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艷陽高照,陽光灑落在水面上,從何小妹烏黑油亮的秀發往下直照到腳趾,宛如龍女臨凡,艷光四射,美艷不可方物。“是不是沒人下來了?”她眨巴著大眼睛,目光如潭水一樣清澈,看著岸上一貫道眾人,每個人被她直視的時候都不自禁的低下頭。除了畏懼還有自慚形穢。
遁龍潭上無風起浪,看似純真無害的何小妹回眸往水中看了一眼,露出欣喜的表情,脆生生道:“好啦,那個胖和尚終于死掉啦!”
何問魚歡欣鼓舞的樣子讓一貫道眾人個個悚然一驚。
人類最殘忍,最易暴躁的時期,不是在成年,而是在幼年。
周華昌幾乎不相信眼前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宗教辦副主任何問魚,她看上去是那么天真無邪,凈透的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陽光融化。但癩和尚被那道黑影拖下水,再沒了動靜。他的老黿卻已落到何問魚之手。水下發生了什么沒有人知道,但結果卻是顯而易見。水性最好,功夫最高的癩和尚已經死了。
許三笑輕輕咳了一聲,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道:“一貫道的朋友,還有誰要下水尋寶嗎?”
周華昌怒視許三笑,道:“許宗主,你做事未免太不留余地!”
許三笑嘆道:“下不下去一言可決,何必說這種廢話呢?”
眼前的形勢顯然對一貫道方面十分不利,遁龍潭下到底有什么都還不清楚,但何問魚天真無邪的目光里,閃爍的卻是對生命的漠視。看過她的水性的人,哪里還有勇氣下去?
周華昌無奈的向左右看了看,道:“事到如今,各位有什么想法?”
邱鳳芝道:“老道親,事情已經超出了咱們能應對的范疇,我認為不宜繼續下去,三十六計走為上。”
周華昌又看了看其他人,一個個無異議的樣子。沖一貫道眾人點點頭,轉頭對許三笑一抱拳,道:“許宗主,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后會有期。”
許三笑負手道:“再見不送!”
一貫道眾人見機不妙,紛紛告退。遁龍潭上風云散盡,現場只剩下許三笑一方的人馬。水潭中心水花一分,何問魚從水中出來,手里提了個大胖和尚。笑道:“這胖和尚水性真好,被靈犀拖下水這么久都還沒死呢。”
許三笑伸出大拇指,贊道:“何小妹表現不錯,短時間內一貫道的人不敢再來了。”
暮色沉沉,秋風送來淡淡涼意。
天人合一道場中,許三笑席地盤坐,身邊緊挨著何小妹。對面卻是白甲夫婦。
曾紅梅不滿道:“三笑,咱們今天完全有實力留下周華昌這幫人,你為什么要放他們走?我看你不像那種優柔寡斷的人。”說著瞥了一眼身旁的白甲。
許三笑微微一笑道:“留下他們來又如何?肯定不能全殺了,這么干的話,官私兩面都很難交代過去。”又道:“我跟馬二龍之間是依足了江湖規矩,光明正大的決斗,我一把火焚了他,一貫道的人也無話可說,癩和尚自不量力下水取寶,被交到宗教辦,也屬于咎由自取,但咱們如果乘勝追擊,把周華昌等人全滅了,先不說有幾分把握,就算是僥幸得手,后續的麻煩便夠我頭疼的了,還談什么掌控玄門對抗一貫道。”
白甲道:“宗主做的很對,放了周華昌,暫時一貫道就不會派別人來對付我們,而李神通要應對三十五年之約,應該分不出人手來繼續跟咱們斗,咱們應該充分利用好這段時間,龍哥和玉素潔已經開始聯絡散落在各方的雜道子弟。”
許三笑道:“請替我轉告他們,雜道和左道不成整體多年,門中弟子各自生活的年頭久了,如今的時代里,江湖人立足的方式也跟過去大相徑庭,大家活的都不容易,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勉強的好。”
曾紅梅表示贊同,“三笑說的有道理,雜道一盤散沙這么多年,現在讓那些老人回歸門墻做什么?他們中間很多人早就忘了門戶概念,別忘了強扭的瓜不甜,再說兵貴精不貴多,弄那么多門人做什么?”
白甲道:“一貫道蟄伏多年,積累實力,所圖謀的目標遠大,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李神通的目標是一統術士界,咱們就是最大的一塊絆腳石,這件事是郭大哥走前交辦的,咱們要跟李神通對抗下去,人少了肯定不成。”
許三笑道:“這件事可以繼續做,但原則上還是聽憑自愿吧。”
白甲額首道:“我這就去安排。”
許三笑站起身,遠眺西南方的白頭雪山,從那里往西北去便是昆侖祖庭大雪山。李葉爭鋒,一貫道出山,外有島鏈,內有不斷增長的經濟總量和巨大危機,這個國家的新時代大幕正悄然拉起。而自己要在其中扮演一個什么樣的角色?
