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那是一個凌冽的冬日。
昏沉的天色下,寒風呼呼地吹得人耳朵里嗡嗡響,眼更是難以睜開。
他哆嗦著身子,艱難地在身邊一具具早已僵硬的尸體中翻找著,希冀著能找到一口果腹的食物。
可是,他失望了。
他仰身倒在那一片將血色早已凍住的雪層里,無奈的笑著,感受著自己雙眼正慢慢地閉合。
看來,我也要死了呢…
“師兄,你看那里!”這時,有清脆的聲音傳遞進耳朵,可是他卻無力對抗他疲憊的眼皮,終于不省于一片黑暗。
再睜眼的時候,他仿若到了一片春季守護的地方。
花草鮮艷,蝴蝶飛舞,這讓他以為是死了才能到這里。
“原來黃泉路上挺美的。”他嘟囔著,身后卻傳來女子的笑聲:“傻瓜,這才不是黃泉呢,你沒死!”
“什么?我,我沒死?”他驚訝的回頭,看到了一個皮膚白皙的女孩子,她大約八九歲的年紀,一雙靈動的大眼透著笑意與得意。
“當然,我出手,你怎么會死呢?雖然你已經昏迷了整整八天,但在我的精心治療下,你已經沒事了。”女孩子興奮地說著:“喂,我叫陸婠兒,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叫姬流云。”他看著女孩子,還是有點不能相信:“真是你救了我?”
“誒,你不要小瞧我好不好,我很厲害的,為了救你,可是我把你從雪堆里背出來,一路連拖帶背的弄進谷里,又天天給你救治的好不好?”女孩子說著神色忽然又暗了下來:“那個。我和師兄遇到你的時候,就只有你還有氣息,別人。早都死透了,所以。很抱歉,我救不了你的家人。”
“你不用說抱歉。”他沖著她竟然露出了笑容:“他們不是我的家人,不過是人販子罷了。”
“什么?他們是人販子?”女孩子很是驚訝。
“恩,打我記事起,就看著他們把我賣來賣去,結果這一次誰知道他們惹上了誰,引來一群人追殺。大家都死了,只剩下我。”他自嘲的笑了笑:“他們不屑殺我。”
“那是因為你長著一副短命相。”就在此時,一個高個的少年持劍邁步走了進來。
“師兄?”
“師妹,師父說。他若醒了,就帶他過去。”少年說完話,轉身就出去,人冷地似那冬日里的雪。
“你別在意,師兄就是這樣。看起來特冷,但其實人挺好的。”女孩子說著動手扶起了他:“走吧,師父要見你,我帶你過去。”
他應聲看了一眼那個遠去的身影:“他,叫什么?”
“蒼蘊。和你一樣,也是個無父無母的人。”
那天之后,他留在了谷中,并且被師父收為了弟子,成為了谷中的小師弟。
但是,他并沒有看到師父,而是隔著一面石墻,他聽著一個渾厚的聲音同他言語后,恭敬的朝著那面石墻下跪磕頭拜了師。
每一天,他都看著師兄在花海里與師姐對招,當師姐氣喘吁吁的賴在地上說什么也不干的時候,師兄就會自己一個人去谷中瀑布下的水池中自行揮劍練習,而他則會到師姐跟前陪她說一會兒話,或是聽她不滿的罵師兄就是個瘋子什么的。
相對于,他們兩人的辛苦,他可以說很是清閑,因為師父給他的修業,竟然是看書,看整整一個廳堂的書。
“成為一個讓世人景仰的大才子吧!”這是師父給他定下的未來,他欣然接受,于是每天,師兄和師姐在辛苦的練功,而他則捧著書卷孜孜苦讀。
一晃一年過去了。
他不在孱弱不堪,也不在面黃肌瘦,可是讀書的進展卻非常的遲緩。
整個廳堂里的書,依照師父的意思,一年要看會其中的一成,可是,他就是記不住,看過沒多久就忘了,總是這樣停滯不前,除了醫書。
這是他唯一不會忘記內容的類別,雖然不會神奇到過目不忘,但相對那些他背了一遍又一遍卻忘的一干二凈的其他的書籍來說,這些只要看個三四遍,他就能熟爛于心。
終于到了師父出關的日子,他特意穿戴整齊,同師兄師姐一道畢恭畢敬的守在石墻前。
當師父從石墻后走出來,一派仙家風骨讓他心生敬仰時,師父卻在看到他后,雙眼閃過一抹亮色,隨即竟是二話不說就抓上了他的手腕。
一股炙熱從他的腕間直刺入身,直沖他的心口。
疼痛也從四肢百骸驟然乍起。
那一刻,他以為自己要死了,但奇異的是,心口猛然蕩起一抹寒冰之氣,迅速的沖著體內亂竄的炙熱而去,雖然不至于壓制,甚至有些以卵擊石。
但,他以內的那股子炙熱立時就退去了,而后師父的手松開了他的手腕,喜滋滋的看著他:“天生陰脈,哈哈,天生陰脈!老天,助我!”
