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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與書生談錢

  程新林一介書生,在林業廳森林自然中心這清水衙門里呆了二十多年,在怨氣沖天抑郁難伸中浸泡了二十多年。貪污腐敗營私舞弊的本事沒學到,見不得別人好的妒忌功夫卻已是爐火純青。在他眼中,許三笑就是個沒文化的小村官,憑什么可以搞起虎嘯山莊這么大的局面?又憑什么將原來負責接待調查組的那個水仙花似的米寡婦調走?現在又憑什么跟自己一個處級調研員同席而坐相提并論?故作糊涂道:“也不至于這么嚴重吧?再說,你所關心的事情并這不是我們調查組該管的問題,我們就負責調查評價南山虎嘯事發地點周邊的環境壓力,你說的取締什么的,可不在我的職權范圍內。”

  許三笑把他的神態舉止看在眼中,心中冷笑不已,這可是你自找的。嘿嘿一笑道:“程教授,您說的非常對,說到這兒我得問您一句,您跟我進山不下十次了,可曾在虎嘯山莊周圍見到一星半點游客留下的垃圾?您可曾不止一次見到過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麝鹿?這野豬嶺四周包括虎嘯山莊獵園內的草木植被可有被嚴重破壞?別說嚴重的,就是輕微的也沒有吧?您知道我村委會門前那兩臺垃圾車是做什么的嗎?您知道我為什么定下死規定,不允許任何車輛進山嗎?這些問題您從來沒問過我,借這個機會我跟你說幾句,我的治村理念是天人合一與自然同呼吸,我希望這一點,您的報告里能有所體現。”

  程新林書生迂腐,既沒有修煉出官場混子的厚臉皮,可以做到知恥而無謂。更無缺德商人的心黑無恥,根本不知羞恥為何物。還知道吃人嘴短的道理,對這道理也還有一絲在意。他聽了許三笑的話不禁面皮一紅,歉然道:“這件事我還得請小許村長你理解一下,我們就是搞這個工作的,不是我們不講情面,實在是身上背負著國家和子孫后代賦予的重任,你所說的這些事情我會寫進報告里,但獵園對老虎的生活環境構成了影響這件事我也一定要寫的。”

  許三笑被他拙劣的官方應對語氣給氣樂了,開門見山問:“程教授看來已經吃了稱砣鐵了心要讓我虎嘯山莊關停取締,那我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這頓飯吃過之后,我會安排人來跟各位結算一下這半年多的食宿費用,我來之前負責山莊財務工作的人員已經粗略算了一下,大概要一百三十多萬,各位吃的,用的,包括用我這位虎嘯村里身價最高的導游的費用,一筆筆都有賬,導游費用我可以不要,但剩下的賬目卻必須的付清了,各位在此喝的水,吃的肉,住的房子,消耗掉的那些生活用品都是有成本的,我們這里偏僻,東西運進來不容易,所以東西比外頭稍微貴那么一點點也是可以理解的對吧?”

  程新林聽到一百三十萬時,驚訝的啊了一聲,張大嘴巴再也合不上,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憤然站起道:“許三笑,你這是訛詐!當初我們住進來時,你熱烈歡迎那會兒可沒說我們在這里吃住是收費的,而且就算是收費,也不可能高的這么離譜吧?”

  許三笑嘿嘿冷笑,慢吞吞道:“程教授,您說我這虎嘯山莊是做什么的?善堂還是慈善組織?都不是,我這是經營場所,收費是毋庸置疑的,其實當時我已經跟你說清楚了,我原話是不是:我代表虎嘯山莊歡迎林業廳的各位領導前來做客,感謝你們對我們山莊建設的關懷和支持,是這話沒錯吧?感謝支持,您拿什么支持?就用那份說我們獵園妨礙老虎生存的報告嗎?顯然那個支持不了我們,所以剩下的只有錢了,我的意思很簡單,付錢結賬,天經地義,然后各位就可以走人了,至于那個什么報告,有的你們可以寫進去,沒有的你們就不能寫,至于怎么寫,悉隨尊便!”

  程新林和調查組成員們前一分鐘還在大快朵頤,到了這會兒都沒了胃口。一個個面面相覷,弄不明白這位一直乖順聽話的小許村長怎么就突然翻臉比翻書還快。一張口就要一百三十萬的費用,大家雖然是為了公家事來的,但一下子花出去這么一大筆錢,連老虎的影子都沒看見,工作上一點進展都沒有,卻帶回去一百多萬的餐旅食宿發票,程新林不用想都知道結果。

  許三笑站起身,端起杯敬酒,揚聲道:“說起來還是得多謝各位在我這山莊里消費這么長時間,不管這山莊能不能干長久,我都得謝謝你們對我事業的大力支持,各位吃完這頓飯,就請結賬上路吧,我就不遠送各位了。”說罷,舉杯一飲而盡,動身便走。

  調查組同來的還有個副組長叫馬德貴,三十多歲,正經林業大學畢業,此人并非死讀書,照本宣科,氣量狹隘抑郁難伸至變態的專家之流。其觀點與程新林并不一致,在與許三笑接觸當中,他一直很推崇小許村長天人合一的治村理念。平素與許三笑閑聊時也很投契。