實力!沒有這東西,談什么都是空談。當然還有權力!只有掌握到足夠的權力,自己才有資格參與到這新時代中。
手機忽然響了,低頭一看是王峰打來的。白夢江的叔叔副市長白文元讓他轉告許三笑,秦旭明明天要到三鎮新區聽一聽新區的年度工作總結報告。王峰覺得事關重大,這才連夜打來電話告訴許三笑。
歇馬鎮,臨時區zhèngfǔ,大會議室里,市長秦旭明正在聽取李東耀匯報年度工作。許三笑以及所有區委委員列席。
“目前三鎮新區各項工作在市委和市zhèngfǔ的正確領導下推進順利,公共建設方面,新區委辦公樓預計在三月末落成,最晚到五月中旬就能完成裝修投入使用,三鎮新區的中心醫院已經完成擴建并投入運營;公安,消防,環衛等城市配套部門的辦公地址也已經建設好,并且正在卓有成效的開展工作”
秦旭明擺斷道:“東耀書記,請等一下,我問一句,三鎮新區成立至今八個月,新區委大樓為什么現在還不能投入運營?”
李東耀遲疑道:“秦市長,這個嘛,主要是因為,這個,新區委的辦公樓的建設規模,嗯,比較大,所以施工周期要長些。”
秦旭明不置可否,點點頭,又問道:“我來之前看了你們的規劃圖紙,這樓蓋的是夠大的,我再問你一句,根據圖紙上的規劃,你們準備在翠竹坪那邊蓋一所萬人小學,在老中心校那里建一所預計能容納九千名學生,初高中一體的完全中學,這兩個項目為何遲遲沒有動工?”
李東耀解釋道:“主要是因為資金不足”
“有錢蓋超規模的大樓,沒有錢蓋學校,這就是你給我的理由?”秦旭明神態嚴肅道:“東耀同志,你想沒想過到了六月份,首批三峽地區八萬移民到來的時候,你打算如何安置他們的子女入學?你應該很清楚,移民任務是zhōngyāng下達給山南的,為此,從新區成立之rì起,省委和市委就一直在關注你們的建設進程,省財政在建設資金十分緊張的情況下,對三鎮新區的建設仍然給予了大力支持,而現在,你們三鎮新區的黨委班子就是這么回饋上級對你們的信任?
李東耀登時滿臉大汗,秦旭明的話太重,他承擔不起。不自覺的將目光投向一旁的許三笑。經過上次金顯揚突然病倒,譚輝失蹤一個月后才從遙遠的東北打來電話,告訴李東耀說他永遠不會回三鎮新區這兩件事,李東耀已經基本不敢跟許三笑作對。如今的三鎮新區里,許三笑大權在握,李東耀只是名義上一把手而已。
三鎮新區的規劃建設工作主要是規劃局長李鐵民負責的,初期工作許三笑并未過多關注,許多事情都是李東耀和李鐵民商量著決定下的。包括先滿足新區委的建設需要,緩建中小學這件事。市長秦旭明忽然心血來潮要聽新區的年度工作總結,發現了這些問題,李東耀眼看著交代不過去,便指望起許三笑來。當然,這種指望更多是一種絕望后剩下的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奢望。
許三笑對此心知肚明,李東耀這草包搞歪門邪道有兩下子,干實事卻是個二把刀子,但這個人現在唯一的好處就是聽話。許三笑自知憑自己現在資歷,就算把李東耀攆走,這區委書記的椅子也輪不上自己坐。與其讓他因為這件事被拿掉,換個人來,增加變 ,還不如想辦法把他留下,這三鎮新區便仍舊是自己的一言堂。想到這里,心中拿定主意,輕咳一聲,道:“秦市長,請允許我代表三鎮新區全體委員解釋兩句。”
秦旭明神情嚴肅,點點頭,沒好氣道:“那就請許區長說說吧,我洗耳恭聽。”
許三笑清清嗓子,道:“秦市長,您剛才提了一個讓我們全體區委委員臉紅的問題,有錢蓋區委大樓,沒錢建學校,這是什么性質的問題?乍一聽,這件事簡直就不可諒解,但實際上這件事其實是有內情的。”
秦旭明對許三笑還是另眼相看的,點點頭道:“好,你說我聽。”
“您看到的這份規劃圖紙其實是去年山洪暴發前的,而經過山洪暴發事件后,翠竹坪那塊地的坡下首當其沖成了一片泥潭,許多建材都還沒來得及運上去,就被淹沒在里邊,為此區zhèngfǔ才不得不又重新規劃了學校建設用地,這才導致了建設工期的延誤,而李書記當時一直在受災最重的駐兵鎮災區一線指導救災,再后來由于首批專項資金購買的材料被淹沒在泥漿坑里,一時半刻的弄不出來,這才導致新區學校建設工作相對滯后于平均進度。”
許三笑舌綻蓮花,夸夸其談,秦旭明心知肚明,這些話里水分很大,他對許三娃子在三鎮新區說一不二的事情早有耳聞,知道自己就算較真兒,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但他顯然也不打算讓許三笑就這么蒙混過關,保住李東耀頭上的烏紗帽。南山市里現在對李東耀已經失望透頂,之前如果不是李湘武極力保護,秦旭明早就在常委會上把李東耀拿掉了。這次過來就是沖著李東耀來的,早做足了工作,有備而來。
秦旭明道:“許區長的解釋我暫時可以接受,為什么說是暫時呢?因為我還要看一看你們三鎮新區區委的態度,我要知道你們打算怎么解決這個問題,既然之前我看到的規劃案是山洪暴發前的,那我現在希望能看一眼山洪暴發后的規劃案,另外我還要問一問李東耀同志,新的規劃案你看沒看過?如果沒看過,新規劃案又是怎么通過審批的?如果看過了,那你剛才的解釋又是怎么回事?”
