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當官有三怕,一怕小三奪權夫妻反目,二怕家中被盜財產曝光,三怕震動天下。此三怕,若有堅硬后臺則皆不足懼也。否則隨便哪一個爆發開來,都足以讓一輩子的攀爬付諸流水。
艷陽縣zhèngfǔ門前,請愿的百姓圍堵在大門口。縣長龔占光和常務副縣長賀知元都避而不見,程雪峰把許三笑推到了前面。本意自是想萬一局面控制不住,可以把許三笑拖下水。許三娃子生平不怕任事,對程雪峰的意圖洞燭觀火,爽快的接下任務。何為危機?負面理解是危險的時機,換個角度看危險中未必沒有機會。
處理好這種事,可以得民心,可以借題發揮搞對手,前提是必須官場修行夠深。
于佳慧臉上浮現出憤怒和哀傷的神情,又從口袋里掏出一份材料雙手遞給許三笑說:“許書記,我父親于得水因為代表大家向zhèngfǔ反映情況被人打傷,這份材料里有我父親的驗傷報告,還有幾個目擊證人的證詞,我多次到派出所,公安分局,市公安局報案,反映情況,可是他們竟然不給立案。”
許三笑就是主管政法的,聞言不禁皺眉道:“有這樣的事?”
于佳慧接著道:“我問他們為何讓壞人逍遙法外,有一個好心的公安民jǐng私下里對我說,‘你父親被打一案縣局領導打了招呼,說你父親擾亂zhèngfǔ征地拆遷工作,縣領導對此很生氣,后果十分嚴重,讓我們不要插手這件事情。因此我們不敢接手這個案子,你不要再跑了,跑也白費勁。回去好好照顧你父親吧,讓他吸取教訓,不要再惹事了。’但是我不相信在一個法制社會里,在領導的國家,竟然能讓黑惡勢力橫行霸道,老百姓無辜被打竟然無處告狀伸冤!”
許三笑還沒說什么呢,錢寶坤臉孔脹得通紅,氣急敗壞的呵斥:“于佳慧,你不要亂講話,說話要有根據!是哪個縣局領導打招呼說不受理你父親被打的案子了?首先,你這份材料里的驗傷報告不是法醫出具的,我們無法采信,其次,那些所謂的證人都是你父親上訪的同伙,互相之間有利益關聯,他們的證詞也存在疑問。我們現在沒有確鑿證據,總不能聽信你們一面之詞,隨便抓人吧?”
許三笑把目光投向于佳慧,示意她別害怕,暢所yù言。
于佳慧毫無畏懼的和錢寶坤幾yù噴火的雙眼對視,平靜地說:“錢局長,其實這個事情很清楚,公安局只要肯用心去查,很快就能查一個水落石出。打我父親的人就叫趙凱。他是艷陽縣有名的流氓混混,無惡不作,你們到艷陽縣大街上隨便找個人問問,有誰不知道趙凱這個惡棍?”
趙凱的名頭許三笑也有所耳聞,是聽孫振華說的,這個趙凱是趙鵬達的堂叔,曾經是二進宮的主兒,據說此人跟歇馬鎮上的付喜財是莫逆之交。
于佳慧憤聲說道:“那天我父親和同伴到車站乘車去省城,趙凱帶了幾個人沖上來威脅恐嚇我父親,光天化rì之下對我父親施暴。當時車站有許多旅客和車站工作人員在旁圍觀,趙凱還大喊說,‘你們都看清楚了,老子就是趙凱,人是我打的!老子在縣里局里都有人,在艷陽縣別說打人,就是殺個把人也像好玩一樣!’我想請問錢局長,趙凱如此囂張狂妄,背后到底是誰在給他撐腰,是誰在包庇他?”
錢寶坤自從當上縣公安局副局長后,習慣了別人用敬畏的眼神看著自己,在自己面前點頭哈腰,他沒想到一個黃毛丫頭敢對自己如此無禮,在大庭廣眾之間頂撞自己,讓自己下不來臺。錢寶坤怒吼道:“你這完全是在造謠誹謗,胡說八道,你要對自己說的話負責任,考慮后果!”
于佳慧毫不畏懼,義正詞嚴說:“錢局長,我對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負完全責任,況且還有這么多群眾在現場圍觀呢。”
錢寶坤還要再說些什么,許三笑已看出于佳慧暗指的公安局保護傘多半就是錢寶坤,抬手制止他再說下去,轉身面向上訪的群眾高聲說道:“大家也都聽到了,剛才于佳慧向我們反映了兩件事情,大家還有沒有需要補充說明的?”
人們齊聲回答說:“我們只要求停建化工廠,嚴懲打人兇手,其它的沒有什么意見了。”
許三笑說:“那好吧,現在我也講兩點意見。第一,我們是社會主義法制國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無論是誰,無論他有什么背景和后臺,只要他觸犯了法律,我們都將對他依法嚴懲。第二,我們黨實行迷nzhǔ集中制,個人必須服從組織,我再重申一點,縣委不支持在開發區建化工廠。至于你們反映有人在開發區征地拆遷準備建化工廠,我們需要調查了解,研究討論后再給予你們答復。我們需要時間來處理這件事情。最后我希望大家通過正常渠道和途徑來反映問題。謝謝大家!”