  “許村長請留步。”馬德貴站起身說道:“你的治村理念我們都很了解,程老師的意思是一定會在報告里秉公直言,絕不會有意的抹黑虎嘯山莊和許村長在環境保護方面做的貢獻。”

  許三笑聽出對方有意把話拉回來,遂停住腳步回到座位,笑道:“我記得你跟我說過,老虎這種動物非比一般,養活一頭成年猛虎所需要的林地面積要上百平方公里,在這么大面積的原始叢林里尋找一頭耳目鼻子和行動都比人類敏捷百倍的動物,難度是相當大的,你們調查組條件有限,人員又少,找不到老虎也是正常的,但我認為斷無理由怪罪到山莊獵園頭上。”

  程新林一聽這話便要開口,卻被馬德貴搶過話頭,“許村長的說法還是有一定根據的,這件事還得再研究研究。”

  許三笑心想,這個馬德貴做事務實,的確是個辦實事的人,只可惜沒有實權,說了也不算,老小子現在玩的是緩兵之計,主要是被那一百多萬的餐旅費給逼的。這家伙說話時目光閃爍不定,笑的忒假。分明打著用穩君記把老子穩住,然后找機會開溜的主意。如果讓你們就這么回了省城,那老子就白在江湖上飄了那些年。

  但又一想,如今這年月,強行禁錮這國家公務人員也不妥當。腦瓜一轉計上心來,笑道:“馬副組長這話說的我愛聽,既然你這么講話,那我也不好再咄咄逼人,非硬要求各位結賬才能走人,畢竟這不是一筆小數目,誰也不可能出門隨時帶著存折走。”說到這兒頓住,環顧四周,只見調查組老中青的林業部門專家們個個松了一口氣,拿期待眼神看著自己,臉上就差賴賬二字了。繼續說道:“話雖如此,可各位也好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畢竟各位在這里消費的東西都實實在在擺在那兒呢。”

  調查組住在虎嘯山莊,許三笑給安排的食宿都是最高規格的,如果拿對外經營的標準來衡量,這個收費真算不得多高。十八個人住了兩百天,花不到一百三十萬,平均每人每天連住宿帶用餐的費用是三百六十元,而虎嘯山莊最高規格的價錢是要遠遠高過這個價的。這錢收的合情合理合法,官司打到天宮上去都無所謂。

  馬德貴也知道自從住進虎嘯山莊以來,這伙人只當自己是舉著尚方寶劍的欽差,全沒把眼前這個看似年少可欺,其實頗為厲害的小村長看在眼里。一天到晚,飯來張口便吃,從不問價,酒來仰脖就往肚子里倒。困了就睡,渴了便喝,那些味道鮮美的鄉間美味若是在城里吃到,肯定價格不菲。

  許三笑敢這么篤定的跟他們要這筆錢,就說明這階段他們吃的用的人家早已給記錄成冊。天下哪有白來的晚餐?昨天程新林說要走的時候,馬德貴就勸過他,一定不要按照先前計劃的寫這份報告。或者說不要把寫報告的消息讓山莊的人知道。可惜程新林這個草包遇上山莊里那位美麗驚艷的俏寡婦后,就全沒了主意,三言兩語便被套出了真實打算。

  “許村長,聽你話里的意思是你已經想到解決之道,不如直接說出來,能辦到的我們絕不含糊。”

  許三笑知道他還在故技重施,這會兒話說多漂亮日后都是狗屁,嘿嘿一笑道:“你們都是體制里的人,在外頭吃喝用度自有單位給報銷,雖然數目大了點,你們肯定很難開這個口找領導報銷,不過不管怎么說,這錢最終還是著落到你們單位來還,既然是這樣,我琢磨是不是可以這么辦,我寫一份欠賬的字據,你們以單位的名義簽個字,然后各位每人在上邊按個大拇指印,只要做到這一點,我立馬送各位離開,這錢我自己跟你們單位領導要去,為難的事情我來辦。”

  程新林還在猶豫,馬德貴立即站起,干脆的說道:“就這么辦吧!”

  許三笑當場讓人拿來紙張印泥,寫下字據后交給程新林簽了字,再由調查組所有成員集體按下手印。許三笑拿了借據出門便找米寡婦,交代道:“趕快去叫霍大鵬準備車,我現在就去省城。”

  米寡婦問:“小趙不是說讓你等消息嗎?干嘛走的這么急?”

  許三笑嘿嘿一笑:“他們想跟我耍無賴,我就給他們玩一個惡人先告狀。”

  霍大鵬就是大蘭子的兒子,也是村子里唯一學過開車的后生,比許三笑大上四歲,九年前當兵去了冀東省,在部隊時學的開車。這小子性格跟他那個火爆的爺爺一樣,都是顧前不顧后的主兒,做事從不想后果。結果在部隊闖了禍,轉業回到地方后一直在外頭打工,虎嘯山莊建成后被許三笑攛掇大蘭子夫婦將他叫回來,暫時給許三笑開車。

  霍大鵬一陣風似的來了,進門就問米寡婦,“嬸子,找我什么事?”

  這家伙長的好像半截子黑塔,棱角分明的一張國字臉,濃眉毛,小眼睛繼承了大蘭子的基因炯炯有神。許三笑經常打趣他天生一張人民公安的臉,不去當警察真是太可惜。

  米寡婦說:“你三爺爺要去省城,現在就動身,趕緊去準備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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