿而下直透第八張紙條。
符箓有先天符和后天符之分,先天符只有高明的術士可以畫出來,即不受時間、地點、物事的束縛,隨時隨地可一畫而就,這就是所謂的一點靈光即是符;后天符則是高手和修為勉強達到祭符之境的術士,都可以畫出,但那需要在特定地點、時節、時間段,提前準備好一應術法用器,還要凈身、靜心、布壇等等繁瑣的程序后,才可以畫符。
畫符首先必須要畫精確,但僅僅是能畫精確了還不行,照貓畫虎不會有一點點效應。
正所謂“若知書符竅,驚得得鬼神跳;不知書符竅,反遭鬼神笑。”
畫符完畢,蘇淳風左手拿起八張符,右手端起水瓶喝了一大口水。放下水瓶,右手掐決食指虛空在符箓上幾筆勾畫,心中默念術咒,隨即張口噗的一聲將水噴灑到八張符箓上面,繼而將符箓放下。
接下來,他拿著制作完畢的符紙,開始迅速地折疊。
每張符紙折疊出的樣子不同。
折完六張符紙,他將折疊成不同形狀的六張符紙開始對插,再折疊,最后折出了一個栩栩如生,不過半個巴掌大小的飛鳥狀紙扎物件。
在詭術中,這個小小的紙鳥,叫做仙靈尋根鳥。
蘇淳風把仙靈尋根鳥放下,然后起身心中默念術咒,左右手同時掐決感應著附近大地和空氣中穩定的五行磁場中所存在的微妙變化,同時腳踏罡步,在坑洼之地緩緩走動。
就在這時,東面遠遠傳來了兩道明亮刺目的光束。
蘇淳風立刻走到道邊的自行車旁邊,很從容地站好。
一輛大型貨運車轟鳴著行駛而來,待到坑洼地減速后,緩緩行過。車內副駕駛上的人透過車窗看了眼站在自行車旁的蘇淳風,隨后沒怎么在意,扭過頭去——路徑此地不明就里的外鄉人,肯定會認為蘇淳風是一個看工地的人。
其實這段處于施工中的道路,哪里需要有人看護?到了晚上下班所有人都會帶著工具離開。
不過就在車輛行駛過后,蘇淳風感應到了空氣中異常的五行波動。
很好!
蘇淳風松了口氣。
真正的高手在施術時,為了避免必然會產生的大自然反噬,往往會選擇一處五行磁場相對來講比較順應己身所施術法的地帶,借大自然五行磁場強弱和運行頻率的匹配度,盡可能把施術對磁場帶來的影響降至最低,從而使得大自然的反噬之力也會非常小,自身就不會受到更大的反噬傷害。
現在他發現,車輛行駛至此,放緩車速后,會帶來一定的磁場變動。而這種變動,恰好隱隱契合他所施術法在五行之氣中的運行規律…
蘇淳風立刻回到之前畫符的地方,拿了辰砂液、仙靈尋根鳥和水瓶跑到剛才所站立的自行車旁,用腳把地上蹭出一小塊相對平整的路面,然后右手蘸上辰砂液,默念術咒迅速在這塊平整的地面上勾畫出一個地符。
然后,他拿出小施妙手從父親和舅舅身上取來的些許發絲,一股腦全都塞進了仙靈尋根鳥上的縫隙中。
做完這一切,他把已經被辰砂液浸透快要爛了的凹槽揉碎,撒入施工形成的坑洼,再踢了一些碎土碎石將其填埋住。想來等到第二日施工開始后,這些揉碎散落在其中的黃裱質和辰砂液形成的紙糊碎片,不至于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過了一會兒…
前后共有三輛拉沙石的卡車車隊轟鳴著駛過。
運氣不錯啊!蘇淳風暗自欣喜。
三輛車剛走,他立刻拿出尋根鳥,左手捧著仙靈尋根鳥抬起,咬破右手上還沾著辰砂液的食指指尖,輕吟術咒,在仙靈尋根鳥上勾畫兩下,繼而口中輕喝一聲:“急…”
一團幽藍的火苗詭異地燃起。
蘇淳風左手輕輕一拋,霎那間火苗熄滅,仙靈尋根鳥已然化作一片紙灰在微微的秋風中散落開來,再找不到一絲痕跡。
然而不為常人所見的是,一只無形的紙鳥正在夜幕下翩然向東北方向飛去。
蘇淳風站在那里稍稍等了會兒之后,立刻登上自行車向東,至前方不遠處的十字路口,左轉向北,一邊在心里暗想著:“這劫匪應該就是北李莊村的人吧?”