于佳慧并不退讓,道:“許書記,我在報紙上看見過您的名 據我錄進這個優盤里了,需要的話隨時拿去。”
許三笑伸手接過來,點點頭,回身對跟過來的石長山和徐彪說,我建議縣委立即召開常委擴大會議,討論這件事。
徐彪說,“我這就把您的建議轉達給程書記。”
許三笑抬頭看天,上午十一點,眼看就要到中午了。
于佳慧心領神會道:“許書記,你們要開會討論就開會討論,不必在意我們,連生存都快沒保障了,還在乎餓肚皮曬太陽嗎?”
常委會開的異常激烈。
程雪峰讓大家就此事暢所yù言,各抒己見。
首先是賀知元率先發言,他剛才躲在縣zhèngfǔ里不敢出頭,這會兒商討問題時卻跳了出來,說道:“程書記,龔縣長,各位常委,我想先說幾句題外話,就是咱們這個常委會有沒有必要開的問題,首先我認為這件事根本沒有討論的必要,艷陽縣這兩年上訪成風,告狀成風,為什么?究其根源,就是因為有一小撮人對程書記領導的縣委不滿,在背后煽風點火別有用心的搞破壞,對待這種人,我認為適用的手段只有一個,便是將帶頭組織鬧事的人抓起來嚴辦,只有雷霆手段才能迅速平息這件事。”
龔占光接過話頭,道:“我贊同賀知元同志的意見,對于一小撮專事破壞建設,阻撓艷陽縣經濟騰飛的壞份子,我們的手段不能太軟,措施必須得硬,決不能姑息遷就。我認為許副書記今天的言行很不合適,居然跟那些人說什么縣委是不同意在開發區建化工廠的,這不是把我們縣zhèngfǔ給出賣了嗎?把縣委和縣zhèngfǔ嚴重對立起來了,這是什么性質的問題,這是一種嚴重的分裂言行!”
矛頭開始對準許三笑。
縣委不同意化工廠落戶艷陽縣的話是程雪峰說的,這會兒他卻不吭聲了。
許三笑表面不動聲色,心中暗自冷笑,,怎么?這就要借題發揮對老子發難了?正打算拍桌子給龔占光來幾句厲害的,一旁邊程雪峰發話了,皺眉道:“占光同志,請注意你的言詞,三笑書記也是為了工作,他那么說肯定是為了穩定群眾的情緒,絕非故意為之,你不要動不動就上綱上線,三笑同志年輕,就算言行上有什么不當之處,也是經驗不足造成的。”
這番話,明為保護,實際上卻等于認可了龔占光的言論,在座的幾位常委都是老江湖,豈會聽不出這其中的味道。許三笑也聽出來了,卻一下子有苦難言,否定也不是,認可更加不是。只在心里暗罵,這只老狐貍。
石長山說話了,這位一個多小時前剛在許三笑面前鎩羽的政法委書記說道:“知元同志和龔縣長的意見我深表贊同,作為政法委書記,我責無旁貸,在此表態,艷陽縣公安局全體指戰員們隨時候命,只要縣委一聲令下,我們隨時能以強硬手段平息此事,將帶頭破壞建設阻撓艷陽縣經濟建設工作的破壞份子抓起來嚴辦!”
程雪峰不置可否,將目光投向田文茂,道:“文茂同志也說說吧。”
田文茂道:“今天這個常委會開的還是很有必要的,三笑同志的想法和態度我是贊同的,但是他畢竟年輕又是初來乍到,對艷陽縣的形勢未必看的準確,所以有些話說的不是太合適,沒能跟縣委縣zhèngfǔ一貫的工作作風保持一致,我對此深表遺憾,但我相信,三笑同志會很快調整過來的。”
程雪峰又沖凌少剛一招手,“宣傳部長說說吧。”
凌少剛清了清喉嚨,道:“我覺得許書記的想法是對的,對待一定要慎重,一味的蠻干肯定不行。眾怒難犯,一旦處理不好很容易激化矛盾,現在這件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負責新聞監管的同志壓力很大,想要杜絕所有傳播渠道幾乎是不可能的。現在網絡監管組每隔一分鐘搜索一次該事件的新聞 條,幾個小時內,至少已經刪除相關新聞視頻二十幾次,目前這件事還沒有被散播到大的門戶網站上,一旦事情激化,被發到大的門戶網站上,就會超出我們能控制的范圍,將會造成不可逆轉的惡劣后果,所以,我認為這件事還是要慎重,不能繼續強硬下去了。”
程雪峰點點頭,道:“新聞監管部門的同志辛苦了,少剛部長的話老成持重,大家可以考慮一下。”看向許三笑,道:“三笑同志一直保持沉默,看來是另有想法,現在大家都已經表態,你也說幾句吧。”
許三笑低頭沉默,之前的幾次交鋒中耍的都是些小把戲小伎倆,正如王峰所言,那是自己的強項,所以自己占了些便宜,眼下終于到了考驗政治修為的時刻了。這幫人一上來就給老子出了個大難題,不管是固執己見還是順著他們的意,這件事都不好辦。固執己見等于跟縣委縣zhèngfǔ唱反調,順著他們的意思,程雪峰鐵定會讓自己去下令執行這件事。如果矛盾因此激化,事件造成極壞影響,屆時程雪峰這些人會怎么做,不問可知。
這件事到底是偶發事件還是一場針對自己早已醞釀好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