一句話讓他莫名,讓師兄驚駭的看著他,而師姐卻是臉上呈現了一抹驚恐。
“師父…”他茫然又惶恐的下跪行禮,體內流竄的寒意也在慢慢地退卻。
“流云,我叫你記得書,你記得如何?”師父一臉喜色的詢問,但他卻很是汗顏。
當他告訴師父自己只能記住醫書,而別的一概艱難時,他以為會得到師父的責罵,可結果卻是師父嘆了一口氣:“天意啊!”
他再度迷惑,但沒能得到機會解惑,因為師父下一句話竟然是:“你和阿蘊先出去吧,婠兒留下。”
他乖乖的跟著師兄離開屋子,離開時,無意間掃了一眼師姐,那驚鴻一瞥里,他看到的是師姐充滿不安的臉。
也許,她也沒完成師父的交代吧…
那時。他傻傻的這么想著,走開了,根本不知道。就在這一天,當師父發現他擁有天生陰脈后。那個救了自己的師姐,生命正岌岌可危。
“我想試試。”這是一年里,師兄第一次在傳達師父命令外,主動的和他言語。
“試什么?”他不解,可師兄卻一把抓了他的手腕,再一次,有一股灼熱竄進了他的體內。
雖然沒有先前那一股猛烈和直沖他的心臟。但那股熱度還是讓他感覺到了痛。
于是,寒冰的氣息再度上涌,他能感覺到體內莫名的寒氣正聚集起來沖撞向那股灼熱。
“看來以后,會和我對招的人。是你了。”師兄的眼里沒有喜色,也沒有怒色,他冷漠著收回了自己的手,打量著他。
這是你第一次認真看我吧…
他的心里不自覺的有這樣的嘆息,在谷里的一年。理自己的就只有師姐,而師兄從不和他親近。
“師兄,為什么,以后和你對招的人會是我?不是有,有師姐嗎?”
他不解。因為他根本什么都不會,尤其像師姐那樣帥氣的與之對招,他更是根本不敢想。
“生決只有一人能承,師父找到了天生陰脈的你,像婠兒那樣的后天替代品,自然…會被師父丟棄。”師兄說完這樣的話,就轉身離開。
看著那略顯落寞的背影,姬流云越發的糊涂,似不明白師兄說的話。
而半個時辰后,他終于在花海里看到了師姐,興沖沖地沖到她的身邊,卻看到她的眼里有著淚。
“師姐,你怎么了?”他詢問著,伸手就去擦抹她的淚。
師姐盯著他的眼,好半天才說到:“明天,我要進生死道。”
“什么?”他嚇的差點跌去了地上。
在他拜了師父為師的第二天,師兄就按師父的意思,帶他認識了谷中的一切,其中就包括那條在谷內深處的生死道。
“進谷者,一旦入了師門,就必須將谷中一切作為秘密,藏于心間,不得師父允許,不可私自出谷,違者將走這條生死道,生死道,故名思議,有生有死,但可不是各占一半,而是九死一生,所以,你最后永遠記住這一點,不要妄入。”
師兄冷冷地言語讓他意識到,那是個可怕的地方,而現在世界說要進生死道,這讓他如何能不震驚?
“為什么?你難道犯了什么錯,師父要罰你如此重?”他不解的詢問。
而她卻是咬了下唇:“這是師父對我的考驗。”
一句話讓他看到了她眼里的不甘與堅強,可是他卻不知道可以說什么。
那一夜,他沉默著陪著師姐躺在花海里看了一夜的星星,而當天蒙蒙亮,他熬不住的睡過去后,師姐起了身,走進了師父的房間。
生死道的入口前,師兄和他看著將自己打扮的格外利落的她。
“師姐,你一定要出來。”他激動的為她打氣,而她卻是抿著唇沒說話。
“我回去出口處等你。”冷冷的師兄說了一句話后,轉身就向另一頭走去,那一瞬間,師姐的身子挺直了許多。
“我也去出口等你!”他大聲的言語著,師姐終于看向了他,隨即竟是沖著他笑的甜甜:“放心,師姐一定會走出來的!”
明媚的笑容里,轉身,她入了那生死道的洞穴,他則飛快的追在師兄的身后,前往出口。
他以為,他會等到師姐走出來,可結果卻是,兩個時辰后,立在門口的師兄突然從出口處倒沖了進去。
當他不明白的跟隨著也沖進去時,一道炙熱的氣息沖了過來,他似被打了一掌般的摔在了出口之外,而后只能靜靜的等。
半個時辰后,師兄一身血的抱著師姐從出口里走了出來…
“師姐!”看著一身灼燒到通紅的師姐,他本能的起身沖了過去,在抓到她手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了異常的燙。
“她自身修為不夠,寒氣對沖不了烈毒,毒已入體,所以…”師兄的唇抿了一下:“她必死無疑。”
“不,不會的,師姐她不會死的!”他搖著頭,緊緊地抓著她的手,滿心只有一個念頭:師姐,你不能死!