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包裹著未知的黑暗帶來的驚恐和掩護色催生的為所欲為的沖動。
許三笑從秦旭明家出來,直接來到市委二招。劉國慶自殺的現場已被封。因為死了人,這里已經被南山市公安局接手。許三笑所以會對這件事這么上心,一是因為劉國慶是被自己親手設計的,但他當初設計劉國慶的初衷只是想把這廝整下臺,從未想過要弄死他;其次是出于報復心理,前陣子天坑事件中有人不爽許三娃子三好村長的名頭,趁機想把他往死里頭整。許三笑懷疑劉國慶之死很可能與那人有關。
有仇不報非君子!
專門搞陰謀詭計的許三娃子從劉國慶自殺事件中嗅出了陰謀的味道。他想找出劉國慶自殺的真相。能支持他這個想法,并且有能力提供有力幫助的人,縱觀南山官場也只有秦旭明。
德國哲學家叔本華曾經說過這么一句話,沒有任何一種制度或聲音是永恒的,并且能滿足所有人的欲望。南山市的官場盡管表面上是鐵板一塊,暗地里不同的聲音其實一直都存在。秦旭明到南山之后這一年當中做了三件事。
第一以假發票事件為契機,借助省里的力量打掉了市政府方面最大的敵手,常務副市長沈紅耀。第二件事便是著手整合對原南山市委班子心存不滿的那些官場失意人,將這些人招致麾下,聚攏成一股勢力。第三則是力捧市委副書記人大主任鐘春秋,不管是在常委會上,還是在日常工作中,處處顯露出對其的尊重。
就這三點便足以體現秦旭明這個人的政治韜晦了得。從最初到南山時的無人問津,處處受制于人,到現在,他手上已掌控了一定實力,就比如這次劉國慶自殺事件發生后,秦旭明聞訊,第一反應就是事有蹊蹺,于是立即命南山市公安局的林永書副局長將現場保護起來。從調查取證到到驗尸檢驗,無不在他控制之內。只可惜,事情似乎并非他所料想的那樣,調查的結果顯示,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劉國慶的死別有內情。
許三笑說想要去現場看看。秦旭明一開始不是很贊同他插手此事,態度有些猶豫。但許三笑的態度非常堅決,秦旭明只好說:“你若去了現場,很難保證消息不會泄露出去,不管你能否找到有力的證據,對你今后在歇馬鎮上的工作都會很不利。”
許三笑的倔脾氣犯了,秦旭明只好同意。
通過秦旭明的關系,許三笑得以順利進入現場。
這是一間標準一衛一臥間,內部空間不大,進門后屋子里的情形一目了然,房間里的物品擺放井然有序。劉國慶是軍人轉業出身,被子疊的特別方正。由于是割腕自殺,房間里直到此時還有著濃郁的血腥氣。許三笑在房間里轉一圈后,來到衛浴間門前,緩緩閉上雙眼。
門口得到林永書指示,放許三笑進去勘驗現場的年輕警察面露輕蔑之色。這里已經被十幾名經驗豐富的刑偵人員和一位工作二十年的法醫官仔細勘驗過,年輕的警察顯然不看好許三笑能有所發現。他帶著嘲諷和不忿的語氣說:“劉國慶的死亡時間是昨晚半夜十一點左右,現場勘驗的結果顯示從昨天下去四點二十分最后一個訪客離開,到他死亡的這段時間里沒有任何人進入過這個房間,走廊里的監控錄像也驗證了這一點。”
許三笑自知自己的做法有些僭越了,完全能理解這哥們的不滿。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不管有多少人驗看過這個現場,都只能看到肉眼可辨的線索。許三笑現在用的卻是聽,嗅,觀,想之法。
一個人對生活感到絕望,于是用刀子將自己結果掉,這本算不得什么完全不可理解的事情。但臨死前把房間收拾的這么整潔就有些古怪了。不過,自殺之人都非常態,做點莫名其妙的事情也沒什么出奇的。所以房間整潔只能作為疑點而不能成為做出判斷的依據。
許三笑鼻翼聳動,仔細搜索著空氣中的味道,血腥味掩蓋了大部分氣息,但他畢竟是左道五重境界的術士,五感六覺的敏感度非尋常可比。在充滿血腥味的衛浴間里,終于捕捉到了一絲淡淡的甜腥味道。許三笑又深吸了兩下,仔細分辨。
竟似是和風散的味道?
