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好處也同樣顯而易見,升官了權力相應會更大。能管的事情多了就意味著能做的事情也會更多。
嚴朝輝能理解許三笑猶豫的原因,所以他不談得失利害,只講責任和人生。
他的話正中要害,最近一階段,許三笑思考最多的便是責任的問題。
幾個月的鎮黨委書記角色帶來的不僅是權柄和政績,更有許多人生感悟。許三笑從最初的混子心態扎進官場,不求聞達只想快意人生,到現在受到幾個人的影響,漸漸有了些覺悟。
古人講做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其實為官者最初的想法都差不多,但真正掌握了權力以后才會明白,這場游戲的規則很多,許多時候,為民做主就意味著回家賣紅薯。
官場里充滿了妥協和誘惑,保持本心的成本太高,難度也忒大。
然而,茍利國家生死以。
官場男兒的志趣全在這一句話中了。
許三笑的眼神逐漸堅定,重重點點頭。
嚴朝輝大喜,道:“我這就給旭明打電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許三笑面上神采飛揚,豪氣的:“前途雖然重重險阻,但請老師轉告大師兄,艷陽縣這盤棋我一定全力下好。”
拔劍揚眉問豪杰,顧盼飛揚我為雄。去了那些蠅營狗茍的念想,許三娃子出口便不同凡響。
嚴朝輝看著許三笑,重重的吐了一口氣,點點頭,道:“好小子,我果然沒看錯你。”
忽悠成功,老頭的興致很高。
許三笑隨口問起剛才齊思諾說的寧紅梅的老公是怎么回事?
嚴朝輝說,還能是怎么回事,爭權奪利無所不用其極唄,省委宣傳部的林定陶部長要往上挪騰一步,你師母她們臺長跟著官升一級,這叫官場蝴蝶效應,副臺長升為臺長,空下來的位置,下邊幾個部門的總監肯定要有一番爭奪,你師母的家世和能力擺在那兒呢,屬于晉升的大熱門,唯一的對手叫寧紅梅,是娛樂頻道的總監,這幾年娛樂節目大興,娛樂頻道的收入在省臺一直名列前茅,寧紅梅開辦的幾個跟風娛樂欄目很火,她本人也借著這幾個節目的火爆結交頗廣,這女人的背后有個大人物給撐腰,最近跟你師母為了這個副臺長的位置鬧的很厲害。
許三笑道:“原來是一朵交際花,為了爭名逐利不惜用上這種手段,這個女人夠毒辣的,您和師母就這么由著她為所欲為?”
嚴朝輝眼中精光一閃,沉默了一會兒,道:“小不忍則亂大謀!”
許三笑道:“這就是我跟您之間的不同處,換做是我,管他什么大謀,小人報仇只爭朝夕。”
嚴朝輝笑道:“就像你在門口對寧紅梅老公做的那樣?”許三笑想要裝傻充愣,嚴朝輝卻一擺手道:“別不承認,三笑,我知道一些江湖上的事情,所以大概猜的到你過去是什么樣的人,如果不是你用了某種手段,那兩條馬士提夫狗的血統很純,是最好的獵犬,沒有非常原因,是絕不可能突然攻擊自己的主人的。”
許三笑嘿嘿一笑,“那人打算縱狗傷人,不管是出于有意還是無意,都應該受到些教訓,我倒是覺得你們在這件事的態度上有些問題,像寧紅梅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不能慣著,這次如果不是遇上我,師母肯定要被咬傷,到時候耽誤了大事兒,你們的小忍豈非恰恰耽誤了大謀?”
嚴朝輝點點頭,道:“這次確實是大意了,沒有想到同樣的手法那女人會用兩次,不過也幸虧遇上了你。”轉而又道:“不過現在的確不是跟那女人較勁的好時機,省委今年是換屆調整年,省委常委當中有三個副省級到年齡了,不出意外的話都要調整到人大和政協去,你知道這對山南省官場而言意味著什么嗎?”