然而當他騎著自行車行駛到北李莊村的時候,卻感應到仙靈尋根鳥再次向東折轉而去。
蘇淳風皺了皺眉,騎著自行車在毫不熟悉的村莊里七拐八繞,終于還是出了村找到條鄉間的小土路,循著仙靈尋根鳥的方向,向東又行駛了大概有兩公里多后,抵達了一個道路坑洼,大部分房屋都低矮陳舊的村落中。
仙靈尋根鳥飛往了村落的西北角。
蘇淳風騎著自行車,在狹窄坑洼的街巷中七拐八繞,來到了村邊頗為偏僻的一條巷口。
夜幕下,這個很顯然極為貧困的村落中,到處都是陳舊低矮的房屋,還有些宅院竟然是用土坯的低矮院墻。街巷中使用的電線桿,還都是以前那種木制的,夜色下,電線在空中亂七八糟地拉扯著,拽入各家各戶。
只是,沒有幾家亮燈。
這時候,仙靈尋根鳥已然落地。
蘇淳風就把自行車靠在進巷口的陰暗角落里,心中默念術咒,仔細感應著仙靈尋根鳥精確的落腳之地,一邊緩步往巷子里走去。
這條巷子大概有三十多米深,徑直向北到了村外。
在村落的最邊上,是一戶低矮破舊的小院,土坯壘砌的院墻大約也就是一米五高,歪歪扭扭的,用鐵絲擰緊了一些粗大的木棍制作成的柵欄門斜斜地倒在一旁,沒有關上。院子里,堆著一堆柴禾還有兩堆用塑料布蓋住的玉米棒子垛,最里面的墻根下紅磚壘起的低矮廁所邊上,扔著一輛破舊的排車。
三間坐北朝南的矮房,正屋又窄又矮的兩扇破舊木門半掩著,西屋小小的窗戶上透出昏黃的燈光,隱隱有說話聲傳來。
蘇淳風四下里看看,附近其他幾家住戶院落里都漆黑一片,巷子里安安靜靜的。
稍作思忖,他躡手躡腳地走進了這個破舊的院落里,徑直來到西屋外的窗戶下面,在側耳傾聽著屋內的談話聲。
“來來,干了…”
“虎子和德義那倆傻逼,嚇得都不敢出門兒了。”
“就是,要我說這有啥啊,還是林強哥你給力,要不是你,咱們兄弟能一下弄到這么多錢?哈哈!”
“操,我他媽容易嗎?盯了那輛旋地的車好幾天呢,啐!”
“來,敬林強哥一個!”
“來!”
蹲在窗戶下的蘇淳風,臉色變得冷厲起來。
他掏出剩余的兩張符紙,再次咬破右手食指尖,默念術咒在符紙上稍稍勾畫了幾筆,就輕易地改變了這兩張符紙的性質。然后,他左手食指中指夾著兩張符紙,右手食指隔空指著符紙虛畫了幾下。
只聽噗的一聲輕響,幽藍的火苗一閃而熄。
蘇淳風緩緩起身,側靠著窗邊,透過臟兮兮昏暗不清的玻璃,看向室內。
看得不大清楚,但依稀能看出來,是三名也就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正圍坐在一張低矮的小木桌旁,一邊大口喝酒,一邊暢快地聊著天。
蘇淳風口中默念著術咒,通過符紙形成的術法能量波,在不為常人所察覺之中,極為精準敏銳地感應著三人所釋放出的生機氣息。很快,他斷定靠西側桌邊坐著的那名青年,已然喝得有些上頭,其散發出的氣息明顯混亂,而且,他本人所釋放出的陽剛氣機,顯然不如另外兩人。
“隨忌!出!”蘇淳風輕輕地誦出了這三個字。
屋內,那名坐在木桌西邊的青年突然大叫一聲:“操,你誰啊?”
“小濤,說啥呢?”對面那名青年當即瞪眼怒道。
“是你?我去你媽的!”被叫做小濤的青年猛然抓起酒瓶子,劈頭蓋臉地砸向了對面坐著的那名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