這和風散乃是周至柔獨門秘制的奇藥,同樣是一種致幻類藥物,但藥效不像迷神粉那么直接,隨空氣吸入后會緩慢見效,目標一旦中招,施術者憑借自身強大的精神意志,通過眼神和語言傳遞信號,刺激起目標的情緒,或悲憤,或喜悅,或絕望。隨著藥效的深入吸收,這種情緒會不斷放大,直到令目標歇斯底里徹底失控。
許三笑相信,如果自己所料不差,那個對劉國慶施術之人的道行深湛,一定在自己之上。想到這兒,悚然一驚,又仔細確認了一下這味道,確定必是和風散無疑。出手之人一定與老瞎子有莫大關聯!
許三笑在年輕警官譏嘲的目光中離開,給秦旭明打了個電話,只憑一個別人聞不到的味道,自然不能說出自己的發現,只說一無所獲,連夜趕回歇馬鎮。
深夜,家,院子里,何問魚正捧著一本書在門燈下看,許三笑一腳邁進院子。
何問魚放下書本,抬頭道:“怎么樣?聽說你去了南山市?”
許三笑一愣,問:“你怎么知道?”隨即面色一變,“你跟蹤我?”
何問魚淡淡一笑,“跟蹤你還需要我親自出動嗎?你有你的事業,我也有我的工作,哪有閑心一天到晚跟著你?”
許三笑語帶譏諷道:“你的工作不就是用我做餌,引郭道安來,你好找他報仇嗎?”
何問魚并不否認,道:“那只是我工作內容的一小部分,這天底下像你這樣會一點小術之人不在少數,修行者清凈無為不妨礙他人也就罷了,可如果有人擅自用術殺人,煉制邪藥,傷天害理,而警方查不到真相又拿這些人無能為力時,便輪到我們登場了,對付這樣的人才是我的主要工作內容。”
許三笑聞聽此言,心中不禁一動,猛一下想起任道遠說的一段話來,記得他曾說整個南山地區都是周抱樸和玄門左道的道場。想到這兒,許三笑忽然想到了某個可能,下意識問道:“你們盯著南山很久了?”
何問魚美目閃著異彩,看著許三笑,笑盈盈道:“你還不是我們的人,有些事還不能讓你知道,只要你同意上次我跟你說的事情,自愿加入進來,我立即把所知的關于左道周抱樸和紅蓮庵與逍遙仙的所有事都告訴你。”
女惡霸看人的眼神有些嚇人,許三笑嚇的一縮脖子,聽出她話里有話,卻不敢接這個茬兒,敬謝不敏道:“我的本領低微,又缺乏犧牲精神,你那個部門不適合我。”又道:“不過我想舉報一個術士濫用術殺人的案子,你受理嗎?”
何問魚微微一笑,道:“是劉國慶自殺那件事吧?”
許三笑吃了一驚,問道:“你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何問魚板起臉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許三笑心知她說的不是實話,但也不好追問。
何問魚又說道:“怎么樣?昨天跟你說的話考慮的如何了?你不加入我的部門也行,借調過來,暫時合作,完事兒之后你還可以回歇馬鎮,別忘了,只要你一天不甩掉身上這些復雜的江湖關系,你就別想真正在官場里有所作為,別看你現在混的順風順水,可當你到了一定級別后,嚴格的政治審查就是你進步路上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另外,還有你那個準岳父,他的態度就不用我跟你復述了吧。”
許三笑還在猶豫,跟何問魚合作,幫她對付老瞎子和郭道安完全沒問題,但眼下歇馬鎮上他正坐擁大好局面,實在難以割舍。如果借調到宗教事務辦公室,勢必會影響到這邊的工作。而且許三笑最擔心的是何問魚有一天會卸磨殺驢。久混江湖,許三娃子深知,這世上最黑的就是何問魚所在的這種政府特殊部門,相信她的話不如相信母豬能上樹。盡管如此,但許三笑卻知道自己的選擇空間極小,不管是周至柔還是郭道安都太強大,他們要利用他做什么,憑自己的能力,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
這件事委實難以決斷,許三笑抱著得過且過的心情,嬉皮笑臉說:“你要不是很著急的話,可否再容我考慮兩天?”
何問魚起身道:“我就沒見過你這么無賴的男人,許三笑,有些事你躲是躲不掉的,郭道安要找你,周抱樸對你同樣居心叵測,任道遠也未必存了什么善良念頭,你那個準岳父把這件事當做了對你的考驗,你千萬別指望他會在關鍵時刻幫你一把,他對你又氣又恨,沒一巴掌把你拍扁了就不錯了,你若死了最高興的就是他。”
許三笑不忿道:“我管他是給人掰腳的跌打醫生,還是什么神仙妖怪,誰他媽指望他誰是孫子。”
何問魚美眸向院門外瞄了一眼,笑道:“好,有志氣!正好現在外頭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麻煩你大顯身手把她打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