許三笑道:“連鎖反應,接龍晉級。”
嚴朝輝道:“你師母只是這接龍晉級中很小的一環,真正重要的是思諾她大哥齊煉鋼,也就是齊蓉蓉的父親,他現在是省委副秘長蘭青城六十二了,據說這次換屆后要去人大當個副主任,齊煉鋼能否頂上來才是齊家當前最重要的大事。”
“齊煉鋼?”許三笑覺得挺怪的一個名 嚴朝輝笑道:“齊煉鋼出生那會兒正趕上大煉鋼鐵,那年頭出生的人叫個什么鋼啊鐵啊的一大把。”
許三笑點頭道:“我明白了,這個節骨眼上,齊家的人的確不宜過多曝光,萬一有點什么事情讓人抓住把柄,很可能會影響到齊煉鋼的進步。”
嚴朝輝道:“寧紅梅背后的那位老領導今年也已經到站,這位老弟跟我之間可謂是一輩子的緣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一定不會甘心就此失去權柄,現在他正在千方百計的要把他的影響力延續下去,這個時候任何一個省委常委的位置都可能引發激烈的角逐,實在是不得不慎重啊。”
許三笑陷入沉思。
省委一共有十一位常委,省委書記宋義,省長司澤凱,省委副書記劉澤文,常務副省長萬樹波,蓉城市委書記李向平,省委組織部長商季夫,省委秘書長蘭青城,省委宣傳部長林定陶,省政法委書記路正寬,省軍區司令趙振華,省政協主席倫旭松。這其中趙振華和倫旭松雖然都是正省級,但排名卻最靠后。年齡方面,兩位主要領導,宋義今年五十七歲,司澤凱更年輕,只有四十六歲。余下的,劉澤文六十二,蘭青城也是六十二,倫旭松則已經六十五了,其余人沒有超過五十五歲的。
許三笑在心中一盤算,要退休的肯定是倫旭松,劉澤文和蘭青城則要退居二線,劉澤文退了,不出意外的話第二副書記楊許昌應該會遞補上,但也不排除省委組織部長商季夫上位的可能性。而蘭青城的位置是省委秘書長,這個跟大老板走的最近的位置肯定有很多人盯著,也難怪嚴朝輝要這么謹慎低調。
齊家對這個位置志在必得還有另一層因素,省委常委趙振華的弟弟,西南軍區政治部主任趙振北中將是齊煉鋼的親姐夫,如果齊煉鋼能夠入常,可以想象齊趙兩家在這西南地面上將擁有任何人都不敢小覷的力量。
共和國的制度里,有不允許在同一地區級常委會,出現親兄弟姐妹或者直系親族共同擔任常委的規定,省部級自是更不能例外。但齊煉鋼和趙振華毫無血緣關系,自然不受這個規定的約束。這或可算是政治制度里的一個盲區,就是姻親關系。
許三笑由此產生了很多聯想,揣摩著此時此刻的宋義,面對如此復雜的局面,他會怎么辦?齊家的打算有可能成功嗎?如果換做自己是省委書記,恐怕絕不可能接受常委會里出現這樣一對兒牢不可破的同盟姻親。想到這兒,脫口說道:“恐怕您們的算盤打的太如意了,師母的提拔多半沒問題,而您那位大舅子想要當上省委秘書長的愿望估計要落空,您要是相信我的判斷,不若務實些,選一個更有實權的副省級位置,前進一步才是正經。”
嚴朝輝微微一怔,略加思索,隨即動容道:“此話怎講?你說具體些。”
這就體現出主政一方步步為營的干部與上層路線提拔起來的干部之間的差別了,雖然一鎮與一省有著天淵之別,但作為一方主官,思維方式卻有共通之處,那就是在正常情況下,無論如何都不會坐視班子里出現過于強大的政治力量。這便是主政一方的帝王心術。正因為這種差別,中央才明文規定,要想入主中樞,必須有擔任省級地區主官的經歷。