李東耀啞口無言,坐在那兒,干張嘴說不出話來。眼光不自覺往許三笑身上瞥。
許三笑道:“秦市長,這件事是這樣,新的規劃案年后才做出來,是我審批的,李書記還不知道這件事呢。”不待秦旭明發難,緊接著又道:“規劃案就在區規劃局的辦公室里,回頭派人取來給您過目,我在這里先跟您匯報一下我們的新規劃內容,尤其是關于學校建設方面的。”
秦旭明嗯一聲,續道:“說吧,許區長請講具體點。”
“原中心校的樓是天坑事件后新建的,在規模上雖然不符合新規劃的需要,但差距并不是很大,我們已經調集建設資金在搞擴建工程,移民要在六月末進駐三鎮新區,時間還有三個半月,中心校的擴建工程完全可以在那之前保質完工,現在的難點在于區萬人中心小學,現在開始建設,在移民到達前肯定是不能完工了,所以我們打算把已經建設好的新區委大樓暫做小學教學樓使用。”
秦旭明心中怒道,好一個許三娃子,你還真敢拿話搪塞老子!他幾乎可以斷定,許三笑說的這幾句話肯定沒經過任何會議的研究。但秦旭明卻沒有繼續對這件事刨根究底,許三笑要保李東耀的做法雖然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但許三笑的做法和承諾卻是他所喜歡的。這件事如果能夠這樣得到解決,就算暫時不拿掉李東耀,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結果。而且秦旭明也知道,自己就算刨根究底,以許三笑在新區的威望,他也很難查出個所以然來。
“許區長隨機應變的本事不錯。”秦旭明歪頭用玩味的目光看著身邊的許三笑,用只有二人才能聽清的聲音低聲說道,又大聲道:“既然你們已經有了這樣的規劃,那市里方面就只好拭目以待了,不過我倒要問你一句,你們把新區委大樓臨時改成萬人小學之后,你們區委打算在哪辦公?”
許三笑胸有成竹道:“當然是繼續在臨時辦公點辦公,我們的想法是,一個區委是否合格不在于辦公樓有多大,目前新區各項工作運轉順利,事實證明,新區黨委在市委市zhèngfǔ的正確指導下,完全有能力把新區建設工作組織好,對我們來說,在什么樣的環境里辦公都是一樣的。”
秦旭明看著許三笑,微微一笑,道:“許區長說的很好啊,咱們這些所謂的領導干部是什么?”微微一頓,加重口氣道:“人民公仆!”又續道:“什么叫公仆?誰又是人民?讓人民的孩子在露天地里讀書,而我們這些所謂公仆卻在空調辦公室里辦公,這算哪門子的公仆?三鎮新區黨委和區zhèngfǔ能有這樣的擔當和決斷,我感到很欣慰,也很贊賞你們的犧牲精神,表示贊同的同時,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加快建設步伐,爭取早rì把新小學建成,你們這些公仆們也能早一天到屬于你們的地方去辦公。”
許三笑的辦公室里,李東耀坐在沙發上,低著頭不說話,不時偷瞧許三笑。
“三笑同志,今天真的要謝謝你。”李東耀坐立不安的樣子,道:“上頭對三鎮新區的現狀不是很滿意,對我的工作尤其失望,我當著真人面不說假話,秦市長今天來之前我就已經猜到他來的目的,其實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許三笑擺手道:“李書記,請等一下,首先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今天幫你,不是因為你有多優秀,我跟你搭班子干工作有多順心如意,我說的話你明白不?”許三笑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凜凜,隱含無上威壓。
李東耀頓時明白,連連點頭道:“我明白,我明白,三笑區長的意思我懂。”
許三笑收回目光,點點頭道:“你明白就好,只要你今后別犯糊涂,就算你背后的靠山對你失望了,我也能幫你保住頭頂上的帽子,不但有帽子,該有你的還不會少了你。”
上頭對李東耀失去了耐心,如今的李書記就像一條抽去了脊梁骨的癩皮狗,對前途只剩下一片絕望。許三笑的話就像一根救命稻草,并且在今天初步印證了這根稻草的堅韌程度。此時此刻這廝對許三笑的話不敢有半點違背之心。接連點頭道:“許區長的意思我明白,請放心,今后咱們一定好好配合。”
正說著話,王峰急匆匆從外面走進來,見李東耀在這里,猶豫了一下沒說話。李東耀知機的起身告辭。
屋子里只剩下許三笑和王峰。
王峰這才說道:“三笑,你快上網看看吧,張玉剛遇上麻煩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