嚴朝輝過去是大學校長,齊煉鋼則一直在省委任職,他們都缺乏成功的主政一方的經驗,在官場智慧的應用上,也都過于看重權術的運用和立場,因而忽略了制衡之道的作用。盡管嚴老師的理論基礎扎實,但理論歸理論,應用歸應用,這個世界上多得是紙上談兵條條是道的家伙。官場里的道好像從前的科舉,經常是秀才師父狀元徒弟。
許三笑敏銳的察覺到了問題的本質,隨即將心里的想法和盤托出。
嚴朝輝聽罷長嘆一聲,道:“知行合一,知行合一,說起來何其容易,做起來何其之難啊,這件事上我們的確有些過于想當然了,省委深不可測,在這件事上一直未作表態,原本我們把事情想的很復雜,以為是多方角逐的因素在起作用,卻原來事情竟是如此簡單,齊趙兩家這么做的最大對手不是別人,正是省委書記宋義啊。”
許三笑道:“這個道理并不深奧,關鍵是您身處局中不能明辨而已。”
嚴朝輝搖頭道:“非也,我是對理論過于癡迷,因為吃過不擅弄權的虧,所以對權術應用太過執著,另外通盤權衡問題的本事和習慣不是從書本上學來的,而應該是從實際主政一方的經驗中摸索養成的,這正是你老師我身上最大的短板,三笑啊,你這幾句話幫了我們大忙了。”
許三笑說:“您太謙虛了,您講過的學問都是天地人和的大道理,是立身做人的根本,對我而言,老師教給我的東西一輩子都受用不盡。”
晚飯不算豐盛,白夢琳吃的小心翼翼,局促的樣子好像在參加帝王家的晚宴。許三笑則悶頭大吃,完全一副在自家吃飯的樣子。吃完飯,兩個女士出門散步,許三笑和嚴朝輝在客廳里擺開陣勢,車橫馬跳,一邊喝茶一邊下棋。
棋下到一半兒,聽到院子里有人按門鈴,嚴朝輝動身去開門,許三笑隔著客廳窗戶,只見別墅大門外氣勢洶洶站著一伙人,年輕的居多,為首的似乎是個女人,她站在人群的正中央,一米六左右的身高,上身穿著黑色裘皮,依稀是個漂亮人,許三笑隱隱有一個猜測,這女人或許就是嚴朝輝夫婦所說的寧紅梅,從這里看過去,只見她五官端正俏麗,若只論模樣的確勝過齊思諾。但身材明顯遜色,氣質也不及齊思諾雍容。
門外傳來女人的叫罵聲:“嚴朝輝,你少擺這些沒得用處的廢話,現在的情況是我們家老高被咬成了重傷,你們家齊思諾毛都沒倒一根,你說那么多大道理有個屁用,我就要你交出兇手來,有人看見當時有個小年輕的指揮那兩條狗去反咬我們老高,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抵賴也沒用,少他媽廢話,我問你,人是不是在你家呢?”說著,一揮手,就要帶人往里闖。
嚴朝輝的聲音傳進來,先是一聲斷喝:“都給我站住!我看哪個敢造次?”接著大聲呵斥道:“寧紅梅,你找面鏡子看看,你算是個什么東西,竟敢跑到我家來鬧,放肆的沒邊兒了你,去問問劉澤文他有沒有這個資格?”
這女人果然就是寧紅梅,許三笑在屋子里聽的很清楚,原來寧紅梅背后的老領導就是劉澤文,聽嚴先生話里話外的意思,他跟劉澤文之間顯然有很深的淵源。又想,寧紅梅這娘們為了權力,連放狗咬人的主意都能想得出來,這樣的人行事豈能依常理判斷?老先生這句話直揭人家隱私傷疤,恐怕要壞事。想到這兒,哪里還坐得住,趕忙動身來到院子里。
剛到院子,就聽見寧紅梅尖銳的聲音罵道:“嚴朝輝,你這個老流氓,我今天就讓你不得好死!”
話音剛落,在她身后的小青年當中有一人越眾而出,手里拎著一把砍刀,對著嚴朝輝兜頭便是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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